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街口「三兒」
?三兒本名姓陶,生於1957年7月4日,家裡五個兄弟中他排行中間老三。1歲患結核性腦膜炎,腦癱4年,母親傾家蕩產為其治病,雖經安定醫院頭皮針治療撿了一條小命,卻落下手拽、腳歪、走路搖晃的終身殘疾。
上過五年小學,後輟學。因帶過他的老太太住在馬相衚衕,常領他去新街口,所以對新街口最熟悉。一直浪跡在新街口一帶至今。
可能,在北京每個衚衕,都有一個像三兒一樣的人物。在兒時,因為舉止異於常人,被我們嘲笑為「傻子」,是被鄰居大媽們幫襯憐憫的孩子。轉眼40多年過去了,在時光斑駁的陰影里,衚衕里的孩子漸漸長大,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可三兒還在,還是兒時的樣子。
已經沒有人能說清,三兒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了。上了年紀的居民們也只記得,那應該是四十多年前的一天,一個面相溫和的少年走在了北京新街口的街頭。
小時候的一場大病,讓三兒的言行多少有異於常人。可他嘴甜、心熱,附近街坊四鄰也盡量在吃穿上幫襯著,就此四十多年裡,三兒將大部分時光流浪在了新街口街頭。
新街口的店鋪換了幾番,道路拓寬了幾次,可三兒與周圍人相處的方式始終未變,他用自己的生活記錄著這片地方的歷史與風貌,他不經意間成了新街口的一個「地標」。
一到中午,新街口正覺衚衕里大部分店鋪都已經開門,衚衕口傳來一陣「咯咯」的笑聲,三兒那一米六幾的個頭朝這邊走了過來。他身上穿著件別人給的耐克藍黑色大衣,這款式在上世紀90年代曾風靡北京一時,可因為太過肥大,穿在三兒的身上總還是有些滑稽。
打開牆邊一輛廢舊自行車的儲物箱,三兒把前一天沒看完的一摞報紙放了進去。裡面還有一袋花生,也是春節前有人特地送過來的。可是,三兒不到60歲的年紀,上下兩邊的牙齒已各掉了一半,這口吃食他沒辦法享用。
扭過身來,從那昨晚剛縫補好背帶的挎包里,三兒拿出了自己的隨身小電視。也不多說什麼,就把電源按在了旁邊攤位的插線板上。
小電視里自帶的都是《地雷戰》、《地道戰》這些老片子,有居民特意定期給他拷些新片子,三兒還為此買了十幾張存儲卡。但那些《越獄》一類的美劇並不符合三兒溫和的性子,他覺得害怕,裡面打架打得太凶了。三兒更喜歡看電影《寅次郎的故事》,那講的是一個樸實的中年男人,瘋瘋癲癲地流浪在日本各處。
三兒剛來新街口時,孩子們看著這個有些傻乎乎的同齡人都很害怕。而三兒呢,因為擔心被欺負,手裡也總拎著塊板磚。還是衚衕里的老輩人明白三兒的不易,囑咐孩子們別去欺負他,這才讓關係融洽起來。
如今,當年的老輩人多已不在。可現在的孩子們也不再懼怕三兒,他們的父母都是和三兒一起在新街口長大,有時孩子還會遵著家長的指示,送過去一根冰棍、叫上一聲「三叔」。這就是種人與人之間最根本的情分
三兒「火了」。有人把三兒的故事發到網上,越傳越廣。而並非所有慕名來看三兒的人都懷著善意,有人調侃著說「你怎麼還活著呢」,有人當面說他是個傻子。這些是三兒最不願意聽到的話語,他也不敢做出什麼反抗,只能以「咯咯」的笑聲一帶而過。
關於三兒的經歷,網路上的版本眾多,他自己認可的只有一種。三兒說,因為小時候得了大腦炎落下毛病,家裡就把自己託付給一位馬奶奶照顧。馬奶奶家離新街口很近,他便總來這裡遛彎。後來馬奶奶去世,新街口更成了三兒最多的去處。
在新街口,三兒不用擔心少了自己的一口飯吃。這天又有老街坊來看他,一瞅已經到了中午,「走吧三兒,吃泡饃去。」
老西安飯莊是新街口附近為數不多一直未變的門面,進了店門,三兒眼裡有活,開始張羅著給食客們安排座位。那些年輕的服務員甚至不如三兒了解這家飯館的歷史,後廚最年長的師傅,那也是三兒的老朋友。
老西安飯莊還保留著一些傳統的規矩,饃要自己掰開了再遞給服務員,有些年輕人不明就裡,三兒趕忙從旁指點,其實他自己手腳也不靈便,總被笑話把饃撕得太大。
