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都市傳說

前些日子寫了篇關於靈異事件的文，意外的居然有十六個大讚！

多少不是問題，有人贊就是件很開心的事情了，我P站不也冷成冰庫么。

於是抽個時間，也來說說都市傳說吧。

事實上以中國的社會環境來說，都市傳說這玩意兒基本可以說是沒有什麼生存空間的，尤其是經歷過文革之後。

畢竟建國之後不許修鍊成精嘛……哈？你說杠精……這個……咳咳。

個人印象來說，都市傳說這個東西應該是日本那邊的特色文化，這裡不得不提一下前面所說的「都市傳說的生存空間」，總的來說這東西和文化構成是有著密切關聯的，舉個很簡單的例子來說……嗯，就說「詛咒」吧：詛咒這東西是否真的有效果呢？

以我個人所有的知識面來說，可以說「有」，但是需要加上一個前提就是「在特定的地域環境當中」。我們就假設有個叫小周的男性不小心得罪了人，然後對方詛咒小周全家不得好死——好了，到這裡為止，各位看官認為這個詛咒會成真嗎？理性且唯物地說，答案是「可能會也可能不會，就算髮生了也不一定就是詛咒造成的」，到這裡並沒有什麼問題，而且似乎也可以根據三段論得出「詛咒無效」的結論；然而——我們再追加一個假設，那就是當地人都很迷信，結果又會如何呢？人類的天性是趨吉避凶，當大家都相信「詛咒會應驗」的時候，基於自保的心理必定會疏遠小周，一個長期被人疏遠的人會是什麼樣子？必然是諸事不順。再進一步假設小周和小周家人後來真的發生了不幸，那麼這個「詛咒」就會被人們再次挖出來，並且成為現實——儘管是牽強附會的事後諸葛亮，那麼我們是否可以認為詛咒應驗了呢？或者換一個角度來說，是人們的迷信思想讓「詛咒成為現實」，這樣想如何呢？中間的過程到底和詛咒有沒有聯繫，這個難以證實也難以證偽，但是單從「被詛咒」到「發生不幸」這個因果關係來看，詛咒確實是生效了。（順帶一提，關於詛咒的各種花樣百出稀奇古怪的儀式，個人認為除自我催眠/滿足之外，更多層面上也就是為了增加觀眾的神秘感）

當然，也有可能小周被詛咒之後反而過的風生水起，但到了這個時候，人性的一個自保機制就會出現：選擇性遺忘——「哎呀~當初聽到小周被詛咒，我對他態度那麼差，結果人現在過的風生水起，這不是打我臉嗎？不行，這事肯定是我記錯了，小周才沒被詛咒過。」

你看，既然都沒被詛咒過，那肯定談不上無效，對吧？

於是再說回都市傳說，其實也就是差不多的性質，正因為人們需要，才會出現。再說得唯心一點的話，當所有人都相信午夜零點的十字路口有不死身的殺人鬼的時候，殺人鬼就真的存在於那裡了。

但是和靈異怪談有所不同的是，都市傳說必定有可考的、其誕生的原型和依據，就比如說成都當地……大概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中期，某個很流行的都市傳說——

「這事……是我從朋友的朋友那聽來的……」

「據說啊……在火車北站廣場那邊，有一家專門在凌晨營業的早點攤……」

「聽說那家攤子賣的包子……是人肉餡的！！」

「……你知道嗎？那些人肉……都是從太平間的屍體大腿上割下來的……」

——都市傳說雜談之火車北站的人肉包子

——類似上面這樣的都市傳說，相比諸位在自己的城市、又或者也是從「朋友的朋友」口中聽到過同樣、或者說極度相似的版本吧？與靈異不同，對於靈異事件，我個人更傾向於從傳統文化，或者說人文的角度去解讀、理解，稍微說得中二一點的話，我認為這是所謂的「人類的浪漫」；然而都市傳說則不同，以我的觀點來說的話，都市傳說是訊息在傳播的過程之中，被某種帶有明確意志的力量（非靈異，此處僅為書面形容）所刻意扭曲而誕生出的怪胎，具體一點的話如果有機會我再好好說說。總之，對於靈異事件，我是抱有一定程度的敬意——鬼怪露真型，原是枯芒草。無論靈異事件還是都市傳說，一旦挖掘到某個地步都會變得索然無味，因此我一般不會去解讀靈異事件；而至於都市傳說嘛……

好了，接下來就是「獵殺都市傳說」的時間——

說回人肉包子。

解讀都市傳說的真相，有三個需要注意的關鍵，即：時間（嚴格來說是時代）、地點、文化，幾乎絕大部分都市傳說的誕生，都會沾上這三個要素——至少我至今還沒接觸過完全架空的都市傳說，或者……網路怪談能算？不過這個不在本次討論範圍之內了。總之，一旦解析明了以上三點的話，大部分都市傳說的真相也就只是「什麼啊？原來只是這樣？」的程度而已罷了。

時間：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至中期

我說過，都市傳說的誕生必定存在「時間」「地點」「文化/風俗」這三個關鍵點，那麼在這個時間段，成都有發生過哪些足以催化出「人肉包子傳說」的社會性事件嗎？

有。而且很多。在經過我的過濾之後，發現有兩點是關鍵的——其一、略早於傳說誕生時間點的「恢復高考」；其二、正處於傳說流行期間的「嚴打」。

這裡我暫且先列出關鍵點，具體如何關聯最後會進行分析，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嘗試推理玩玩。

