過香積寺讀書

05-01

朋友說我寫東西時有種可笑的偏執，寥寥數語覺得不鄭重，長了又要刪減，怕寫不好遭人笑話反倒失去動筆磨鍊的機會，等你沐浴焚香，一些觸動人心的瞬間已經白白過去了。何況，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而搖蕩性情，生命中的感發從來不是在萬事俱備的時候來的。

所以朋友說，你想寫的時就寫幾個字，想說什麼就說，反正也沒幾個人看的。

之前立了flag，說四月計劃要讀兩本書，其一是《麥田守望者》。

這本書所講的是一個16歲的叛逆少年，唄學校開除後，在紐約游遊盪盪的兩天一夜，一場成人世界的探險。他的眼裡學校里全是偽君子，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學習學有所成之後買輛他媽的凱迪拉克。然後他們讓你覺得足球隊輸了你得表示傷心，你要做的就是整天聊女孩，酒還有性。每個人都在骯髒的小範圍里天天混在一起。

他悶坐在酒吧里只能喝到可口可樂，一邊感嘆到「世界上沒有一個酒吧可以讓你長久坐下去，除非你至少可以買點兒酒痛飲一醉，或者除非你是跟一個你神魂顛倒的姑娘在一起」。

他鬼使神差的在電梯里招妓，心裡又十分後悔，又唄人敲詐去5美元而嚎啕大哭；遇到募捐的修女感動的慷慨捐出10美元；會擔心冬天湖水結冰，鴨子應該到哪裡去呢……他瞧著這個世界到處都是偽君子和傻瓜，看似頹廢又叛逆，內里卻始終有一顆純凈少年的心。

但通篇充斥假模假式的髒字，實在令人不適。當然，我也不是覺得有髒字就不好了，比如水滸里「嘴裡都淡出鳥來」的經典操作，某些時刻爆粗口反而給人意外驚喜，好似除了這句話，再沒有其他的言語表達了一樣。我高中自習課上，前排男生突然拍案而起，恨恨的說，這時間，慢的和狗一樣！全班震驚數秒後在沉寂中爆發大笑。整個漫長午後，秒針的每一下撥動都像是碾在心上，滴答滴答的緩慢前行，以至於費了好大力氣也不能束縛住自己的手腳，衝到球場上去。那樣有大把時間可以消磨的陽光午後，有一場期待的球賽，有一種踢一場球就能解決一切的蠢蠢欲動和少年澎湃，他拍案而起的那一聲，一塊曬得溫暖閃閃發光的鐵落在地上，很久以後還給我以青春的迴響。

再回到書上，我最喜歡的片段就是：

我揣摩自己可以在一個加油站里找個工作，給人家的車加油什麼的。不過我並不在乎找到的是什麼樣的工作，反正只要人家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人家就成。我又想起了一個主意，打算到了那兒，就裝作一個又聾又啞的人。這樣我就可以不必跟任何人講任何混賬廢話。要是有人向跟我說什麼，他們就得寫在紙上遞給我。用這種方式交談，過不多久他們就會膩煩的要命，這樣我下半輩子就再也用不著跟人談話了。人人都會認為我是個可憐的又聾又啞的雜種，誰都不會來打擾我。他們會讓我把汽油灌進他們的混賬汽車裡，他們會給我一份工資，我用自己掙來的錢造一座小屋，終生住在裡面。我準備把小屋造在樹林旁邊，而不是造在樹林裡面，因為我喜歡屋裡一天到晚都有充足的陽光。一日三餐我都可以自己做著吃，以後我如果想結婚什麼的，可以找個同我一樣又聾又啞的美麗姑娘。我們結婚以後，她就搬來跟我一起住在我的小屋裡。她如果想跟我說什麼話，也得寫在一張混賬紙條上，。如果生了孩子，就把他們送到什麼地方藏起來，我們可以給他們買許許多多的書，親自教他們讀書寫字。

我小時候，甚至今日，仍夢想有一座森林小屋，金色陽光撒在滿院子的花草上，桌椅乾淨，四周環繞著竹籬笆。但我卻從來沒有「扮作一個又聾又啞的人」的妙想，倘若兩個人共同生活許多年，當聾啞人也無妨了，像日本動畫里的老爺爺老奶奶一樣，只消一個手勢、一個眼神，或者僅僅是日光又曬到屋裡來，秋風又把樹葉搖落，你就知道是到了該飲茶、做飯、曬被子還是釀酒的時候了。

書上說：「你受這種教育到了一定程度，就會發現自己腦子的尺寸，以及什麼對它合適，什麼對它不合適。過了一個時期，你就會心裡有數，知道像你這樣尺寸的頭腦應該具有什麼類型的思想。」我正好坐在香積寺里曬太陽。陽光斜斜的照下來，我用圍巾包住頭臉，十米遠的地方就緊那羅菩薩的雕像，男相威武，女相曼妙。我一邊想著神佛的寧靜和智慧，一邊想起自己的少年時代做過一些什麼，現在會做什麼，將來能什麼。

那幾日，有一個極其善良的朋友打電話向我哭訴無辜遭到別人的刁難，再如何容忍，反倒給別人欺負的更厲害了。當你對一件事情、一樁錯誤了解的越深入，你就越能理解和寬容。也許有些人很可惡，有些人很卑鄙，而當你設身為她想像的時候，才知道：她也很可憐。她為何要欺負你，不過是因為唄旁人欺辱卻無力還擊，只能向更弱小的人抽刀。這不是件有福報的事情。

我們確實活得艱難，一要承受種種外部的壓力，更要面對自己內心的困惑。在苦苦掙扎中，如果有人像你投以理解的目光，你會感到一種生命的暖意，或許僅有短暫的一瞥，就足以使人感念不已。我們都不是完人，但卻可以彼此看顧與依靠。

記住該記住的，忘記該忘記的。改變能改變的，接受不能改變的。

上天總會給你安排一個溫暖的處所，就像你委屈的時刻總可以打電話給我，就像我想著森林裡的木屋轉角就看見一座唄花樹覆蓋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