新街口丁字路口附近的飯館不少,但三兒最喜歡吃的還是老西安飯莊。早些年,三兒一度每晚露宿在新街口。那會兒的冬天更冷,街邊有蓋在冬儲大白菜上的棉被,三兒就把自己裹在裡面,將就著度過一晚。有老街坊看不下去了,總帶他去吃的就是那口熱乎乎的羊肉泡饃。
總有人請三兒吃飯,他每次的回應都很簡單,就是一句句「那謝謝您了」。雖然不善言辭,可別人對自己的好,三兒也沒忘。
附近一家快餐店的經理早就遞過話,要是實在沒人管飯了,讓三兒隨時來自己這裡。每年春節前,他還要給三兒包上幾百塊的紅包。
從那以後,三兒總注意著餐廳經理的座駕。新街口路窄車多,只要經理要從這裡掉頭時,三兒一準站在馬路中間幫著攔車。
在新街口,沒人願意三兒受欺負,也沒人覺得他是個傻子。三兒總喜歡提醒別人注意點什麼,善意裡帶著俏皮。看見有人的背包拉鏈開了,一句「您這包是給別人開著呢啊」脫口而出,看見有輛自行車要倒,三兒又笑呵呵地說:「嘿,您這自行車要睡覺了。」
這更像是三兒向別人尋求交流的一種方式,也許作用有限。大家總愛和三兒聊天,因為三兒的心裡特別乾淨,而且也能讓別人的心軟下來。三兒的眼睛總是濕漉漉的,可臉上卻帶著笑意。
這好像一種默契,三兒與新街口的人們,知道彼此的性情與最舒服的交流方式。
北京類似新街口的地方還有不少,但出了這片地方,哪怕只多走一個路口,都不一定是個三兒可以適應的世界。
下午兩點多,三兒一路笑盈盈地橫穿過丁字路口。「報紙該來嘍。」每天的幾份早報和晚報,三兒統統要買。怕耽擱了時間,他總是提前一天就把報紙錢交給報亭老闆,預留出自己的那份。
三兒的小學沒有念完,一邊看著報紙,一邊還要向旁人請教不認識的字。他隨身帶著個本子,總要把喜歡的內容抄寫下來,特別是不認識的字,還要拿出放大鏡比對著抄寫。那本子用得很省,三兒在原本的橫格里又多隔出了一行,但他寫字的力氣實在太大,裡面很多頁紙都已經劃破了。
報紙里的內容實實在在地影響著三兒的生活,那年看到京津高鐵開通的消息,他就真的買了張去天津的火車票。「真是快,兩邊的樹跟要倒了似的。」
到了天津,三兒想逛逛,又怕迷路,他就從火車站做了一趟公交車到終點站,之後再折返回來。而這也是三兒唯一一次離開北京的經歷。
但報紙里也有些內容是三兒沒法理解的,比如,為什麼已經要搖號買車了,正覺衚衕里的汽車還是越來越多。任別人再怎麼解釋,三兒還是明白不了其中的道理。他能做的就只有當衚衕里車輛叉死的時候,上去幫著指揮疏導。
對報紙深厚的感情還來源於,這曾是三兒的營生。上世紀90年代開始,三兒試著在新街口丁字路口附近賣報紙。和別人守著報亭做生意不同,三兒總是穿梭在臨街的店面里,賣力地進行著「推銷」。
三兒沒郵局的渠道,報紙都是從報亭原價買的。雖然從三兒那裡買報紙會貴上幾毛三兒賣報的生意也能進行下去,這同樣多虧了老街坊們的照顧。有時只看見一摞報紙放在街邊的台階上,卻沒了三兒的影子,街坊就直接拿走一份,把錢壓在下面。附近人都知道那摞報紙是三兒的,沒人會去占那個便宜。
有一次,三兒因為不小心擋了路,被一個司機打了,賣報的生意也被耽擱。那時新街口每晚還擺著夜市,吃飯的人們看著三兒哭著走過來,問清楚原由,不到半分鐘,幾張十元票子放在三兒的手上,幾十份報紙就被分了個精光。
有些刻意的照顧,三兒並不太受用。有人把買來的報紙看了幾眼,就又還了回來。三兒不明白其中的深意,更不會再把那些報紙拿去售賣。他甚至有些苦惱,「有時候我屋裡堆得全是報紙。」
也有被騙的時候,一個中年婦女幫三兒賣了幾份報紙,三兒很感激。中年婦女又說要帶他去別處玩玩,在木樨地附近的一個商場樓下,三兒信任地把自己的挎包交給了那女人,裡面有那天賣報的幾十元收入。女人說要上樓逛逛,自那以後,三兒再沒見到過她。
老街坊們的善意終究抵不過大的潮流,報紙的生意越來越難做,丁字路口附近的三家報刊亭如今只剩下了一家。而三兒也在兩年前,停止了賣報的營生。
網上關於三兒身世的版本眾多,有人說因為患病的原因,他被家人遺棄;也有的說,其實三兒是個高幹子弟,只是和家人關係不睦,才流落街頭。
事實上,三兒的家就在北三環外面的一處居民區里,母親今年90多歲,但身體還算硬朗。三兒的父親曾參加過抗美援朝,回國後轉業,三兒也在此時出生,他與老四是雙胞胎兄弟。
