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男男女女，和他們的狗

想像有一個人，TA一看你就笑，一看你就愛，每次見你都以闊別十年的熱情撲向你，就算你長時間不想理TA，TA也保持一顆痴心，面朝你。

沒有這麼好的人。

只有狗。

圖中的畫來自盧西安·弗洛伊德，他一直喜歡畫狗。

在他的生命觀中，人與動物只是同一事物的兩個方面。

在情感的饑渴中，我們迎來一隻狗。然後發現它不只是一隻寵物。

小時候我們看父母如何對待狗，常常也會形成我們心中對情感、道義的一部分看法。而狗在家的遭遇，常常也反應著人類家庭中的複雜關係：

我們請讀者分享了一些狗與人的故事。

@宸子sean-C：小學養過的第一條狗，因為搬家，爸媽要送人，我放學回來正好看見。

我扔了書包就去追，整整追了兩條馬路，真的是拼盡全力，居然沒覺得累。

就像電影一樣。

可惜結局並不是狗回到我身邊。我眼睜睜的看著它走的，狗就趴在後車窗上。

那隻狗後來被人帶回老家去了，成了看家護院的，還成那個村子裡挺厲害的。狗十幾歲的時候，跑丟了，都說是它忠於主人不願死在家裡。

@王文林：2001年，我爸的工作處於低谷時期，每天坐在床角緊鎖眉頭，吸著煙。那時的我還在上小學，因為他，我很難感受到小孩子該有的歡樂，甚至害怕回家。

為了讓我爸遠離挫敗感，我媽說要買只小狗陪著他。

一個抽著煙的女狗販從羽絨服里掏出一個金燦燦的小東西，那大概是我年少時見過最美麗的眼睛吧。

但八百塊，對於工薪階層不是一筆小數目。我媽面露難色，示意我可以走開了。可我還是一動不動。爸爸深深地吸了口煙，對狗販子說：「你稍等一會，孩子他媽去銀行取錢，這小狗我們要了。」

童年的很多歡樂時光都已被歲月沖淡，而那個時刻卻被我永遠記在心間。

我們叫它小弟。我的家庭在很長一段日子裡都處於黑夜之中，小弟的到來彷彿是一束光。

處於青春期的我像一支隨時都可能爆炸的鞭炮，講了太多混賬的話，常惹得我媽痛哭流涕。小弟則有時會像個人精一樣舔舔她臉上的淚水，我媽就會哭得更加洶湧，大聲呵斥我：養你不如再多養一隻狗！

在那短暫的時刻里，我會開始卑鄙地厭惡著小弟，為什麼它總是很少感到悲傷？為什麼即使它悲傷的時候，我一呼喚它，它還是會搖著尾巴走向我，卻不會將它的悲傷強壓於他人？

每當我媽揚手想要給我些顏色看看時，小弟就會衝到我們之間，狂叫不止，那叫聲里一定包含著恐懼與祈求，還有一個小小生靈難以抉擇的愛。

後來，我去了寄宿高中，一個月回家一次，那雙漂亮的眼睛漸漸淡出了我的生活。

大學第一個寒假回家，我媽說你去抱抱小弟吧。我一臉疑惑，走到它的窩邊。它像過去一樣，輕輕一躍，鑽入我的懷裡。猶如我初次抱它時那樣的輕。

那個寒假很漫長，長到我會像兒時一樣，一直望著它已不再清澈的眼睛。它也如同最初望著兒時的我一般。

2月14日。媽一早起來，像受傷的母獸，懷裡抱著她即將死去的孩子。爸一言不發的陷在沙發里，煙頭堆成了小山。我知道，小弟已經如同血與水一樣融化在我們的生命里。它不是寵物，是家人。

@feng：有幾年，因為把狗養在院子里，小奶狗總有辦法鑽出去，或者被當地人偷了吃了。

還有的病死了。記得我那時候到了學校還上著上著課哭出來。

後來換了公寓住，爸媽的育狗水平好歹也是上來一點了。可是工作忙，把狗寄養在別人的大排檔里，過不了多久，又被賣狗肉的人偷了。

曾經很怨恨父母，恨他們成年人對動物的蔑視，將狗當做玩物。但等我養了狗以後，我發現我也是這樣。

其實我家最早是養成功過一次的，養到了兩歲。因為要遷離，我媽就想把狗轉讓。

狗被人抱上三輪車的時候……狗忽然兩眼珠子泛淚，兩隻前腿彎下……

我媽這才想起去問，知道了這家是殺狗的，後來改送給一個熟悉的人家。我媽每天買菜都會經過這家人樓下，狗一看見我媽就激動不已，有好幾次，鏈子都掙斷了。但每次都被送回去了。

