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蝴蝶

周五，我坐在早餐店裡，一邊擦著汗一邊吃著碗里的米粉。雖然這家的米粉並不符合我喜歡吃辣的口味，店裡面的冷氣也不是那麼足，但一想到今天是周五，心裡還是不免覺得美滋滋的，並且當我抬起頭時，還正好看見了她——

她正騎著車從店外路過，雖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但我也知道那就是她。

這輩子還沒喜歡過幾個女生，也沒有體會過高中時期的那樣酸澀的戀愛，就連大學也只是那樣渾渾噩噩地過來了，也許就是所謂的青春被狗吃了吧。但年輕時候的我並不覺得戀愛是必要的事情，直到她出現在我的視野中。

她是我的新同事，最近剛剛入職。沖她打了個招呼，我在她對面的工位坐下了。

大概三個月前，她也是這麼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當時的她被人事專員帶到了這裡，一一地向我們打著招呼。那時候的她還是一副學生的樣子，臉上帶著小心翼翼的微笑，雙手緊緊地抱著懷裡的文件袋。

「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問他，他比你也就早來幾個月，你們年齡應該差不多。」人事專員是這麼向她介紹我的。

我趕緊站起身來朝她笑了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得急忙地將桌上的工位牌拿了起來，「這是我的名字，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的。」

「謝謝，謝謝。」她也笑著沖我點了點頭。

其實我只是比她早來實習了幾個月，實際上還是算同一批新人，而我也就仗著這幾個月的實習經驗，既有了一種作為前輩的可靠，也不失同期的親近感。

而今天的她也一樣用微笑回應著我的問早，然後將目光投向了她眼前的顯示屏。

竟然已經三個月了啊，而她也已經完全適應了工作的新生活。我也不記得我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喜歡她，只知道是在我喜歡了她之後才得知她已經有了男朋友這件事。

但為時已晚的事情實在是難以挽回，見她還是會心動，我毫無辦法。

我也不想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我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周末。而她卻依舊坐在對面，雙眼緊緊地盯著電腦，沒有要下班的意思。

「今天準備加班嗎？」

「嗯……還有點事沒處理完，做完了再好好過個周末吧。」

「晚飯呢？」

「我點了外賣。」

看來約她一起去食堂吃飯的想法也破滅了，只好關了電腦拿起自己的背包，「那我先走啦。」

她的眼神也終於從屏幕上移開了三秒鐘，抬起了一直握著滑鼠的手向我揮了揮，「嗯，下周再見。」她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我又有兩整天的時間見不到她了。不過，好在還有通訊軟體這種便捷的東西存在。

可是區區一個通訊軟體又怎麼能比得過真實的見面呢——

而這也是我為什麼從食堂出來後又回到了工位上的理由。

「誒？忘拿東西了嗎？」

我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腦勺，將肩上的包放在了桌面上，「突然想起來還有些任務沒完成，雖然並不緊急……不過果然還是想在周末之前了結它們吧。」

「噢……」她的話還沒說完，手機就先震動了起來，看來是外賣到了。

她出去了大概有半個小時，然後又一動不動地坐回到了座位上。我則心不在焉地將滑鼠從這裡點到那裡，時不時地敲著鍵盤以顯得我不是那麼閑，至少不能讓她感覺到我是故意留下來的吧。

但我還是忽略了一個問題——

人家根本就不會在乎我在幹什麼啊。

我悄悄地從屏幕上方偷看著她，一邊覺得自己簡直蠢到了極點，一邊卻還在傻笑著。

九點，加班結束，本來想主動提出送她回去，走到樓下時卻發現外面已經下起了雨，而我們僅有的一把傘，是她手中那把太陽傘。

「啊，完全都沒發現外面居然在下雨啊，」我伸出手感受了一下雨的密度，「還好不算很大。」

「你沒帶傘吧？」

我攤開雙手，「沒有想到白天那麼大太陽，晚上卻下起了雨啊。」

她沉默了一下：此時的她可以選擇直接走掉，或者是讓我來蹭她的傘。

但無論是哪個選擇，讓她直接開口可能有些難為情。

「沒事，這雨也不大，我住得也近，直接跑回去吧。」

「誒等一下，」她撐開了手裡的太陽傘，「你跟我共一把傘吧，我住得比你近，到我家後你直接把傘拿走，這雨路上下大了也說不定。不過我的傘比較小……」

我知道她是個纖細的人，只要我先退一步，她必然就會做出第二個選擇。

而我只要假裝先猶豫一下，然後——

「也行，時候不早了，就當我送送你。」

她將傘舉過了我的頭頂，「走吧。」

「傘就給我來舉吧，我比較高。」我伸出手握住了傘柄的上方，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接下來她的舉動卻絲毫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她依舊緊握著傘柄，沒有要將傘交給我的意思，「我來舉就好。」

「……」

感受到她有意地將傘往回收了收，看來是無論如何也不想讓我來撐傘，只得尷尬地收回了伸出的手，「好吧。」

我也很明白，她一點都不想讓我們看上去像是情侶的樣子。她這是在刻意與我保持距離。接下來的我不知道是用著什麼樣的心情在邁開步伐，只覺得我們明明走在相同的速度上，彼此之間的距離卻是越來越遠了。

