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宗的封禪鬧劇

前兩年的熱播劇《琅琊榜》中有一段故事：譽王向梁皇獻上一塊奇石，石頭上天然有「梁聖」二字，眾人皆稱祥瑞，此時譽王趁機拍馬屁說「父皇聖德巍巍，萬民稱頌，古之賢君不外如是。既然祥瑞已出，可知天命，何不順應上天此意入魯封禪？各位覺得如何？」一下子群臣都不敢出聲，梁皇道：「封禪乃是自古聖典，焉能輕易為之？」

《琅琊榜》雖是架空歷史，但同時也是尊重歷史的。封禪對於一個帝王一個國家來說都是極大的事情，即便劇中如此自負的梁皇也自知沒有封禪資格。《史記》中曾記載，齊桓公想行封禪之事，而管仲反對，說：「古之封禪，鄗上之黍，北里之禾，所以為盛；江淮之間，一茅三脊，所以為藉也；東海致比目之魚，西海致比翼之鳥，然後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鳳凰麒麟不來，嘉穀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鴟梟數至，而欲封禪，毋乃不可乎？」意思是桓公雖然居功至偉，但無祥瑞出現，所以不具有封禪資格。比目魚、比翼鳥、鳳凰麒麟這些玩意哪裡找去？於是桓公只能作罷。

縱觀歷史，除史記中所言上古七十二帝王之外（其實究竟都有誰也無從考證了），只有秦始皇、漢武帝、唐玄宗等少數真正稱得上雄才大略，既有開疆拓土之功，又有安邦定國之業的帝王才舉行過封禪大典（此處只說封禪，拜謁和祭祀泰山不算）。唐太宗李世民曾想封禪，卻當即被魏徵勸阻。可見封禪大典規格之高。

然而大宋的皇帝趙恆，就堂而皇之地舉行了封禪大典。宋真宗在歷史教科書中除了「澶淵之盟」外，好像沒有其他地方提到了。難道因訂立了一個城下之盟，就有資格封禪了么？

站在後世客觀來說，「澶淵之盟」也確實是是一個和平盟約，當時是否有更好的選擇暫且不說，盟誓之後北宋與契丹百餘年不交兵就是大功一件（《天龍八部》中說耶律洪基一心要伐宋，也是小說家言）。但僅憑此功遠遠稱不上是雄才大略。可以說是宋真宗自己的屈辱感和宋代文人治國的制度讓封禪大典成為表面上順理成章的選項。

「澶淵之盟」後，寇準因為在盟約達成過程中的功勞備受器重，然而他的朝中對手一直想排擠寇準。大學士王欽若曾對真宗說「陛下以萬乘之尊而與遼國立城下之盟」是十分可恥的事情。這表面上是在批評真宗，但其實他對皇帝的心思拿捏得十分準確，他知道這麼一說，皇帝對寇準的功勞就不會那麼看重了，甚至會疏遠寇準。

為了迎合真宗想鎮服四海的心理，王欽若建議真宗舉行封禪。於是長達一年的封禪準備開始了。真宗先是將各重要大臣買通（皇帝要買通大臣，真是奇談），然後策划了一出「降天書「的鬧劇，整個造假行動正式開始。史載：「大中祥符元年春正月乙丑，有黃帛曳左承天門南鴟尾上，守門卒塗榮告，有司以聞。上召群臣拜迎於朝元殿啟封，號稱天書。」

所謂天書，只是個開始。隨後一系列所謂的祥瑞，所謂的百姓跪請封禪，舉國痴狂起來：

丁卯，紫雲見，如龍鳳覆宮殿。

三月甲戌，兗州父老千二百人詣闕請封禪；

丁卯，兗州並諸路進士等八百四十人詣闕請封禪；

壬午，文武官、將校、蠻夷、耆壽、僧道二萬四千三百七十餘人詣闕請封禪，不允。自是表凡五上。

夏四月甲午，詔以十月有事於泰山，遣官告天地、宗廟、岳瀆諸祠。

乙未，以知樞密院事王欽若、參知政事趙安仁為泰山封禪經度制置使。丙申，以王旦為封禪大禮使，馮拯、陳堯叟分掌禮儀使。

曹、濟州、廣濟軍耆老二千二百人詣闕請臨幸。

六月乙未，天書再降於泰山醴泉北。

壬寅，迎泰山天書於含芳園，雲五色見，俄黃氣如鳳駐殿上。

己酉，王欽若獻芝草八千餘本。

己卯，以馬知節為行宮都部署。庚辰，趙安仁獻五色金玉丹、紫芝八千七百餘本。

乙酉，親習封禪儀於崇德殿。

是夕，五星順行同色。辛卯，車駕發京師，扶侍使奉天書先道。丙申，次澶州，宴周瑩於行宮。戊戌，許、鄆、齊等州長吏赴泰山陪位。辛丑，駐蹕鄆州，神光起昊天玉冊上。甲辰，詔扈從人毋壞民舍、什器、樹木。丁未，法駕入乾封縣奉高宮。戊申，王欽若等獻泰山芝草三萬八千餘本。己酉，五色雲起岳頂。庚戌，法駕臨山門，黃雲覆輦，道經險峻，降輦步進。先夕大風，至是頓息。辛亥，享昊天上帝於圜台，陳天書於左，以太祖、太宗配。帝袞冕奠獻，慶雲繞壇，月有黃光。命群臣享五方帝諸神于山下封祀壇，上下傳呼萬歲，振動山谷。降谷口，日有冠戴，黃氣紛郁。壬子，禪社首，如封祀儀。紫氣下覆，黃光如星繞天書匣。縱四方所獻珍禽奇獸。還奉高宮，日重輪，五色雲見。作會真宮。

真的是吹牛不嫌事大。整個過程中動用的人動輒萬記，一應車輦、布帛、駐蹕、賞賜、衣食，不知花費多少錢財。浩浩蕩蕩隊伍封禪完成之後，好大喜功的真宗對此類事情上癮了，各大臣爭先恐後歌功頌德，《封禪朝覲祥瑞圖》、《天書儀仗圖》、《靈寶真文》、《大中祥符封禪記》、《諸道圖經》、《河清頌》、《大中祥符頌》等應運而生。此後在真宗駕崩前的十多年中，對此類事情一再折騰。封禪泰山之後又祭祀后土祠，而後又祭祀華山，拜祭太清宮，祭天帝。為了體現崇道精神，真宗大興土木，營建玉清昭應宮，景靈宮，太極觀等，還命全國各地都要建天慶觀供奉三清。規模之大實在難以想像。

此種行徑，如果真宗生在北宋末年，也是另一個宋徽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