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譚》批

歷城葉承宗《濼函》後附《耳譚》一章。內中所載言行荒誕不經。與當代冷幽默大類。余記錄批解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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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或贈以貂帽。九月著之。三月始脫。雖至燥心赭目。不肯暫釋。或曰盍少釋之。以紓而目。生曰。吾非不愛目。徒惜此貴重之物。藏時多而用時少也

但衣錦著貂。必欲使人知其值

生好歌曲。每當四座酒斟。以箑點幾。忽頓喉高舉一字曰梅。旋自贊曰。好曲子

嘗涉水。見群兒皆溺。一兒以壺得全。又遇寇變。見人縋城以免。生每出。必帶繩而佩壺。語人曰。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吾惡夫經一失而不生一智者也

生嘗盛服行大樹下。烏鳥遺矢污其衣幘。生輒仰視作色曰。是不過羽毛流耳。奈何點我冠裳

生若逢著狗彘。一頓吠嘶。免不了要嘆彼畜生輩何無禮

每讀孟嘗平原信陵傳。忽然大悟。其友意其有所得也。急叩之。生曰。我思此三君守閽吏即日進人一錢。歲計亦有餘矣

生手談甚劣。高手每讓數子。局竟索償。生堅弗許曰。謂是相讓耳。若復取償。是子讓局始。而我讓局終也。何獨劣我為

強詞奪理。輸也。非讓也

家畜一狗。生嘗燕坐。狗蹲其前。生熟視良久。色然笑。人問其故。生曰。吾見其有怒容而無喜容也

嘗與友人盛夏適郊。慨然嘆曰。所幸其足啖耳。顧此茫茫彌望。皆黃落之漸

生暑月坐觀書。蠅蚊擾案。左右驅逐。生遽止之。曰。鸚鵡飼以菽而始鳴。蟋蟀引以草而始躍。之二蟲又何知。吾愛其日鳴日躍於吾前。而不費吾之菽草也

是不費菽草。第以汝血薦之耳

生嘗釀酒而酸。乃大喜曰。美者先盡。吾知其以不才後亡也

耳生嘗欲往吊一友。至門。櫬已發矣。乃悵恨久之。他日見友有病者。即日過其門。而陰蓄鏹楮以待

若遇此人。當與之割席絕裾

生見蜘蛛而嘆曰。經綸外露多矣。其存諸中者與有幾

見蟹而笑曰。雖橫行哉。猶幸無腸

為友人黃姓者作族譜敘雲。謹按黃姓。肇自有熊。迄於後世。有扇枕而稱孝子者。有隱逸而稱文士者。亦有揭竿而稱寇宄者。友人乞刪揭竿句。生便擲筆作色曰。難道一家都是好人

揭竿而起者亦非總是壞人

家有一池。夏雨泛漲。池蛙溢出岸上。生戲以草顛擲之。蛙便鼓腹吐沫。生笑曰。我特斗爾嬉耳。何便怒邪

嘗幸一婢。乳?墳起胸際。生摩之而嘆曰。此胸中壘塊也。乃幸發泄於此。此子當無膏肓之疾矣

樂廣嘆衛玠。此賢胸中當必無膏肓之疾。然則生言何褻也

每病不察症源。輒多斥金錢。購參蓍諸藥物寬劑服之。曰。吾生甚重。何愛此阿堵。不以市貴重者耶。亦聊以圖一速愈耳

不察病原。胡亂進葯。是自尋死。對症下藥。或期早瘥。又豈愛財哉

家有蜂。偶蟄其手。都不為動。或曰。得無痛乎。生曰。既利其甘。寧辭其毒耶。如利其甘。而辭其毒。即何以處夫蠆之毒而不甘者

當以胡蜂蟄此人。以聽其言

歲大旱。有司招異人祈雨。耳生毅然應召。問所須。第曰。須坯模數十具。期三日。作土坯萬餘。天果大雨。有司大悅。叩其術。生謝曰。某無他術。第生數奇。每有所營。天輒壞之。故作坯以待天壞耳。有司將賞之。辭曰。本以數奇得雨。若夫受賞。再作坯。天不雨矣