到了樓下，她才終於將傘交給了我，然後從傘下離開了。

「下周再見。」

「傘，我下周拿給你。」

「嗯，拜拜。」

她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樓道里，空留我一人，雨滴打在傘面上的力度通過傘柄感測到我的手心。

我突然間產生了一種可能我這輩子也交不到女朋友了的感覺，退一步講，她是不可能成為我的女朋友了。反正年輕人就是這樣吧，失去了一點東西，就總會覺得自己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三樓的燈光亮了起來，該走了。

雨也下得更大了。

*

忙忙碌碌地，我們終於也迎來了轉正。同期的同事們一起約了一波晚飯，末了決定一起去看一場夜場電影。

其實我不算是喜歡看電影的人，就在大學的時候被室友們拉著去看過幾次。想起當年《你的名字》大火的時候，我好不容易想自己去電影院看一場電影吧，結果仨室友，倆約了妹子去看，剩下一個叫大蒜，而大蒜又八成是個妹控，竟然拋下我和他老妹一起去看了。

說起來也巧，這傢伙此時正好在我們的寢室群里發了張圖：一張桌子，倆顯示器，黑色背景的編輯器里襯著五顏六色的代碼。

「加班，有沒有一起的？」

我笑了笑，飛速地在鍵盤上敲擊著：「沒有，下一個。」並反手甩出一套表情包。

「你們都不加班的啊？公司還缺人么？」

「只收妹子，不收你。」

「不加班都幹啥呢？」

「今天慶祝轉正，等會兒和妹子去看電影噢。」

「之前說的那個？」

「我們一群新人一起。」

「表白了嗎？」

大蒜的對話氣泡停留在屏幕上，很快其他兩個室友也跟著起鬨了。沒錯，我之前確實告訴了他們我在這邊遇上了一個喜歡的女孩子，但我無論如何也沒敢說出人家有男朋友的事實。

盯著表白兩個字看了許久，我才慢慢地打出了幾個字：「我決定今晚跟她表白。」

群里一下子熱鬧了起來，而我卻再也說不出什麼話。

電影結束，和她順路的我理所當然地成了負責送她回家的人。我也自覺地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聊著電影里的情節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不知道拐過了幾個彎，不知道穿過了幾個紅綠燈。

「你可能不相信，雖然到這裡已經三四個月了，我還是記不清楚這附近的路。」她站在斑馬線前，側過頭笑著對我說。

「其實我也記不太清，可能就比你強那麼一點點吧。」我看著遠處信號燈的倒數——

3，2，1。

「綠燈了，」我邁出步子走在她的側邊，「不過哪天你要是實在找不著路，下下策還是可以打個電話給我的。」

「那我看還是手機地圖比較管用吧。」

我笑著跨過一道斑馬線，「太難過了，竟然活得還不如一個地圖軟體。」

「哈哈哈哈哈。」

她走到了我的前方，裙擺下小腿的曲線連接著細嫩的腳踝，黑色的涼鞋綁帶在側邊形成一個蝴蝶結。我想起了很小的時候，看見蝴蝶就會想去抓它，但奇怪的是印象中的蝴蝶飛得並不快，可我卻從未抓到過一隻。

黑色的蝴蝶停下了。

她轉了個身：「好了，送到這裡就夠了。」

我抬起頭，彷彿這才從蝴蝶的世界裡清醒了過來。

「噢……」我點了點頭，「回去吧。」

她朝我揮了揮手便轉過了身。

總覺得還有什麼事沒做。

「等一下！」我向前邁出了一步。

「嗯？」

她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我。

這不是什麼櫻花飛舞的季節，也不是在某個下著雨的車站，不是高中生的卒業式，也更不可能在異世界。

她只是一個我在夏天遇見，然後一直喜歡到秋天，也許還會持續到冬天，與下一個冬天的，普通的女生。

「怎麼了？」

我愣了一下，恍惚了半晌才回到了現實中。

「沒什麼，」但是我想說的並不是這個，「我還沒有祝賀你轉正呢。」

「哇，不會是想讓我請你吃飯吧？」

「沒有沒有，祝賀你。」

「你也一樣。」

蝴蝶最終還是飛走了，我最終也沒敢跨出下一步。

我轉身走上了回自己家的路，拿出手機給大蒜撥了個電話。

「加班結束了？」

「我正準備回家呢，電影看完了？怎麼樣，告白了嗎？」

「沒有。」

「又慫了？」

我將手機換到了另一邊，「我看還是把你老妹介紹給我吧。」

「省省吧，我的妹妹不可能有男朋友。」

「我可去你媽的。」

拐過一個路口，掛了電話。

明月不在，彩雲不再。從一開始我就註定是要輸的。

-Fin-

//這篇的腦洞源自我在店裡看見外面一個漂亮妹子騎著摩拜路過……

//想著最近在下雨於是也就加入了下雨的場景，然後看著自己屏幕上花花綠綠的代碼…於是就把同樣是程序員的大蒜也拉過來串了個戲。

//不過港道理，除了大蒜，我所有文章裡面的「我」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慘……

//要不下一篇來個不慘的吧（如果有的話

//也許就叫「我的幼馴染不可能打不過天降系」（滑稽.jpg

//封面：山田君與七個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