地點：火車北站

關鍵：車站廣場、荷花池市場

文化/風俗：？？？

在「人肉包子」這個都市傳說裡面，文化這一環的關鍵性至關重要，以至於說出來就會直接挑明；事實上我當初解讀這個都市傳說的時候，也是最後通過聯想才注意到這一點，為了不讓大家過早失去樂趣，暫且就留到後面再揭露吧。

事實上，在之前我便提到過，在都市傳說的流傳過程當中，「扭曲」或者說添油加醋是很重要的一個部分，每個傳播者在傳播過程中都會或多或少加入一些自己的判斷，畢竟人的記憶有多不靠譜大家都知道。那麼接下來，我就仔細說一下上面幾個點是經過了怎樣的「扭曲」最終變成了「人肉包子」這個都市傳說——

恢復高考：這個只是起始點，真正發酵的部分應該指向川大（四川大學），進一步來說是川大醫學院（就是大門口擺口棺材那家233333）。事實上在那個年代，遺體捐贈還是被大多數人所忌諱，「死無全屍」在當時是普遍無法接受的。不接受歸不接受，醫學院卻是無法離開這個，當年屍源相當吃緊，甚至還有謠傳說有醫院和黑市勾結私下買賣屍體——太平間屍體失蹤，這是第一個點。

92嚴打：在嚴打行動進行之前，明面上的犯罪活動可以說是極度猖獗，有短時間甚至可以誇張一點說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到這裡第二個點浮出水面——社會動蕩導致人們對於犯罪事件過度敏感。

車站廣場：事實上當年的治安狀況真的很糟糕，尤其在長途車站和集貿市場這類人流量龐大的地方，扒竊搶劫幾乎是司空見慣；更進一步來說，人口拐賣在那個時期也是巔峰（以新中國來說，大約是87-92這段時間吧，具體不太清楚了），於是這裡就出現第三個點——外來/本地人口在車站失蹤。

荷花池：以新中國成立之後來說，位於火車北站旁邊的荷花池最為人所知的大概是批發交易市場（印象中似乎是成都規模最大的？），以本人親歷的經驗來說，尤其是2000-2005年左右，每年臨近春節時期，荷花池的人流量大到什麼地步？毫不誇張的說那就是走路都會堵車！而後來老市場關閉時，當地商家的集體甩賣活動，其規模也是讓經歷過的人終身難忘。然而……如果要說到新中國成立之前，甚至追溯到清朝的話，那麼荷花池最為出名的，則是——刑場（有興趣的可以去百度一下，此處不再贅述，順帶成都方言「鬼飲食」一說也源出荷花池）。這就是第四個點——天然恐懼氛圍。

文化/風俗：前文也提到了，在該都市傳說誕生的時間段，荷花池是以集貿批發交易為主，當時的小商戶們迎著改革開放的春風，一個個都是鉚足了勁地賺銀子；起早貪黑已經不夠形容當時的商戶們，事實上以當時的真實情況來說，一般人才睡下，商戶們已經起來了這樣的情況才是日常；而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凌晨經營的早點鋪」其實一點也不稀奇，但——這卻是最關鍵的第五個點。

就這看起來毫不相關的五個點，就在人與人之間的流傳中被添油加醋，最終成為了「人肉包子」這樣的都市傳說……總結起來的話，真實的情況大概是這樣：在那個絞肉機都還不是很普及的時代，不少賣早點的鋪子（以饅頭包子為主）或許是為了節省那一點加工費，大部分還是採用手工剁餡；然後也許某個剁餡的小工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指，慌亂之下只顧著廚力傷勢，混進肉餡的殘指就這麼被包進了包子裡面，最後被某個趕早市的商戶在路上買的包子里吃了出來……然後某一天這個商戶和朋友聊起這事，剛巧這個朋友又知道荷花池以前的典故，在天然詭異環境的影響以及「包子里吃出手指」這個驚悚的情節催動之下，聯想到了最近車站附近人口的失蹤，於是在他心裡就堅定了「包子里是人肉」這個說法……後來這個朋友又跟他的朋友提起這事，而這個「朋友的朋友」聽完之後，不知怎麼就聯想到了盛傳的「醫院與黑市勾結買賣屍體」這個謠傳，進而就將「包子里是人肉」升級成為最終形態「包子里是從太平間屍體身上割下來的人肉」……事實上各位觀眾只要稍微動動腦子就會發現這其中一個致命的BUG：冒著風險從屍體身上偷來的肉居然比普通豬肉便宜？？但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BUG，卻一直沒被人注意，並且還讓這個都市傳說風風火火地流傳了好些年？其實這就是我之前所謂的「帶有明確意志的力量」所影響的結果，當然，這個就留到下次再說了——

如何？這麼一路捋下來的話，都市傳說……很有趣吧？與靈異所不同的是，大多數靈異一旦被拆穿就只剩虛無，而都市傳說就算被拆穿，其所蘊含的信息、或者說某個特定時期的人文風情卻並不會因此貶值。

而這……大概也能算是一種「人類的浪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