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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璧記(三)

戲園子一共這麼大點地方,這幾十位呼呼喝喝的佔了座,擠兌別人都不敢來聽戲,今晚兒的戲票不但沒賣出去,還倒貼了不少錢。邵繼亭提心弔膽的唱,座兒沒人倒是小事,就怕他們起鬨砸了戲園子。這剛一場戲下來,倒是一身的汗。幸好這一晚上沒出什麼事。

第二天,邵遠亭也趕緊招呼下帖子備重禮要去拜訪,可到了方家門,生生攔著不讓進去,管家只推說是五爺身子不便不見客。託人說合,也是沒有半點眉目。接下來幾天,依舊是好幾十個人在戲園子堵著不讓別人進去,趕他們也不是,不趕他們也不是。孫老闆也急得夠嗆,邵遠亭這才明白,這方五爺是動了怒了,生生的要把他們邵家趕出北京城去。

邵遠亭已然是沒了辦法,不讓進門總不能硬闖,託人說和又都是沒了音信,面總是要見,只好想主意把方知秋請出來,雖然不知道成不成,可總比這麼乾耗著強。因此又派人遞了帖子春江樓擺宴,又將梨園公會的魏仲和一同請來說和。

春江樓雅間,堂倌已是多次去方家門招呼,邵家一眾人也是生生等了半個時辰了,這方五爺就是不肯露面,都以為今日的事也得作罷。急切之間,忽聽樓下一聲吆喝,「方五爺二樓雅間您呢!」

人居然來了。

「五爺.......」人剛上樓,一眾人趕忙起身招呼,個個恭恭敬敬。卻只見方知秋 倒是沒多說話,摘了帽子,徑直在主位坐下。話未寒暄幾句,邵遠亭就上來賠罪,態度恭敬。方知秋卻當沒聽見,冷笑幾聲,說道:「我說魏爺,這就是,最近在京城紅透半邊天的邵家吧。」

魏仲和主管梨園公會,是梨園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這行大事小情無不請他調協主持,邵遠亭託人請來魏仲和,就是希望他能幫自己周旋此事。「是啊,這位就是邵遠亭,邵老闆。這,邵老闆,您這給五爺敬杯酒吧?」

邵遠亭正是愁著方知秋這一個不搭理,把他鬧得難堪,幸而魏仲和把話轉了回來,連忙答應著,「好好好......」邵遠亭說著就端起酒來。

方知秋卻是連連擺手,說道:「先別忙,喝酒行,但先得把話說清楚,我今兒個來,不為別的,是看著魏爺的面子。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這點子破事,也不值當沒完沒了的鬧。你們不就是圖碗飯吃么?」

「是啊,五爺深明大義,這點事不至於。」

「誒,我話還沒說完,事是小事,可總得有個了法。」

「您說怎麼了?」

「我一不要錢,而不要禮,只要邵老闆和您兒子給我磕仨頭,這事就算完了。」

這話一說出口,酒桌上,可是人人沒動靜。千罪萬罪不過是邵遠亭沒去方府拜訪,之後拜訪賠禮也就是了,又何必磕頭?男兒膝下有黃金,方知秋擺明了是要給邵遠亭來個下不來台,邵繼亭坐在一旁一直沒說話,聽到此話不禁怒從心中來,看著就要站起來,生生的讓邵遠亭給按了下去。

「五爺,您看...這...是不是有點重了?」

「魏爺,我說了,不看著您的面子,我還真不過來,既然我都說了怎麼個了法,這重不重還得看人家邵老闆不是么?」

邵遠亭深知得罪他就難以在北京立足,可也深知這頭真磕了,自己和兒子這一輩子在北京城都難抬起頭來,寧可這輩子不僅北京城,也不能讓兒子陪自己受這份屈,心一橫說道:「五爺,我們這戲......」

