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飛機

《坐飛機》

文｜舒文

林大蛋是個百分百男人，據說，他玩過鐵炮、搞過打搶、還開過拖拉機。他身高一米九二，體重180公斤，從衣服、到鞋子再到內褲，無不和加加大扯上關係。其實大蛋，從小時候起就不是顆小蛋了。

因為太高，無論安插在什麼位置都會擋住同學們的視線，他總是坐最後一排；因為太寬，經常毫不留情地逾越過「三八線」的分界，老師安排來的女同桌，一個個被他擠走，最後，實在無奈的老師，只能從廢棄的小黑屋裡搬來一張四不像的雙人桌，從此，大蛋當上孤家寡人，穩坐最後一排的寶座。

他不愛笑，也不愛說話，總是穿著一件下擺及肚臍的白色運動衫，把鉛筆放進嘴裡發獃。這可不是一般小孩敢做的事情，要知道，父母從小就教育我們，鉛筆芯，是有毒的。可是他就是喜歡以身試毒，我們都怕他。

有一次，一群淘氣的男生下課後聚在廁所，圍堵小個子，想從他身上搜刮點錢出來去買乾脆面。小個子是班上最有錢的小孩，當新款的悠悠球還在電視上打廣告，第二天就看他拎著在玩了。而且，他身上穿著帶勾的衣服，每天放學還有穿制服的保安開車接他，他太有錢了，我不喜歡他。

當然，我也不喜歡那一幫淘氣的男生，覺得他們身上的精力旺盛過了頭，像一堆自帶噪音的老式擴音機。其實他們買乾脆面不是為了吃的，而是為了集齊它們好召喚神龍，正好這天少了一張金龍，為了湊夠二元一毛五買五包乾脆面，他們便密謀了打搶的計劃。他們把小個子圍堵進廁所的一個坑中，拿出削鉛筆用的小刀，架在小個子的脖子上，然後學著電視劇裡面壞人說話的語氣沖小個子嚷嚷道：「快說！要命還是要錢！」

「要錢…哦不不不，要命！」小個子被嚇得語無倫次。

「那還不快交錢！」對方呵斥著。

小個子戰戰兢兢地把全身自摸了一遍，哆哆嗦嗦地說：「我…我沒帶，我是來解手的，沒想著還需要錢…我回去給你們吧」

「你當我們是瓜娃子，回去了你就告老師了！不行，那把你這個馬甲子脫給我們。」

正在這時，從廁所的另一個坑裡突然傳來「嗯…哼…」地一聲，伴隨著一陣巨響，猶如手撕抹布，藕斷絲連、九曲婉轉。緊接著，撲面而來的一股帶著難以言表的臭味。男生們個個捂著鼻子，扇個不停，活像耍猴。

「是林大蛋！」其中一個男生最先發現，面露驚慌地吼了出來。

小個子雖然小，但是腦子好使，隨即轉過頭對著剛才還趾高氣揚的男生說：「告訴你們，林大蛋是我們御用保鏢！你們誰敢欺負我，我就讓他收拾你。」

說完，一群男生嚇得一溜煙就跑了。廁所里只剩下林大蛋和小個子。

還沒等小個子走過去跟他搭上腔，林大蛋，艱難地提起褲子，定了定神，晃晃悠悠地就走了。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眼下的林大蛋已經人模人樣，穿著高檔的毛呢西服，帶著金色的手錶。相傳他是幾家公司的合伙人兼股東了，加之人高馬大，大家都害怕他，久而久之，他自己也開始以大哥身份自居。

今天大蛋帶著交往的第七十二任女朋友，定了波音737超大客機的頭等艙，去海南度假。

登機後，林大膽在頭等艙靠窗的位置落座，他率先脫掉了他巨大的皮鞋，把腳蹬進準備好的拖鞋裡。四十五碼的皮鞋就像一艘船，停靠在過道旁邊。緊接著，他嚷嚷著讓空姐給她加了一杯紅酒，跟女友一起在夕陽映襯下品了起來。

「你手上的疤是怎麼弄的？」女人一邊品酒，一邊問到。

「年輕的時候，打群架弄的。」

「你脖子上的印呢？」

「咳，那年在停車場被人打搶，勒的…」大蛋雲淡風輕地說著。

「那臉上的創可貼又是？」

「上個月有人在我酒吧砸場子，不小心挨了酒瓶子。」

女人聽著，眼神中傳遞出一種不可思議的敬意。她小心翼翼地接過大蛋的酒杯，招呼空姐過來給他滿上，含情脈脈地盯著他，示意讓他繼續。

大蛋似乎也越講越來勁，接過酒杯挪了挪身子，把左腿從右腿上拿下來，又把右腿放到左腿上，晃悠了一陣酒杯，慢慢地吐出：「哼，像我們這些九死一生的人，啥子沒見過，這點經歷算什麼。」

「所以早就不怕死了？」

「那當然…」

「你真帥…」女人撫媚地把頭埋進了大蛋的胸里，不知不覺飛機已經升空了。正值飛機穿過對流層往平流層抬升時，飛機晃動了幾下。

「這都是升空中十分正常的現象，不過絕對有人嚇得半死。」大蛋晃動著手裡的酒杯，對懷裡的女人說。

可晃動並沒有結束，幾分鐘後，伴隨而來地是更加劇烈的顛簸，整個飛機幾乎失控，機艙內鴉雀無聲，大家都在等待飛機平穩，但是一陣顛簸緊接著另一陣顛簸，大家等啊，等啊，等來的卻是機長廣播：「女士們、先生們，本架飛機可能出現了故障，請大家做好準備，我們隨時準備緊急迫降。」

機艙里升起一片驚恐的騷動。

大家開始祈禱，但情況並沒有好轉，飛機的顛簸越來越厲害，甚至呈現大幅度下墜。廣播再次想起，通知大家飛機確實出現故障，為避免突發情況，建議大家開始寫遺言，緊接著空乘小姐出現，向大家發來紙和筆。

飛機仍然不受控制地下墜，機艙內一片死寂，就在大家沉重地準備動筆時，有個聲音粗獷的男人，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嚷嚷著自己不能死啊。緊接著，艙內的小孩都哭了，艙內的女人們都哭了，艙內的男人們都哭了，場面完全失控。

半小時後，機場內的指示燈亮了，飛機漸漸平穩起來，機艙廣播再次響起：「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飛機已經趨於平穩，請大家扣緊安全帶，在座位上休歇，稍後，我們的乘務員會給大家帶來小吃、盒飯、飲料，今天的盒飯有，牛肉米飯、雞肉意麵…感謝您搭乘天空聯盟成員……」

驚恐萬分的女人握緊林大蛋的雙手，卻發現他全身冰冷，渾身濕透。女人隨即轉過頭，發現他眼睛哭腫地像個兔子，在他大的像船一樣的鞋子面前，分明地流淌著一灘水。而此時，他正淚眼汪汪、眼神獃滯地望著她呢。

舒文，騰訊產品經理，前百度產品經理、原4A廣告公司文案、自由撰稿人，參與多款重量級產品的產品策劃和設計工作。微信aquasays，微博@舒文Aqua，代表作《沒有人告訴你世界是銀的》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