老人證實,三兒在年幼時因為被傳染患上了腦膜炎,為了給他治病,家中連稍微值錢的傢具也被變賣。在此之後,因為家庭的原因,三兒的母親獨立負擔起養活五個兒子的重擔。
「每天還要上班,可還得把三兒帶在身邊。」也就是在這時,無奈中,三兒的母親將他託付給了馬奶奶照顧。馬奶奶去世之後,她又將三兒接回了身邊,卻發現,兒子已經離不開新街口那片地方了。
母親幾次嘗試蹬著三輪把三兒找回來,他總在後面不停地哭鬧。最近一次老人去新街口找三兒是在去年,因總不見三兒的身影,街道要把他的低保停了。讓老人稍感欣慰的是,三兒在新街口受到了不少關照,每次去找,問不過一兩個人,就能知道兒子的所在。
如今,三兒每晚都會回家過夜,但白天的時光仍舊留給了新街口。三兒家所在的那片小區周圍,建設得早已和位於二環里的新街口無異。可三兒提起的仍是舊時的模樣,那會兒就是農村,全是莊稼地。
三兒總是晚上才回家,母親又因為上了年紀睡得早些,兩人有時一兩周都說不上一句話。可這並沒讓母子之間的感情疏離,老人總是把對兒子的囑咐寫在紙片上放到家門口。
老人生日,三兒也早拿定主意要為母親訂個蛋糕,「就在新街口買,那兒的最好。」
自從最初有人將三兒的故事發到網上後,類似的帖子越來越多。有人回憶著當年生活在新街口時與三兒的交集,有人則是去看過他後發張照片上來,也算是給眾人報個平安。
「這不就是個臭要飯的么。」帖子下面有時會出現這樣的評論,緊跟著的,通常會有這樣的回復。「在新街口,你動三兒一下試試。」在新街口會有人護著三兒。
些回憶的文字里,多是些買了三兒的報紙、和三兒吃飯了一類的瑣事,但落筆的人卻總愛用上「傳奇」二字。即使讓三兒自己回憶,這幾十年來也是平淡如常,最「驚險」的,無非是一次新街口餐館燃氣爆炸,他幫著片警維持了現場秩序。
「三兒的傳奇來自人心。」像許多已經離開新街口的人一樣,陳鋒也總會回來看看。每當提到要去趟新街口,妻子總是知曉,又是去找三兒了。
許多人因種種經歷磨平了稜角、改變著處世原則。但一次次探望,三兒依舊是兩人最初遇見時的模樣。看著三兒就像看著一面鏡子,映射出那年的新街口、那年做著第一份工作的自己。
還有那些已經換了幾番的店鋪,賣女裝的以前是副食店,隔壁原來則是奶站,但門庭改換之後,三兒卻絕少再踏足裡面。
三兒能做的只有努力適應,他與人攀談的內容不再局限於與老街坊的家長里短,還有那些外賣小哥之類的「新居民」,他要關照他們送餐時注意著安全。
改變永遠不會停止,誰也不能確定,新街口是否始終會是三兒喜歡的那個樣子。
三兒自己沒有想過這麼深遠,他聽說了有很多人在網上講著自己的故事,但卻無從親眼目睹。三兒隨身帶著一部沒有插卡的手機,裡面儲存的,只有他拍下的新街口的景象。
他坐在西四二條口「延吉冷麵」外邊的窗台上,低頭吃面,路過的人有熟識的,便向他打招呼「三兒」 吃著吶, 「三兒」怎跑這兒來了... ..他有時抬頭,有時不抬,但都「哎,哎..」的答應著
在現在新街口已拆的一個賣肉餅的的餐廳內,他趴在門後的一張餐桌上,睡的很香,很安靜,不注意甚至發現不到他。
他站在「吉野家」門口,一邊賣報,一邊大聲的念報紙的大標題和第二天的天氣預報
他甩著胳膊,踢著八字步,昂著頭,咧著嘴,臉上充滿笑容,在「缸瓦市」大街上走得飛快。路上看到他的人好像都快樂了……
一晃快三十年了,時間,地點,人物,全變了,但唯有「三兒」好像是無法更改的(衰老速度很慢很慢,聲調幾乎沒變,只是謝頂了)。他還是那樣陽光,還是那樣樂樂呵呵的,他依舊賣著報紙,依舊不主動乞討,接受施捨,依舊堅定的保持著他那份神聖的尊嚴。對,就是自尊和尊嚴,在現今社會,「它」 已被各種誘惑打得體無完膚,試問有幾人還能 堅持和恪守呢?我沒做到,我不如「三兒」,我想念他,我想再看到他.......
特別提示
某年某月某日在新街口遇到「三兒」
請尊重他!
某年的7月4日在新街口看見「三兒」
請祝福他!!!
綜合: BTV、《北京青年報》劉汨、新浪博客:永遠的八道灣、貼吧:北城衚衕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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