話還沒說完,突然推門進來一人。

「呦,這麼熱鬧啊,幹嘛呢?」

只見一人身著月牙白長衫,手裡拿了把湘妃,一臉戲謔的走了進來。桌上人起初一愣,接著都站了起來,連帶方知秋皆拱手道:「齊老闆!」邵家三人也是一愣,這齊老闆怎麼來了。齊慧堂是北京城大名鼎鼎的角兒,父親齊壽山早年間是宮廷供奉,深得老佛爺歡心,齊慧堂更是深得父親真傳,青出於藍,更加上梨園世家,聲名顯赫,是梨園行了不得的大人物。只是這幾年煙酒不離,身子大不如前,除了偶爾唱兩出堂會戲,平時深居簡出,皆顯貴出入其門庭,常人難得一見。今天能見著他可真是奇了。

「魏爺,五爺,邵老闆都在呢~」

「齊老闆,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齊慧堂倒不客氣說著就坐下了,「我這閑人一個,本也不該管什麼閑事,只是剛才在隔間吃飯聽見諸位說話不對付,才來看看。五爺是體面人,出了這麼檔子事,自然心中不痛快,可這了事也得看規矩啊,這沖著地上磕仨頭,這是正經了事的主意?擱誰誰樂意啊?您說是不是啊,五爺?」

齊慧堂未等方知秋說話就繼續說道,「這邵老闆久在滬中,初來京城,哪有沒思量到的也是情理之中,您說是不是啊,魏爺?」

「是是是,齊老闆這話中肯。」

「依我看,又何必這麼依不饒?我做主,這事就這麼了了。」

方知秋聽了這話著實一驚,起身正要說話,卻被齊慧堂用手一擋,堵了回去。

卻是接著說道:「誒,邵老闆,聽說您這兒子戲唱得不錯?」

「哪敢哪敢,蒙諸位抬愛,繼亭,快見過齊老闆。」

邵繼亭趕忙上前,道:「齊老闆好。」

「好,這孩子長相一看就適合扮戲,身上看著也順溜,怪不得火了。」

「齊老闆您誇獎,犬子這點兒本事哪敢在您面前自誇?」

「這孩子我看著喜歡,邵老闆,過兩天有出堂會,正好缺人搭戲,您看這小邵老闆可願同往?」

邵遠亭聽了此言,受寵若驚,沒想到初見齊慧堂竟給他兒子這麼大一個恩惠,連忙應道:「與齊老闆同台那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如齊老闆不嫌棄,當然願意。」

「誒,那就行,正好,本主在隔間,咱們一同過去見過啊。走走走......」

這話說完,不待邵遠亭反應,拉上邵遠亭跟邵繼亭就出了門去。這下可把方知秋給晾下了,本來是好好的一桌賠罪飯,這下成了方知秋一人自討沒趣,可這方知秋還真是沒了脾氣,雖說自己在這北京城有點地位,可人家齊慧堂本來就是這天下老生行當里的頭一份,誰不敬仰?人家結交的人哪個不比自己強出百倍?就算是人家幾句話把自己晾在這也是沒轍,這事還就這麼稀里糊塗的了了,這怎麼就半路殺出個齊慧堂來?

這時,只見魏仲和起身,說道:「五爺,這酒我也喝完了,那就告辭了。」說完推門就出去了,邊走邊說道:「有意思有意思......」

酒樓食客聽樓上動靜不小,急忙打聽,也熱鬧起來。

「聽說今兒齊老闆是跟著徐甫千來的。」

「嚯!徐家那可是有錢有勢,齊老闆也不是好惹的,這姓方的說是慫了,那能不慫嗎?」

「誒!是該有人治治這姓方的了!整天介捧那個踩這個,欺軟怕硬的,該遭報應了。」

「還聽說,這二位是商量過兩天徐家春宴的事來的。」

「春宴那可都是好戲啊,今年齊老闆又得來出好戲吧,我記著那年跟白老闆的《龍鳳閣》真是過癮!」

「這二位那肯定是沒得挑.........」

眾人紛紛應和著,又陷入一番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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