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談江湖之煮酒論劍

各位武林同道，難得浮生半日閑，現在讓我們坐下來煮酒論劍，談一談江湖。提到江湖，諸位第一印象是什麼？浪漫？血腥？激昂？不錯，江湖之上，有瑰麗美艷的愛情，有飛舞不歇的刀光，有熱血柔腸的俠客……但這些今天我們都不談，我們只談一談江湖上最常見，也是必不可少的兩樣東西，那便是酒與劍。在談這兩樣東西之前，先介紹一下區區在下。本人大號小狂，公司最早的架構師、「中老年籃球隊」隊長，狂來論劍，醉去賦詩，編程只是副業。閑言少敘，現在咱們來煮酒。

酒在江湖上是隨處可見，必不可少的東西。行走江湖豈可無酒？暢懷用酒，解憂也用酒，歡聚用酒，惜別也用酒，結交用酒，斷義也用酒。陽關此去誰同醉？一壺濁酒慰平生。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只是一杯酒的距離。產品經理和代碼狗鬧成天敵，少了一杯酒，客服或測試妹子不待見你，少了一杯酒，甚至主管給你績效評得不高，年終獎少了幾個月，也是少了一杯酒。所以啊，一杯相逢笑，二杯釋恩仇，三杯事竟成，這裡有三杯酒，呆會敬大家。說到酒，有幾個常識和大家介紹一下。咱們中國古代所喝的酒，並不是今天的白酒，而是黃酒，這種酒喝之前先要加熱才好，故而叫煮酒。古代蒸餾技術不好，做出的酒都是低度酒，所以江湖上往往是大碗喝酒。「李白斗酒詩百篇」、「汝陽三斗始朝天」，大家想想，斗酒啊，古代一斗大約相當於現在13.5斤，要是喝了10幾斤白酒，估計李白連話都說不成，別說作詩了。而白酒這種高度酒，則是自元代以後從西亞傳入中原。現在中國的白酒，按香型來分，大致分為十二種，其中常見的是醬香型例如貴州茅台，濃香型，例如四川五糧液、劍南春，清香型，例如山西汾酒，還有那個「牧童遙指杏花村」——杏花村酒。所謂酒後吐狂言，今天咱們在這裡煮酒，順便來指點江湖，品評幾個江湖人物。

第一位要談論的，是丘處機丘道長。丘處機，道號長春子，歷史上確有其人。這人也是一個喝酒的高手，在嘉興醉仙樓和江南七怪用銅缸斗酒，以一敵七而不落下風。在《射鵰英雄傳》里，這人的武功名望算不得一流，但相比東西南北中五絕，他像極了涉世之初的你我，熱血、仗義、一腔豪情，總想一試自己的鋒芒，然而卻帶著幾分魯莽，結果就難免碰不少釘子。他在牛家村初遇郭嘯天、楊鐵心二人，人家好心好意地請他喝酒，他卻先入為主地斷定郭楊有加害之意，動手便打。在醉仙樓也是，不調查清楚，便和江南七怪大打出手，險些送了性命。大家想像一下，「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在座的諸位想必曾有過這樣的年紀吧？如今我等涉世已深，行事自然四平八穩，輕易不會激動，但是偶爾，還會為一首老歌而感動，會為一段旋律而唏噓，煮酒開篇，謹以丘道長紀念我們曾經熱血激昂的青春。

接下來要談的這位，在座的恐怕無人不知，那便是名震天下的喬峰喬幫主。他在河北聚賢庄喝的那一場斷義酒，我看堪稱江湖第二酒，至於第一是哪一場，且聽下面分說。喬幫主如何英雄了得、義薄雲天，那也不用多說了，這裡想談談他的悲劇。喬峰的悲劇是命運悲劇。在《荷馬史詩》里，命運是超越眾神、深不可測的力量，像阿克琉斯那樣的英雄，甚至主神宙斯，都難逃命運的擺布。古希臘三大悲劇作家之一索福克勒斯的著名悲劇《俄狄浦斯》里，對命運悲劇有深刻的探討。喬峰和俄狄浦斯何其相似，俄狄浦斯一代王者，最終還是犯下殺父娶母的可怕罪行。現在心理學界有個著名的詞叫「俄狄浦斯情結」，意思是說每一個男人都夢想著殺父娶母，這一點我很懷疑，至少我就不是這樣。喬峰英雄蓋世，最終還是親手打死一生摯愛。大家看，在那個大雨之夜，喬峰抱著阿朱的屍體，野獸一般怒吼痛哭的時候，多麼像得知自己殺父娶母后呼天搶地，憤怒地戳瞎自己雙眼的俄狄浦斯。血肉之軀，何以斗天？所以身為一介凡胎，我們都是一條條不由自主的落水狗，被拋在命運的汪洋里。多數狗不夠幸運，入水姿勢不對，或能力不足，直接就被拍到海底淹死了。有少數狗天賦突出，善於游泳，掙扎著浮出水面，但卻生不逢時，它奮鬥的前方註定沒有海島，那怕游出一千里、一萬里，最終還是要被淹死。只有極少數狗天賦既高，運氣又好，既善於游泳，又碰到合適的季風洋流，才能在茫茫大海中僥倖找到一片小島。這極少數的狗顫抖著登上岸，回過頭來對著大海咆哮，它們的叫聲遠遠傳出去，就變成了一碗碗勵志的雞湯，關於這一點，大家可以參考馬雲，哈哈。所謂選擇大於努力，在座的諸位便是極少數幸運的狗，加入這家公司，便是跳上了一艘駛向海島的船，這第一杯酒，便來敬各位幸運的狗，大家為自己鼓掌。

