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梨李花

05-01

這次回故鄉，正是驚蟄後的幾天。老屋周圍都開滿了白色的花，開得茂盛的是梨花，只開出花萼的是李花。一眼看去，也有「黃四娘家花滿蹊」的感覺。

李花和桃花是開得極早的花，在少有梅花的故鄉，李花和桃花差不多是開得最早的花了。她們開時，仍有餘寒，有時更是風兼雨，可她們還是顫顫巍巍地開出了第一朵，然後膽子就變大起來，越開越恣意，越開越得心應手了。終於，將屋前屋後都開得茂茂盛盛的，像是下了一場雪一樣。

我家屋前，本來有七棵李樹，右邊的三棵，是老早以前就有的，記得我很小的時候就長在那裡，每年都開花結果。這三棵中，中間那棵長得最大，樹榦最粗，但這棵樹在多年前不知道為什麼，樹榦突然折斷了，現在長出來的，就是從折斷的樹榦上長出來的，現在也有小腿粗細了。這三棵李樹挨得近，開花時就像是一棵樹開的一樣，擠擠挨挨地開著，茂盛得不行。這三棵李樹左邊有一棵花紅，這棵花紅由於長太高，挨到電線了，所以就砍掉了，現在枝幹的也是從砍斷的那裡長出來的，也很粗壯了。從李樹和花紅的枝丫長成主幹就可以看到時間迅速流逝的痕迹，因為這兩棵樹主幹折斷時，我都有記憶。只消那麼幾年，那從主幹上長出的弱芽也變成主幹了。

這三棵李樹左邊的四棵李樹，現在早已不見了。這四棵李樹我記得是祖母在一個晦暗的傍晚種下的，她從別人家挖來，在傍晚時，我們和她一起種上了。我記得我還給這四棵李樹澆了水。這四棵李樹也很爭氣，兩三年後就開花結果了，花也開得茂盛，果也結得多。有一年，我還在這四棵李樹中間種了一棵芭蕉。一個堂爺爺看到了，對我說，芭蕉容易成精，種這裡可不好。那時我膽子大，就說，要是它能成精的話，我肯定能收服它。這芭蕉興許被我這句話嚇到了，竟然沒活過來，早早就死了。芭蕉死後，這四棵李子樹也沒活多久。大概是十年前吧，我家修房子，要從這四棵李樹這裡打基礎，就把這四棵李樹砍了。本來想將這四棵李樹移栽在別地的，但它們都長得很大了，根已經很深很廣了。所以再也挖不出，直接就砍斷了。

我家屋子左邊的那棵李樹可真是大，比房子還高，粗細的話和我的腰差不多。這棵李樹不是我家的，是我鄰居的，可我那個鄰居從來沒在故鄉住過，一直在外面，他家的房子冷落而破敗，只有這棵李樹不管不顧地長著。每年盡心儘力地開著花，肆無忌憚地結著果。這棵李樹開花時，可以用壯觀來形容，那茂盛的花能將後面的房子擋住，要是落花的話，能將地上鋪得厚厚的一層。這棵李樹興許是主人不在的緣故，太過於孤單，所以盡量挨著我家長，以至於後面，它的枝丫長到了我家陽台，伸進了我家開向那面的窗戶。直可以在家就能嗅嗅花香。結果的時候，站在陽台上就能摘到果實。

我家屋後，則沒有李花了，全是梨花，約莫有七八棵。這七八棵梨樹，有兩個品種，一種是青梨，個大水多，比較甜。這種梨樹是父親帶回來種下的，那是我極小的時候，我記得是村裡從很遠的地方拉來了一車樹苗，免費贈給鄉人，讓他們栽種，估計那時他們是想發展水果業吧。父親就拿來了十來棵樹苗，種在了屋後的菜園子里，可惜有幾棵沒種活。種活的幾棵，都長得特別好，現在已經很高了。那高高的樹，一開起花來可不是鬧著玩的，梨花本來就開得狠，花瓣大，白花花的一片，比雪還要大些，要形容的話，只能說我家屋後停了好幾朵又白又厚的雲朵了。奇怪的是，花謝了後，別的梨樹都結果了，只有一棵很大的梨樹沒動靜。它是從來沒結過果的。母親告訴我，這棵梨樹是公的，只開花不結果。我家菜園子里還有一棵楊梅樹，也是只開花不結果，也是公的，平時傳傳花粉就可以了。這頗像是男人和女人，男人只撒撒種，結果的事情是不代勞的。可是這很不好，因為那棵梨樹和楊梅樹，我真有好幾次想砍掉它們的，實在是太討厭了，男人大概也是這樣被討厭著吧。

另外一種梨樹只有一棵，那是一棵山梨，是從很深遠的高山挖來的，這種樹樹榦筆直，長得高。開的花白色帶紫紅，也很好看，結的果小而密，能擠擠挨挨地結滿樹，看上去很壯觀。這種山梨的滋味酸而澀，小時候沒有耐心，青梨熟的時候就覬覦這山梨了，可是打下來一吃，又硬又不好吃，只能扔掉。可是只要再耐心一下，到秋天的時候，這山梨真正地成熟了，有小孩子的拳頭那麼大，摘下來吃，又脆又甜，不像青梨那麼寡淡，滋味好極了。

這便是我家屋子周圍的李樹和梨樹，當然除了這些，屋前和屋後都有一架葡萄，屋子右邊和後邊各有一棵柿子樹。這些就暫且不在這裡寫了。或許我可以像是蕭紅一樣，好好地寫寫自己的園子，寫寫自己和園子的故事。因為園子真的豐富極了，除了樹還有各種草，還有各種矮矮的花樹，最重要的，那裡還有我好多好多的記憶。但是都不寫了，什麼時候有時間再寫吧。

這次回去，本來是偶然的，前一天回去，第二天就離開，但這盛開了的李花和梨花，照樣毫不介懷地招待了我，還像是小時候，開得滿滿的一樹，任由我或遠或近地看，任由我在樹底下盡情地玩。它們真是有情有義的啊，而我，對它們，則如浪子多矣。了無回報，只能寄詩兩首答之：

【梨花】

昨夜急回鄉，梨花雪滿牆。

因知故人至，茂茂不能傷。

【李花】

花萼發春枝，軟風滿綠時。

憐君知候久，約在驚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