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龍劫Ⅰ赤龍劫· 第十五章

  第二天一早,李曇花果真履行了承諾。李大勇仍舊在演武場練刀加秀肌肉,他心裡清楚自家閨女軟硬不吃的臭脾氣,因此十分好奇宋青山是怎麼說服李曇花的。

  「也沒什麼,只是偷了四當家的佩刀送給她。」宋青山如實說道。

  李大勇臉色古怪起來,「這麼說起來,你是不是有個交情過命的兄弟?叫朱滔什麼的?」

  「嗯?大當家認識他?」宋青山有些吃驚,「我和他是有些交情,但沒有到過命的地步。」

  「臭小子,你不知道嗎?」

  宋青山一頭霧水,「知道什麼?」

  「你那個兄弟馬上就得死了。」

  宋青山一驚,「怎麼回事?」

  「昨晚老四發現自己的刀丟了,怒不可遏,有人說是一個小兔崽子偷的,年紀不大,老四兜了一圈,就找上你了,這事沒道理可言。當時你不在,他準備把你那婆娘一道抓回去。然後你那個兄弟就出來替你頂罪,說是他偷的,老四自然不信,但是老七趕過來替你作保,順帶保下了你的婆娘,老四也沒辦法,氣全撒在那姓朱的身上,當晚就給打殘了,今早說是要在山坡上把他車裂示眾。」

  「他娘的。」宋青山罵了一聲。

  「這是你犯的事,別指望我替你解決,我不清理門戶算好的了,」李大勇道,「男人嘛,一生不見點風浪怎麼行,凡事要靠肌肉解決……」

  「那師傅借把刀我。」

  「咋滴,打算硬剛哦?有血性!」李大勇從兵器架上隨手抽了一把刀,「拿去,打輸了就別回來了!」

  宋青山掂了掂手上這把劣質大刀,心裡發虛。

  「不要慫,就是干!干他娘的!」李大勇一拍他的背,把宋青山拍了一個趔趄,「誰慫誰王八!」

  宋青山心想這傢伙讀的書全讀進肌肉里了。

  他嘆了口氣,轉身離開,身後李大勇還在以唯恐天下不亂的語氣鼓勵他剛出一片血路,李曇花則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

  肯定是不能去找二叔出面了,就算是親戚,情分也就那麼多,用一點少一點,二叔能保住他和楊依已經是仁至義盡。若說還要保朱濤,連個交代都不給徐人虎,這就過線了,犯了眾怒,恐怕李大勇都不敢這麼做。

  在這個寨子里,說到底他還是孑然一身。

  他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保任何人。

  現在宋青山帶著把刀去保人,徐人虎就算把他打殘,七當家也不能說什麼。

  去了又能做什麼呢?

  宋青山步伐漸緩,逐漸的停下腳步,佇立良久。

  小道上鮮有行人,宋青山孤零零的站著,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他身後的房頂上,李大勇和李曇花偷偷尾隨著。

  「嘖,這小子怎麼停下了。」李大勇一臉不爽。

  「大概是明白去了也於事無補。」

  「男人就該為了自己的兄弟拋頭顱灑熱血,兩肋插刀義不容辭,像他這樣磨磨唧唧的,跟個娘們一樣……」

  「那換做是老爹你,你會怎麼做?」

  「當然是明年祭奠時,給兄弟上最好的香,最烈的酒,最肥美的肉還有他最恨的人頭。」

  「說一套做一套。」

  「傻閨女,男人的事你哪懂。這臭小子去了的話,活該他死,老子不會救他。不去的話,老子看不起他,武藝也別指望老子真心傳授了。」

  「那老爹到底想怎樣?」

  「如果宋青山做出一些與眾不同的事,老爹我或許會對他刮目相看。」

  「比如說?」

  「在遠處一箭射死那個朱濤,殺人滅口。」

  「這就是所謂的兩肋插刀?」

  「都說了,男人的事情你不懂。」

  李曇花不想理他了。

  兩人不再說話,趴在屋頂上盯著宋青山。

  半晌後,宋青山突然轉身,往回走。

  「嘖,居然慫了,沒勁。」李大勇一邊摳鼻屎一邊鄙視的看著宋青山。

  宋青山一路走回演武場,四顧了一圈,又離開了,似乎在找人。

  「我下去看看。」李曇花翻身躍下。

  李大勇懶得動,依舊趴著看熱鬧。只見李曇花走近宋青山,兩人交談一陣,隨後李曇花回屋將晉司刀取出,交給了宋青山。

  這回宋青山頭乾脆利落的出了寨子。

  李大勇從屋頂上下來,好奇的問道:「這是咋回事?」

  「他說借刀,今晚歸還。」

  李大勇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難不成這小子昏了頭,打算拿刀贖人?