下面要談的這位，是「天王老子」向問天。為何要談他？因為他是個複雜的人，首先他是一個政治人物，智計過人、老謀深算，並不是簡單的血性義烈、慷慨豪邁的江湖漢子。馬基雅維利《君主論》里有句名言：目的總是為手段服務的。作為政治人物，政治目標的實現是第一位的，為此大可不必計較手段。所以，向問天可以心安理得地利用自己的義弟令狐沖，救出老上司任我行，更能狠下心來讓令狐沖在西湖底的黑牢中煎熬了兩個月。令狐沖脫困之後，向問天對此事又是如何說法呢？「兄弟，教主脫困之後，有許多大事要辦，可不能讓對頭得知，只好委屈你在西湖底下多住幾天……」，你看，在教主復辟大業面前，區區一個義弟的生死苦樂又算的了什麼？這便是政治人物，為政治利益一切都可變賣。其實，這才是真正的江湖，所謂的柔情俠骨、義膽忠肝，不過是玫瑰色的夢罷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一切都是利益的算計與爭奪，居廟堂之高也好，處江湖之遠也罷，都是一樣的。然而，政治人物也是人，作為一個人，向問天也有義氣干雲的一面，突出地表現在華山朝陽峰上，他與令狐沖喝的那一場酒，這場酒堪稱江湖第一酒。大家看，在聖教主黑雲壓城城欲催，弓上弦、刀出鞘，結義金蘭的兄弟即將反目成仇、生死惡戰之際，向問天一聲「取酒來，今日不大醉一場，更無後期」，不惜得罪最高領袖，這確是豪氣干雲。正如令狐沖所想:」這許多朋友如此瞧得起我，令狐沖這一生也不枉了」，向問天能有此舉，已經足夠，我們不必要求太多。聖經《舊約.申命記》里有條誡命說：不可試探主，你的上帝。我在這裡想說，不可試探人，你的朋友。人性本就複雜，不要枉費心機地試探、考驗，到頭來只會使自己失望。所以，我認朋友，有一條簡單的標準，便是看他會為多少錢而出賣我。假如為五毛錢出賣我，那麼對不起，滾遠點，但若是為了五千萬出賣我，那麼我不但不會生氣，反而會為我值這麼多錢而高興，哈哈…

好，煮酒部分暫告一段落，現在咱們來論劍。既然提到劍，順便也說一說刀。刀和劍哪一個更好，武林中人可是流盡了口水爭論不休，沒有定論。依在下之見，「劍須遜刀三分霸，刀卻輸劍一縷華」，各有千秋。武林人用的刀大多闊大威猛，很霸氣，然而卻始終帶著幾分范進岳丈式的屠戶味道，和劍相比，少了那樣一抹華貴。刀種類繁多，有文刀武刀、批刀斬刀、生刀熟刀等等，各有個的用途。不講究的人就無所謂了，例如當年我讀高中時，江湖混混常用的是多功能刀，又切西瓜又砍人的那種，這種刀的正式名稱叫燒刀，俗稱西瓜刀。《論語》里孔子有句話，說「割不正，不食」。很多人以為只要食物切割得不方正，孔子便不吃。實際上呢，孔子所謂的 「割不正」，是指切割食物用的刀不對，例如用切水果的刀切肉，孔子顯然是個很講究的人。劍就比刀華貴多了，歷史上名劍輩出，諸位還記得幾把嗎？例如專褚刺吳王之魚腸劍，秦王掃六合之太阿劍，魏徵斬龍王之龍泉劍，等等。和煮酒部分一樣，論劍也主要是談談下面幾位劍客。

