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衛的木偶人生之四:蔣汪鬩牆

汪精衛在1926年1月1日召開的國民黨二大上當選為國民黨政務委員會主席。再加上他此前已擔任的國民政府主席和軍事委員會主席,至此汪將廣州國民政府的黨政軍三大權力盡數攬入囊中。此時的汪精衛可謂是春風得意,僅僅七個月前,他還只是孫中山三個重要戰友中的一個。但是借著廖仲愷遇刺案的契機,他一舉擺脫了自己的兩大競爭對手,成為國民黨三大巨頭裡碩果僅存的一個,現在更是完全繼承了孫中山的全部權力。

要說唯一的小不如意,那就是去年倒胡時被他以國民政府外交代表團的名義,給打發到北京去的胡派分子鄒魯,竟然在北京西山碧雲寺總理靈前,糾集了林森、謝持﹑張繼﹑居正等國民黨右派元老,召開了所謂的一屆四中全會,通過了將中執委和候補中執委中的譚平山、李大釗、毛澤東等共產黨人解除職務,開除出黨的決議,宣布開始清黨,並以汪縱容赤黨分子的罪名,宣布將汪開除黨籍六個月,公然在上海另建中央黨部,成立所謂的「西山會議派」。右派分子們的分裂活動雖然給汪帶來了一定的困擾,但是他們幾個老傢伙都是被排斥出國民黨中央權力之外的邊緣人物,在廣州國民政府內部無權無勢,諒來也掀不起什麼大浪。

在國民黨二大上,汪在共產黨和國民黨左派的支持下,對西山會議派展開了針鋒相對的鬥爭,宣布將鄒魯,謝持﹑居正等人開除出黨,予以林森嚴重警告。沉重打擊了反汪分子的氣焰。汪在二大上以249票全票當選為中央執行委員,而整整六個月前,他同樣是以15票全票當選的國民政府主席。此時的汪達到了他一生政治生涯的頂峰。汪的政治前途看起來定將一帆風順,前程似錦。此刻躊躇滿志的汪不會料到,天邊的烏雲已經在聚集,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僅僅兩個半月後,他的國民政府領袖生涯就將黯然結束,成為中國政治史上又一個一閃而過的匆匆過客。

「槍杆子裡邊出政權!」這本應是三歲孩童都懂得的道理,歷朝歷代的統治者,無一例外都是靠武力上位的,從沒聽說過有誰是靠耍嘴皮子打下江山的。但是在大革命時代的廣州,這麼淺顯的道理竟然有眾多政治人物完全不懂。這也是中國歷史上奇哉怪哉的一幕。當初肖勁光到莫斯科留學學軍事,結果陳獨秀斥責他:「胡鬧,誰同意你學軍事,學軍事幹什麼?想當軍閥嗎?」要說陳獨秀一介書生不明白槍杆子的重要性尚有情可原,那汪精衛,胡漢民,廖仲愷三個在革命風浪中摸爬滾打了多年的同盟會元老,竟然全都書生氣十足的認為沒有必要由自己來親自掌握槍杆子,這就不能不說是一件詭異之極之事了。

從表面上看,汪是廖仲愷遇刺案的最大贏家。他不但假借廖案趁機除去了自己最大的競爭對手胡漢民,而且也藉機扳倒了桀驁不馴的許崇智,換上了恭順聽話的蔣介石,名義上掌握了廣州國民政府的軍政大權,一時風光無二。但事實上,蔣介石才真正掌握了廣州國民政府的軍事實權,成為了廖案真正的贏家。許崇智一被驅離廣州,蔣即宣布許部粵軍為反革命軍隊,下令第一軍將各地粵軍統統繳械,對尚未被捕的許部將領以反革命罪加以通緝,各地許部將領紛紛狼狽出逃,粵軍殘部至此被蔣介石徹底吞併收編。蔣在不久開始的第二次東征中被任命為東征軍總指揮,取代了許崇智的軍事指揮地位。隨著第二次東征的勝利,陳炯明的勢力被徹底剷除,廣東革命根據地的安全得到鞏固,蔣的威望迅速躥升,成為了國民黨內首屈一指的軍事實力人物。而唯其馬首是瞻的由黃埔學生軍改編的第一軍更成為廣東地區最重要的軍事力量。而在亂世當中,槍杆子聽誰指揮,才是決定誰是真正老大的關鍵。