  兩人尾隨著宋青山一路上山,在樹林間輾轉騰挪,悄無聲息,宋青山絲毫沒有察覺到。

  宋青山爬上一棵大樹,眺望著草坪,那裡站著一群人。他眯起眼,看見了渾身是血的朱濤。

  朱濤脖子上拷著鐵鏈,幾乎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宋青山手指抖了抖,隨後移開視線,四下張望,最後目光落在山腰順流而下的小瀑布,那是人工開鑿的一條支流,末端是懸崖,崖底是小潭。

  他算了一下方位,並沒有去徐人虎那邊,而是到瀑布邊上走了一圈,又撿了許多鵝卵石之後,這才動身向徐人虎的方向走去。

  宋青山每走二十步,就在地上放一塊石頭。當他聽到草坪那邊吵鬧的罵聲時,手裡的鵝卵石也差不多丟完了。

  徐人虎想殺人。

  但這是七當家的地盤,由不得他亂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當初他就是以暴戾兇殘立身,是赤蛇寨的門面,方圓百里之內凶名赫赫,名頭拿出來能夜止小兒哭啼,上百個小寨子的當家沒有一個在他面前能挺起腰杆子的。

  除了大當家,沒人能壓的住他。

  包括七當家。

  但是如今他有兒子了,性格也沒那麼酷烈了,整個心都壓在兒子徐天身上,隱隱有金盆洗手退隱江湖的味道。七當家有錢,勢大,那又如何?別忘了這裡終究是匪寨,誰的拳頭大才是真道理,他徐人虎要是真的跟七當家真刀實槍的干一場,他能保證讓宋江郎吃不了兜著走。

  但是徐人虎不想打,他打了一輩子,想要安享晚年。兄弟們也跟著他打了一輩子,總不能虧待了他們。七當家給徐人虎錢,讓徐人虎有資本帶著手下兄弟安樂的過日子,既然如此地位高低也就無所謂了,偶爾給幾分薄面也在他容忍範圍之內。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徐人虎就怕他了。

  這才過了幾年,江湖人都以為我徐人虎老了?

  區區毛頭小子,也敢在老子頭上撒野?

  老子徐人虎什麼時候成了人人都可以拿捏的軟柿子了?

  殺了這姓朱的小子自然不夠,還得五馬分屍,將屍體縫起來,插在木樁上,釘在寨子門口,告訴所有人,這就是惹怒他徐人虎的下場!

  誰偷了他的刀他根本不關心,他真正憤怒的是,有人居然他娘的敢偷他的刀!

  誰他媽給的膽子!

  老子一世的凶名都沒了嗎!

  徐人虎額頭青筋暴跳,胸口憋了一股子火。

  所以當宋青山出現時,他腦子嗡的一下就炸了。

  「偷刀的是我!」宋青山站在林子邊緣,單手高舉晉司刀,「想要你就來追啊!」

  喊完以後,宋青山拔腿就跑。

  徐人虎足足愣了三息,猛地發出野獸般的咆哮:「給老子抓住那個狗日的!!老子要把他做成人頭狗!!」

  自從來到七當家寨子就一直憋屈壓抑的徐天,跟著徐人虎興奮的咆哮。他從小被徐人虎慣著,性情之殘暴猶有過之而無不及,此時他帶頭追向宋青山,身後數十人追隨。

  另有數十名輕功好手從兩側包抄。徐天搭弓拉箭,射中了宋青山的鞋後跟,把鞋子釘在地面。宋青山只顧沿著鵝卵石瘋狂奔逃,直徑甩掉鞋子,左腳赤裸的踩在草芥荊棘上,不一會就鮮血淋漓。整個樹林沙沙沙的響個不停,禽鳥被大片驚起,如同群狼追逐麋鹿,獵人與獵物的距離不斷縮短,宋青山被追上了就只有死。

  身後一枚飛鏢呼嘯而來,正中宋青山後背,他踉蹌了一下,繼續在林間奔逃,只不過短短一個呼吸的凝滯,雙方距離猛地拉近。

  「那小子不會武功!」後面有人喊道,「抓住他!」

  「小賊別跑!」徐天大吼一聲,將手上的刀投擲向宋青山。後者聽到了長刀呼嘯的破空聲,下意識的側身,在千鈞一髮之際躲了過去。

  奔逃與追殺的節奏越來越快,樹林腐葉濺起。

  李大勇和李曇花銜尾追在這群人後面,無人發覺。

  「這小子凶多吉少了,」李大勇嘖嘖感嘆,「我猜他是打算拿刀換人,無非就是威脅老四若不放人就將刀丟入瀑布。這招對別人或許有效,對老四肯定行不通,估計老四寧可不要晉司刀,也得把那小子抓到折磨一頓。那小子算計錯人了。」