首先要談的是任我行任教主。提起任教主，諸位是什麼印象？殘暴、冷酷、狠辣。但我認為任我行是個「單純」的人，這個單純，當然是打了引號的單純。說他單純，是因為他是作為一個純粹的政治家而存在的，而身為一個政治家，任教主的確厲害之極。這個人武功之高、心計之深尚在其次，他克己隱忍功夫才是真正登峰造極、前無古人。玩政治的高手左冷禪、岳不群等俱不能望其項背，就連政治軍事天才東方阿姨也要遜他三分。五嶽劍派中實力最弱的是華山派，凄凄惶惶、朝不保夕，在這種情況下岳不群仍然矢志不移，始終瞄準五嶽盟主的大位。為這一目標，對勞德諾這樣一個卧底，一忍數年，始終不動聲色，這份功夫也算十分了得，然而和任我行一比，卻又差得遠了。任我行整天面對無上神功《葵花寶典》十幾年，居然沒有自宮，單憑這一點，岳不群、東方阿姨就黯然失色了。就連「出家修為數十載」的少林方丈方正大師，一聽到《葵花寶典》，還忍不住心動，所以任教主的這份忍功，當真獨步天下。在西湖黑牢底一居十二年，在幾乎完全絕望的情況下仍然不曾喪志消沉，不但發奮著書，撰寫了《吸星大法改良鄒議》，糾正了吸星大法的若干缺陷，更對自己領導神教十幾年來若干重大歷史問題進行了深刻總結，力圖東山再起。如此人物，怎能不令人肅然起敬？然而歸根結底，任我行還是一個獨夫，一個不可一世的獨裁者。就在他「霎時間定下除滅少林、武當兩大勁敵的大計」，躊躇滿志地打算「千秋萬載，一統江湖」的時候，竟突然暴斃，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也算一種命運悲劇了吧。關於任教主，這裡就不再多談，因為我不希望諸位把自己逼到，或者被別人逼到那個地步，更想大家做一個瀟洒隨性的人，像令狐沖那樣，下面便來談談令狐沖。

令狐沖是個刁民。你看他，一手摟著藍鳳凰，一手揮劍，與所謂的名門正派相鬥，他毫不顧忌地和正教中人眼中的大魔頭向問天聯手力斗群雄，最後還結義金蘭，甚至連江湖上人人不齒的採花大盜田伯光也結交為友。這便是令狐沖，一個刁民，一個不忠於世俗，卻無愧於自己的人。我所謂的刁民，便是《皇帝的新妝》里最後那個喊出真相的毛孩子，就是那種「不識時務，不合時宜」的人。這類人之所以不合時宜，是因為他們像陶淵明那樣追求自由與個性解放，不願接受世俗的羈絆。「大丈夫行事，愛怎樣便怎樣，行雲流水，任意所至，甚麼武林規矩，門派教條，全都是放他媽的狗臭屁！」，這是風清揚在傳劍時向令狐沖說的一句話，令狐沖深以為然。若不是這種性格，他也學不了「無招勝有招」的獨孤九劍。然而，能按自己的想法而活是很不容易的。陶淵明儘管「草盛豆苗稀」，尚能在南山下找到幾畝豆田作為安身立命之地，而令狐沖呢？試問任教主倘若不死，江湖雖大，那也只能是「天涯何處，可避暴秦」，聖教主淫威之下，安得令狐沖立足之地？在座的諸位，又何嘗不是如此。我們嚮往詩和遠方，卻又在房子、車子的重壓下匍匐前行，我們渴望仗劍走天涯，然而即使躲在安全的距離內，也不敢罵娘，不敢說出真心所想，真正能像令狐沖那樣笑傲江湖，最後又能全身而退的，恐怕是萬中無一。「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嘆問江湖幾人歸？所以我以為，一個人最大的成功，便是能做自己，這第二杯酒，便來敬所有堅持自我，任性地活到現在的人，這便是最大的幸運。

談了這麼久的江湖，那麼江湖在哪裡？說到這裡，我不禁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段往事。高中時有位美女學霸，本來那位學霸和我這種成天躲在角落裡看武俠小說的混子不該有交集，但不知是什麼機緣，有一天那位學霸居然找我借了一套《神鵰俠侶》，然後一直也沒有還。高考過後各奔東西之際，那位學霸竟又請我吃飯，並且還要喝酒。算起來，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喝酒，那位學霸也喝得爛醉，哭著對我說，她找不到楊過。直到現在想起此事，我仍然是不勝唏噓。諸位找到自己的楊過、小龍女了嗎？「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江湖在哪裡？江湖就在窗外，就在你我之間，而這樣的江湖裡，並沒有楊過小龍女，沒有喬峰，也沒有令狐沖，有的只是韋小寶。作為一個正常的江湖人，和你我一樣，他既有陰險狡詐、兩面三刀的一面，也有義氣充塞、慷慨磊落的一面，既會為利益暗算害人，也會為朋友兩肋插刀。這裡我想說的是，諸位既同在江湖，那便珍惜相逢的緣分，珍惜闖進你生命中的每一個人，縱然他們並不完美。這最後一杯酒，便是敬我們的這種緣分，希望有朝一日，還能在一起指點江湖、煮酒論劍，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