但此時的汪精衛,則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被架空的光桿司令。在他看來,自己在原本擔任的軍事委員會主席之外,又兼任了原本由廖仲愷擔任的國民革命軍總黨代表一職,已經從黨政兩方面成為了國民革命軍的最高領袖,至於槍杆子真正聽誰的話的問題,估計他完全就沒有認真考慮過。在汪的眼中,蔣介石不過是一個資歷淺薄的小兄弟,對自己的地位完全構不成威脅,卻完全沒有意識到,真正決定權力歸屬的從來不是所謂的資歷和地位,而是真正的軍事實力。

而且在汪看來,蔣介石一直是對自己忠心耿耿的。此時正處於二人一生中少有的蜜月合作期當中。在二大召開之前,蔣介石發表了《忠告海內外各黨部同志書》,斥責西山會議派是阻撓國民革命之大業的反革命,說其對汪的指責「蓋無一而非任意捏造」。作為軍事實力人物,蔣的支持對汪至關重要,投桃報李,汪對蔣自然也要大力提攜。在國民黨二大上,蔣介石以僅比汪精衛少一票,當選為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常委。當蔣作為東征英雄在大會上發言時,全場代表起立歡呼。這樣,蔣在黨內的職務,已經只比汪精衛矮半肩。

那麼當時正處於關係火熱之中的蔣汪二人,又是如何產生嫌隙的呢?首先就是蔣這個人疑心重,汪雖然書生氣十足,尚未意識到蔣的威脅。但是自幼就愛讀線裝古書的蔣介石,卻自以為獨掌軍權,而常懷功高震主之懼。而汪精衛夫人陳璧君對蔣的態度,也更加深了二人之間的裂痕。陳璧君與汪精衛一樣都是同盟會元老,黨內資歷並不輸於汪,她對上海灘青幫小弟出身的蔣,那一向是充滿蔑視和不屑的。蔣為了緊密二人關係,曾三次向汪精衛遞送蘭譜,希望二人結為盟兄弟。汪雖然對這種江湖手段頗為不屑,但為了拉攏兵權在握的蔣,也不得不有所敷衍。有次汪給蔣寫信,開頭稱呼是介弟。結果正巧被陳璧君看到而大為不滿,說:「你願意當他的把兄,我還不願意當他的把嫂!」汪聞言大為尷尬,只好將信撕掉而另改稱呼。蔣聞聽此事後,大為慚恨,認為汪氏夫妻傷了自己的自尊。

蔣除了和汪漸生嫌隙之外,他對蘇俄顧問團也逐漸產生了不滿。當時蔣和蘇俄駐華政治總顧問,廣州國民政府的太上皇鮑羅廷之間,因為北伐的方式問題,產生了分歧。蔣認為國民政府的當務之急是繼承總理遺志,討伐北洋軍閥,使用軍事手段統一中國。而鮑羅廷則認為,要想北伐成功,就必須發動群眾,進行土地革命,而不能單純依賴軍事手段。

而蔣對與取代與其關係友好的加倫,繼任蘇俄駐華軍事總顧問的季山嘉也大為不滿。季山嘉與後來的李德一樣,驕橫跋扈,狂妄自大,處處以老子黨自居,不把自己的身份定位為單純的軍事顧問,而是將自己視為國民革命軍的總指揮,經常越俎代庖,直接向部隊發號施令,各軍師的指揮權,也都由俄國顧問掌握。季山嘉的指手畫腳,讓蔣大為不滿,認為季山嘉意圖架空自己,長此下去,自己將成為被季山嘉操縱的傀儡。