後來，狗有一次是真的跑了。可能是對我媽心寒了，這一次沒有再回我們的家，怎麼也找不到了。

每次講到這裡我媽就抹淚。說早知道這樣，當初一定會想辦法帶狗走。

@春眠不覺：十幾年了，永遠忘不掉我家的黑狗被關進鐵籠子時那哀哀的嗚咽聲。

我那時很小，只站在旁邊直直望著它的眼睛，它也直直望著我，那雙眼睛我再也沒有在別的狗身上看到過。

後來，我就不喜歡養狗了。

@moon：看過一個老人蹣跚著來給一條老薩摩耶輸液。老薩摩耶滿嘴滿手都是幹掉的血，老人一邊詳細地給醫生報告狗的排泄情況，一邊叨叨，「能活一天是一天啊。」

他走了以後，我問起，護士嘆可憐，狗年紀大了嘴巴長腫瘤，一吃東西就流血，當初說可以做手術，要估計兩三千，老人拮据，心疼錢，就沒做。就打點滴保守治療。

護士還說這兩年，從來都是老人自己來，好像沒有其他家人了。除了狗。

@古月新斌：2009年高考完畢，我們家養了一隻狗，巴掌大，白底褐斑，渾圓可愛，叫豆豆。

每次我去村口坐車，只要被它看見，它就會跟著我。我吼它「回去！」它夾著尾巴慢慢向回走，不時扭頭看我，眼神充滿委屈。如果發現我沒有回頭趕它，它就會吐著舌頭，再向我飛奔過來。有經驗的我會站在原地，死死的盯著它，最多的一次它回頭六次。

2013年回家，像平時一樣喝水吃飯，和母親去地里，然後回家。

感覺好像身邊少了什麼，一時之間又不知道是什麼。晚上我問我媽，「狗呢？」

「死了。」

死了？

就是死了。

咋死了？

聽母親講完經過，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村裡有一家的狗是母的，豆豆天天往人家家裡跑，早上出去，晚上才回來。回來就躺在地上睡覺。

求偶的季節伴隨的就是競爭。在打鬧中，豆豆被一隻大自己幾倍狗咬傷了。那隻和豆豆好的雌狗被咬死了。

那天豆豆是一瘸一拐回來的。

那隻死掉的狗被主人埋在自家地里。豆豆不知怎麼就找了過去，將它的屍體刨了出來，在空曠的田野里亂叫。

人家沒有辦法，將豆豆打了回來，把狗重新埋了。

回來之後，豆豆就不吃不喝。自己一個人在牆角睡覺。第二天我媽去看，身體已經僵硬了。父親將它埋在了我家的地里。

@會打拳的汪：養了有半年，皮卡啾就得狗瘟死了。

它可能知道自己快要離開了，有時會掙扎著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我們腿邊，把毛茸茸的小腦袋我們的小腿之間。我們就笑笑說，傻狗狗…...

我後來聽人說，狗狗這樣站在你的小腿之間，是把你當做了它的父母。

後來，我總是經常想像它長得高大時，牽著它去散步，想像我們有個大房子讓它撒歡......

後來，我們收養了一隻兩歲的阿拉斯加，跟皮卡啾一個品種，特別健康，在一起特別開心。嗯，就好像看著皮卡啾長大了。

我們試圖讓狗真正成為家裡的一員，但某些情況下，它們還是逃離不掉被人類家庭犧牲，或是早早離開的命運。

但我們知道有種不變的，超越性的東西：那就是無數個因愛而彼此打動的的瞬間。當我們望進彼此眼睛裡，那種涌動的幸福是確確實實的。這和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沒有太大差異。

每一隻被照顧得好，安詳老去的狗狗或許都是幸福的。因為它們的小腦瓜里，一生都在琢磨著愛。

我們寫下它們的故事，想證明它們來過，想證明它們超越作為一隻寵物，而是作為生命本身的價值。

謝謝你讀完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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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整理：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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