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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與菲菲

故事純屬虛構。

我只想把那些埋藏在廢墟里的風景用文字畫出來。

一、 烏鴉

金柳大街上沒有柳樹,三三兩兩的法國落葉梧桐無力地歪在道路兩旁,家家豎起的高牆將街區分割成一個個孤獨的壁壘,街道顯得愈發逼仄。

「在我十八歲那一年/離開了她的視線/來到陌生的城市/我也許一去不返/在乍暖還寒的春天/燕子飛過田野/飛到陌生的城市/我的名字叫做安。」

沒有燕子,也沒有田野。一隻被彈弓射瞎了眼的烏鴉痛苦地撲騰著翅膀,灑落一身的黑色羽毛,終究一頭栽在路旁的垃圾堆里。一群淘氣的孩子揮舞著手中的彈弓,彷彿打敗邪龍的騎士,歡欣鼓舞地跑過去,踢翻了滿地的垃圾,混雜著被汽車碾壓成泥狀的屎黃色的梧桐葉,散發出刺鼻的味道。

菲菲坐在圍牆上,皺眉嗅著充斥著整個城市的惡臭,默默注視著陽光下那漫天飄落的黑羽,默默注視著,這個世界強加給烏鴉的詛咒,強加給她的詛咒。一旦飛出圍牆,自己也會像那隻烏鴉一樣吧,一如童年那些無端的車禍,莫名襲來的花盆、石子……黑羽在風中跳著一場關於死亡的盛麗華爾茲,她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接過一隻舞蹈的精靈,似一個手捧雪花的孩子。

「我的名字叫做安/在我思念的世界/世界原來廣闊遼遠/怎麼也望不到邊。」倚在牆角的少年抱著吉他唱著自己的故事:一個明媚的下午,困在圍牆之內的女孩聽見了流浪的少年破碎的聲音。

二、圍牆

「菲菲,走,我帶你去看潮白河,去看那被朝陽染紅的蘆葦。」高牆之下,流浪的少年仰望著牆頭的女孩,目光篤定。

「不行的哦,走出圍牆,菲菲會死掉的。」坐在牆頭的少女晃蕩著雙腿,仰頭看著遠方的夕陽,輕輕地道,「會像烏鴉一樣死掉的。」

少年有些詫異,女孩垂肩的短髮微翹至嘴角,彎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在夕陽下泛著黑金色的光。菲菲用腳跟輕敲著斑駁的牆面,黑色的帆布鞋在少年眼前晃呀晃。「那是菲菲六歲的時候,一場車禍……好多好多的血,鮮紅的血……染紅了整個天空。」女孩的目光飄忽了起來,聲音斷斷續續的,如午夜淅淅瀝瀝的細雨。「於是菲菲便不能再走出圍牆了,否則天空又要變成紅色的了。」女孩有些低落,他們說這是曠野恐懼症,但是菲菲知道,這是世界強加給她的詛咒。

「可以的。」少年鼓足了勇氣,「只要行走在圍牆上,就沒問題了吧。走,菲菲我要給你一雙翅膀,帶你飛去潮白河。」

女孩的眼睛亮了起來。

於是,寂寞的城市生出無數孤獨的圍牆。行走在孤獨之上的女孩不再寂寞。

三、 旅行

狹窄的頹牆青磚鋪就了一條通往自由的鐵軌,女孩邁著輕快的步伐,展平了雙手,搖搖曳曳地行走在圍牆上。

西街的那個開了好多年的電影院破舊不堪,你可以用一張票的錢呆在嘈雜的黑暗裡看完整個下午場的電影。安與菲菲路過的時候,漏風的牆壁飄蕩出木瑪的那首《feifeirun》。菲菲咯咯地笑著,雀躍地哼著:「Feifei run/Feifei run/百合花少女張開雙臂/懷中的虛空里沒有邊際/不清晰的詞語構成了世界……/Feifei run/Feifei run……」歌聲一直往西,飄過幼稚園那面花花綠綠的塗鴉牆,飄過那畫了大大「拆」字的水泥牆,飄過叫賣的商人、發獃的人群,一直飄到潮白河邊那頹坯的護城牆。少年就這樣一直陪著她,待到明月從河上緩緩升起。河水反射著清冷的月光,縮在牆角的少年閉著雙眼。圍牆上的女孩突然想擁抱月光下的少年……

於是安做了個夢,在夢裡,月光悄悄繞過白蓮花般的雲朵,灑在女孩安靜的臉上。菲菲輕輕地揮舞著黑色的羽翼,像一棵巨大的榕樹伸開密密匝匝的枝葉,月光從枝葉間傾泄下來,靜靜地淌過少年的心,菲菲的唇吻在少年的額上,泛著流螢的光芒……然後天空開始漸漸變紅,血染的紅色,菲菲的身影變得模糊,逐漸消散在潮白河上,化作漫天的黑羽。

四、安

整個世界都被朝陽染紅的時候,少年醒了過來。

菲菲真的消失了,那個烏鴉般的女孩如她的名字一樣,飛走了。安望著空蕩蕩的牆頭,女孩唇間的溫熱似乎依舊在少年額上流轉。一根黑色的羽毛在泛著碎金光芒的河水邊打著輕飄飄的旋兒,彷彿嘲笑著少年那個虛幻夢境的真實,少年彷彿明白了什麼。

「我找到我的愛人/我從此一去不返/我告訴她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做安/在這個不安的世界/我的名字叫做安。」

潮白河的蘆葦被晨曦染紅,少年破碎的聲音在蘆葦盪里搖曳著。安默默地向水中走去,冰冷的河水漫過安的膝蓋、腰身。在遙遠的東北方向,安達木河、紅門川注入的地方,有著安的家鄉,有著遼闊的草原、澄碧的湖泊,羊群、牧歌、夕陽。都是很好很好的東西,可是自己偏偏不喜歡。少年的目光順著河流,靜靜流淌,淌過懷柔、順義、通州,匯入北運河,最後匯入無際的海洋。在河水漫過下顎的時候,安又想起了那個明媚的午後:彈吉他的少年,驀然抬起頭,散落天際的黑色羽毛在明晃晃的陽光里彈奏出一曲優美的旋律。那個穿著黑色連衣裙,烏鴉般的女孩,坐在牆頭,伸出雙手,捧著一道溫暖的陽光。少年忘記了歌唱,喃喃地問:「你是天使嗎?」

飄蕩的飄,遙遠的遙,無家可歸,也無處可逃,沒有人記得,貪心的少年,其實只會唱一首歌。

潮白河水依舊流淌,遠方飄來輪船的汽笛聲,驚起一陣鷗鳴,少年斷了弦的破木吉他悄悄地躺在河邊,陪伴著孤獨的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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