而蔣與中共的關係,這時也發生了齟齬。1925年初,黃埔軍校中的兩個學生團體,左派的中國青年軍人聯合會與右派的孫文主義學會先後成立。兩個組織爭先到同學中招收會員,針鋒相對,各自宣傳。青軍會說:「中國革命,要為廣大的工人、農民謀福利,將來實現最進步的共產主義。」孫文學會說:「中圖革命應為全國人民謀利益,共產主義不適合中國的國情,行不通,只有三民主義最好!」 兩派從互相辯論發展到進行互毆,黃埔軍校內左右兩派的分化日益明顯,矛盾衝突不斷加劇。孫文學會的領袖是蔣的同窗好友,國民黨右派理論家戴季陶,與蔣的親信,黃埔軍校參謀長王柏齡。蔣雖然表面上保持中立,超然於兩派鬥爭之外,在戴季陶提出「反對階級鬥爭造成的社會階層撕裂。進行各階級聯合的革命」的反對三大政策的戴季陶主義之後,還曾假模假樣的出面予以抨擊,但實則暗地裡是孫文學會的幕後支持者。蔣曾多次要周恩來交出黃埔學生中的共產黨員名單,雖然被周拒絕,但是蔣與中共之間的矛盾,已經日漸表面化。

蔣汪二人心生不睦,這就為國民黨右派從中挑撥離間提供了機會。自胡漢民赴蘇後,國民黨右派就一直群龍無首,西山會議派雖然裝模作樣的宣布清黨,甚至將汪精衛開除出黨,但是其成員都是幾個手中沒有一兵一卒的一介書生,自然奈何不了掌握廣州革命政府大權的汪精衛半分。所以只有挑撥汪精衛與手握兵權的蔣介石之間的關係一途。於是他們命令當時擔任廣州市政委員長的右派分子伍朝樞負責離間蔣汪關係。

有一天伍請蘇聯領事吃飯,跟著第二天便請蔣的左右吃飯,席間裝作不經意的說:「昨夜我請俄國領事吃飯,他告訴我蔣先生將於近期前往莫斯科,你們知道蔣先生打算什麼時候起程呢?」 右派分子算準了蔣生性多疑,接到左右報告後,既不能找伍去問,更不能找蘇聯領事去問,於是只好懷疑。懷疑到極點,以為共產黨要干他,或者精衛要趕他。

於是蔣便向汪精衛刺探,說他於東征之後,極端疲乏,想作短期的休息;想去莫斯科,一者可以和俄國當局接頭,二者可以多得些軍事知識。汪是一個老實人,在第一次刺探時苦苦留他,以為在軍事時期他不好遠去。禁不住第二次的刺探,蔣說在現在整軍時期,他留粵與否無關重要,倒不如趁此時機,做短休息,可以恢復精神。汪見蔣言語態度誠懇,到底是書獃子的精衛終於答應了。

蔣見精衛答應了,遂確信他的判斷不差,他更提出第三步刺探,希望陳璧君陪他出國,女人都是好熱鬧的,陳聽見有莫斯科可去,哪裡有不答應之理。於是整天做皮大衣,辦行李,忙的不可開交。準備停當之後,便天天催蔣走。蔣原本是無意去的,所謂到莫斯科完全是刺探,現在陳璧君天天催他動身,於是更確信汪要趕他。恰好有一艘運軍火的蘇聯商船要來到廣州,廣州城中謠言紛紛,都說因為蔣與季山嘉鬧翻,蘇聯認為蔣是反革命分子,慫恿汪除掉蔣,準備將蔣綁架上這艘商船,押往海參崴。

蔣的心情在這段時間異常煩躁,對汪精衛和蘇聯懷疑日深,恰在此時,一個突發的意外事件,讓蔣終於徹底爆發,也完全改變了歷史的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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