  「那救不救?」

  「看老子心情。這小子要是能殺一兩個人,老子就出面救他。」

  「為什麼?」

  「男人打架不見血怎麼行!身為男人……」

  李大勇話未說完,李曇花直接轉頭不理他了。

  宋青山仍舊在亡命奔逃。

  事實上確如李大勇所說,宋青山打算拿刀換人。

  當他跑到瀑布邊上,整個人近乎虛脫,布衣也被劃的破破爛爛,身上流了不少的血,極其狼狽。

  「再過來一步,我就將晉司刀丟進瀑布!」宋青山大喊道,「後退!我們談一談!」

  追過來的人猶豫了一瞬。

  隨後傳來徐人虎的怒吼:「談你娘的腿!」

  徐天冷笑一聲,率先撲過來。

  後面的徐人虎緩緩拔刀,手背青筋裸露。

  數十個匪徒散開,將他半圍在瀑布邊上。

  「那小子死定了。」李大勇蹲在樹上說道。

  李曇花不置可否。

  宋青山表情茫然,似乎沒料到他們根本不在乎晉司刀。

  他確實沒有料到,四當家徐人虎居然這麼兇悍。

  生死彈指間。

  正面對著的徐天能清楚的看見宋青山臉上的肌肉變化,他雙頰肌肉緊繃,瞳孔微微縮小,變成一種很奇怪的表情。徐天目光上移,對上了宋青山的視線。

  徐天心裡猛地一緊,脊樑冒出冷汗。

  輕敵了!

  如潮水般的殺意暴起!

  宋青山暴喝一聲,猛地揮刀劈斬而下!

  徐天反應極快,舉刀格擋,但是下一瞬,他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拿刀的那隻手橫飛而去!

  宋青山在被擋住的同時,左手拔出了晉司刀,自下而上揮斬,砍斷了徐天的手臂!

  徐人虎目眥欲裂,提刀橫衝而來。但宋青山根本不給其餘人喘息的機會,又是一刀揮去,斬斷了徐天左手手筋,後者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被宋青山一下扼住脖子,拖進瀑布,腦袋被摁進洶湧的河水裡,發出咕嚕咕嚕的溺水聲。

  「老子他媽的說了!咱們談一談!」宋青山將晉司刀擱在徐天脖子上,目光兇狠聲音嘶啞的喊道,「誰他娘的敢動彈一下!」

  「你敢!」

  「有何不敢!」

  「你要是敢再動一下,老子定把你剝皮抽筋……」

  「老子說了有何不敢!」宋青山猛地拿刀柄砸向徐天后腦勺,水面上冒出一大串泡泡。

  「你跑不掉的!殺了他你也要死!而且保證比他慘!」

  「那我起碼能保證他死在我前面!你要想讓他活著,那就給老子後退!」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你他娘的愛誰誰!你是誰問你娘去!」

  兩人一問一答十分迅速,幾乎在徐人虎說完的同時,宋青山就以同樣兇狠決然的姿態給予回擊。但徐人虎絲毫沒有退讓之意,以極端兇狠不計後果的姿態步步緊逼。雙方都給彼此造成巨大的心理壓力,就看誰先崩潰退縮。

  「老子這次算是被兔子刨了眼,你他娘的給我撒手!」徐人虎慢慢的往前走。

  「去你媽的!」宋青山猛地拉起徐天,水花四濺,徐天喘了口氣,又被壓進水裡。

  「撒手!不然老子把你頭皮割開,往裡倒水銀!」

  宋青山猛地後退,帶著徐天跳進瀑布。在大浪拍來的一瞬,宋青山將自己裸露的左腳插進礁石的縫隙里,將自己固定住,河水洶湧的壓來,他的腿發出可怖的咯吱聲,逐漸扭曲成一個非人的弧度。他悶哼一聲,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宛如一塊礁石,承受著巨浪的拍打,一隻手抓著徐天,一隻手架著刀,目光森冷的看著徐人虎。

  這是以退為進

  宋青山用實際行動告訴徐人虎,他有和徐天同歸於盡的決心!

  徐人虎眼皮跳了跳,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好……很好……你……夠狠……」

  徐人虎一直在等他恐懼,等他慌亂。

  但直到現在,宋青山就算站在巨浪之下,手上的刀鋒也不曾顫抖一瞬。

  宋青山的臉逐漸扭曲起來,他強撐著清醒,道:「咱們,一人換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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