我亦數奇。每欲購物。則橐中空空

性不食鱉。友人問其故。生曰。惡其形之丑耳。友人曰。子食豬肉不。曰。食。友人曰。世復有俊如豬者乎

余不食鴨及柔魚。亦以鴨美而柔魚形丑耳

生父畜一侍婢。生一子。及長。呼生曰阿兄。生遽怒叱之曰。而何得兄我。而母婢也。故嘗叔事我者。而何得兄我

身為嫡長而不友。此可謂殊無兄范

每與人書。署簽稱謂大於桃李。人怪問所以。生曰。吾以尊之耳。友人曰。子入闈作表不。皇帝陛下。當斗大矣

有友贈生玉簪者。出必綰鬢傍。客以其近婦人也。諫曰。簪以綰髮。盍內諸。生曰。吾非昧此也。寶物蒙於幘中。當與角笄同用矣。其誰知之

堪比反裘負芻

家畜狸十餘頭。然不捕鼠。顧與鼠狎。及雞哺雛。輒取嚙之。再哺再嚙之。客曰。畜狸本以捕鼠也。今不嚙鼠嚙雛。雛日損而鼠日盛。何用豢此為。曰。是狸奴者流。雖不捕鼠。然幸其嚙雛也。不然。將索我肝脯之奉矣。何以給之

雞曰。何重貓而輕我耶

生偶服素衫觀書。墨汁忽點其袪。左右欲拂之。生遽止之曰。拂之則淡而大。擇害莫如輕。吾寧安其濃小也

生左眸偶跳。驚以為病也。急徂叩醫。醫曰。非病也。乃財耳。生喜躍曰。果如若言。吾當勻金傳硃以旌之

歲大旱。蝗集於田。顧不見禾。生欲驅之無計。乃率其家雞鶩往食之。既至田。雞見蝗而爭啄之。蝗驚蜚起。雞不得食蝗乃食禾。相與狼藉乎田中。蝗雖暫去。而禾已蹂躪無餘。生喜。謂人曰。吾不過拚此數莖田耳。然幸已驅矣

生有二子。爭蘇字於生前。或曰。魚左（蘇）。或曰。禾左（蘓）。生兩是之。他日又問友字著點不。生曰。棄點者友。留點者犮。子大恧。曰。向者禾魚顛倒。不害為蘇。今乃殊聲於一點耶。都字曰友

friend無r則變為fiend。正與此相類

嘗抹牙牌。忽發嘆曰。加長五於四六間。則稱拗馬軍。加長二於和牌間。何不得比碎米粟耶。噫。天下不平事可勝道哉

晚歲好生。田有蝗。不忍捕焉。則陳主為文以祭之。蓋曰。此皆天之所生。其敢逆天邪迨。薦牲讀祝。蝗集祝版。不得讀而退

可笑可笑。蝗雖天之所生。則禾非天之所生乎

生娶於陳。方少艾。有風情。中夜昵甚。忽以所生稱。生驚謝曰。夫婦敵也。何得此隆稱為。以吾一日長乎爾。兄我足矣

呼爹喚兄者。床笫之私言耳。生也不通情趣

鼠作耗至不能安寢。中夜起自搏之。不得。恚甚。人曰。蓄狸則可以驅矣。生曰。力能制則制之。不則寧受其狼藉也。耳雖懦。何至以鼠輩之故。而假手狸奴耶。即使鼠因狸斃。敢居為余功乎。是使耳之技。反出狸下也

生舉一子。友人陸筠仲往賀。陸故知名士。早暮期雄蜚者。生乃指子謂陸曰。使此兒成。當就君塾

嘗登華不注巔而悟。曰。人言山高。妄耳。山雖高。吾能加于山之上也。山不能加於我之上也

君知五行山下孫行者乎

客有誚生文不佳者。生聞大怒。廢寢食。思欲報之。其友解之。曰。渠誚君。君亦誚渠。足矣。何甚怒為。生悟。乃晨起。詣客門。厲聲剝啄。客遽出迎。生第大呼曰。而文不佳。便抽身回。語其友曰。幸不辱命。業已報之矣

友人曰。有友如此。誠不辱命。乃辱我也

賞月不於既望而於初弦。或問何故。生曰。望則切憂危之。懼矣。那可慶耶

乘馬必買款假。才數金耳。不樂蓄高價馬。人問其故。生曰。吾身所值幾何。如之何其以賤乘貴耶

人不如馬貴。古今相同

嘗乘馬至隘巷而蹶。折脅傷齒。已復。策馬回。再至蹶處。曰。吾求吾所以蹶也。往複數四。卒不復蹶。嘆曰。蹶不足痛。吾雖蹶焉。不復知致敗之由也

精神可嘉

嘗擲骰子。視上面奇。往下亦奇。視上面偶。望下亦偶。終日不得如意。遂棄骰曰。我固數奇。朽骨亦來弄我耶

見榆莢。嘆曰。蠢物多藏。何可長也

見鶴有嗜穢者。憤然曰。如是而猶然貌清名

似有所諷

與友適野。有僕偕行。天忽陰雨。淋浸濕衣。友曰。盍使仆歸取雨具。生曰。或驟雨耳。今使仆歸取雨具。倘使雨隨仆俱。而我處忽晴。是使僕人獨受雨患。而具來複無用也。無寧此而歸。霖霽均焉爾

看擲雙陸者。聞其食盡稱。悟曰。吾今乃知世固有以無為勝者也

性不乘舟。雖極回遠。必由陸達。人病其迂。生曰。陸則我為政耳。卽奈何風波場中。賴舵工操我進止耶

若生言。則事必躬親乃可

生持箑都無詩畫。或以為俗。強欲書之。生固匿袖中。曰。吾聊復免俗耳

有折花貯膽瓶者。生便倒貯之。人皆愕然。生曰。幾見雨露洗花根耶。或曰貯花餐其色耶。今以內之瓶中。其將奚觀。生笑曰。吾觀其近本者耳

塗行忽見一錢。生故棄不取。人曰。此一錢耳。庸何傷。生曰。一日一錢。百年將三萬餘矣。吾懼夫盈之貫也

焉有那等好事

元日質明。焚香讀書。客聞其聲。訝之曰。人皆出遊而子讀。吾伊功豈在一息耶。生曰。一年之計在春。一日之計在寅。一生之計在勤。吾何急一息之游。而不以早畢吾三在耶

性愛垂柳而無其本。則折柳倒植之。比其生也。猶凡柳也。忽大悟曰。我知之矣。他日種柳當正植耳

或貽生筆。數緡能易十矢。生寶藏數載。穎將脫而不以試。或問何以不試。生曰。本為其價高耳。一作我字。半文不值矣

此誠自知者

客坐有言及海棠無香者。眾無以應。生遽起曰。嘗由脂粉太濃。掩其香氣

見瑟而嘆曰。舜時乃五弦耳。文武乃增其二。代之相沿。遂增至此耶

其仆捫虱而嚙焉。生見而遽呵之曰。嘻。甚矣。仆曰。彼噆余膚。生曰。報怨欲平。爾且膏彼齒牙間。寧止噆彼膚耶

生恐不知何為傳染病

過蜂房而屬目焉。曰。如此毒物。乃能聚廬托處耶。一蜂突出。幾蜇其目。生趨而去之曰。彼聞惡其異己者耳

沆瀣一氣者往往不容人

臨流以手挹水濺荷。都成美珠。生曰。滿湖水都爾盤中物耶。若復真珠。渠能貯得幾許

客有言信陵傳如姬不見究竟。終是一恨。生曰。我知之。始也笞。既也封。客以為生見異書也。固問出自何典。生曰。竊符傳奇。客曰。傳奇那可信。生曰。史記獨可信耶

此非顧銘堅古史辨派之先導歟

見鸚鵡籠。輒法不視。人問其故。生曰。何用費此菽漿。豢此撇弄唇舌者為

謂蝦曰。可惜一部好須。何乃終日鞠躬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謂蝸曰。便當出頭致霖雨。奈何待霖雨方出頭耶

生既性不乘舟。比當較試。必渡清河。生臨岸便回。曰。何至因區區名。遂乃變吾素性

自以為高潔。而實愚笨不知變也

性不著木屐。雖鮮履。走濘略不恤惜。人問故。生曰。乘屐危。著履安。豈其惜一輛葛鞋而以足試不測歟

生與人誤走平康道。見麗人靚服倚門。同游大讚賞。生獨閉目不視。同游者曰。爾何以都無一語。生曰。彼匪為我也。同游者笑曰。爾道卻為誰耶

為汝橐中資耳

幾置博山爐。不炷火。卻貯花。或問何故。生曰。為其不藝而香

素不著角巾。嘗曰。首圜象天。今四其角。是象地也。吾不忍見此冠履倒置

梳頭得虱。不忍殺。曰。以其屬余毛也

曬書見蠹魚。整襟再拜。曰。我不如子

我亦不如

聞嬰啼。悟曰。乃知七情以哀為始

此見頗有趣味

每以竹葉煎茶。曰。嘗使君子浸灌吾心

見獅舞者。遂以為真。逡巡卻步。及罷。舞人從中出。生大笑。曰。我固謂是獸耳。詎意乃人所為也耶

見撬行者。曰。高則高矣。只站腳不牢

居高位者宜引為戒

青蠅集筆。不得書。忽然擲筆曰。渠既愛此墨瀋。何不為人。蠅因擲筆驚去。乃復笑曰。彼匪真愛墨瀋者。徒溷我耳

五日有插艾旗於門者。生見笑曰。如此旗如何唬得鬼

祠灶不設茗酒。曰。雅不敢奉以所克

正旦不設神荼鬱壘。但以一聯揭戶。語人曰。吾句中自有神氣

郊行遇雨而無傘。其友曰。盍以箑而障幘。生曰。扇以蔽日來風。非雨具也。幘猶可敗。終不敢用違其宜。友乃取障其幘

是一損友

家有撲滿。見輒碎之。曰。此易生人吝心

見爆竹。曰。聲起便敗。毒焰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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