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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畫人…這抄襲的事兒,能算抄嗎

畫圈的我們群的風格,是和別處不同的:都是一群大觸,可以隨時接單。畫畫的人,傍晚上了線,每每發個消息,最近窮的吃土求個接單——這是最開始的事,現在小透明多了也有求擴列——大家在群里瞎扯著。倘若發些自己的摸魚,畫得好就能被讚揚,接單也容易些;但經常閑聊的,大抵小透明比較多,只有大觸才隨便發幾個摸魚,接著練畫,等著接單。

我從2015年起,便加在了我們群。群主說,畫的太丑,怕接不了單子;你當個小透明跟著混吧,我又不忍心你一天天地當個鹹魚作死。所以過了幾天,群主說要踢了我。幸虧一起的大觸情面大,推薦我當管理,盡心盡責也可學習點東西。

我從此便有事沒事在群里看看。雖然沒什麼失職,但總覺得有些單調,有些無聊。群主胸大可人也凶,甲方也老是改稿,教人每天熬夜。只有王角蟲來群里,才可以笑幾聲,所以至今還記得。

王角蟲是畫得很醜而嚷著接單的唯一的人。他ID簡單,青白色頭像,時而發些傷春悲秋的說說;一塊CTL-471,雖然是數位板,可是又小又舊,好像筆壓還時有時無,筆芯也禿了。他對人說話,總是滿口明暗色感,教人半懂不懂。因為他姓王,總說自己是大觸,別人便叫他王角蟲。

王角蟲一在群里冒泡,群里的人都一齊刷屏微笑,有的叫道:「王角蟲,你在貼吧又被扒了!」他不回答,在群里發,「接厚塗頭像和立繪,場景也可以。」便發出幾張很好看的摸魚。群里的人又刷屏道:「這一定是盜來的圖了!」王角蟲便連發好幾個兇狠的表情包,爭辯道:「借鑒不能算……抄襲!……疊圖的事,能算盜圖么?」接著便是難懂的話,什麼人體比例,什麼空氣感之類,引得大觸們都鬨笑起來,群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看知乎里扒皮,王角蟲原來也上過原畫培訓班,但終究不是什麼很好的班,又不肯練習;於是越畫越爛,弄到要盜圖了。幸而摸大頭還算可以,便替人家畫頭像,換一碗飯吃。可惜他又有一樣壞習慣,便是拖延症。沒幾個單子,催了七八天,他乾脆把你拉黑了。如是幾次,叫他畫頭像的人也沒有了。

王角蟲沒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盜圖的事。但在我們群里,品行倒還可以,別人怎麼噴他,他也不回噴;偶爾被罵的急眼了,他就下了線,反正沒過幾天,大觸們也就忘了這事。

王角蟲發完接單的消息,好像開心了些。群友又問道:「王角蟲,你當真會畫厚塗么?」王角蟲看了看問他的ID,發了幾個呵呵的表情包。群友便接著說:「你怎麼連半個單子也接不到呢?」王角蟲立刻發幾個大哭的表情,接著說些話;這回可都是透視光感之類,一些不懂了。在這時候,大家也都鬨笑起來,群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在這時候,我可以附和著笑,群主是絕不責備的。而且群主見了王角蟲,也每每這樣問他,引人發笑。

王角蟲知道自己不能和他們聊天,便只向小透明說話。有一回對著我說:「你會畫板繪么?」我略略一點頭。他說:「會板繪,……我便考你一考。起草稿時候,是有幾種起法?」我想,這樣的盜圖狗,也配考我么?便隱身起來,不再理會。王角蟲等了許久,發來一條長消息:「不會了吧。我教給你,記著!這起稿方式應該記著,以後接外包的時候,畫圖要用。」我暗想我和接外包的等級還很遠呢,而且接外包時候也根本不在乎你什麼方式起稿;又好笑,又不耐煩,懶懶地答他道:「誰要你教,不是線稿、塊面和其他小眾手法么。」王角蟲發了幾個很開心的顏文字,又發了幾個GIF表情說道:「對呀對呀!……塊面起稿有好幾種風格,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煩了,乾脆直接不再理他。王角蟲的聊天面板顯示了好幾次「正在輸入中……」,見我毫無回復,頭像也灰暗了,顯出極難過的樣子。

有幾回,小透明們看群里火熱,也趕熱鬧,問王角蟲。他便給她們發教程,一人一份。小透明們拿了教程,仍然不散,追著王角蟲要更多。王角蟲著了慌,發個百度雲截圖說道:「不多了,我存的資料不多了。」過一會又發一個微雲截圖,說:「不多不讀!多乎哉?不多也!」於是小透明也都在23333中潛水了。

王角蟲是這樣的使人快活,可是沒有他,別人也便這麼過。

有一天,大概是中秋節前的兩三天,群主正在慢慢地清人,忽然說:「王角蟲好久沒有上線了。他還欠人家一個頭像呢!」我才也覺得他的確很久沒有上線了。一個畫畫的群友說:「他怎麼會來?……他在微博被人肉出學校了。」群主說,「哦!」他總仍舊是盜圖。這一回,是自己發昏,竟然盜了阮佳大大的圖。阮佳的圖,盜得的么?「後來怎麼樣?」「怎麼樣?被人肉出地址,後來被告到法院,學校趕出來了。」「後來呢?」「後來被學校趕出來了。」「趕出來了怎樣呢?」「怎樣?……誰曉得?許是搬磚去了。」群主也不再問,仍然慢慢清群的人。

中秋之後,秋風是一天比一天的涼,看著將近初冬。我整天地熬夜裝死,卻也需要穿上羽絨服了。一天的下半夜,群里沒有一個人,我正亢奮地刷劇。忽然群里彈出消息:「頭像,立繪。接單。」這消息雖然短,卻很眼熟。進群看,那王角蟲便在裡面繼續發。他頭像變了幾變,個性簽名也很凄慘。見我回復,他又道:「厚塗的,便宜接單子。」群主也醒了,問他說:「王角蟲,你還欠人一頭像呢!」王角蟲發很難過的顏文字:「這……下周給她吧。這次接單,厚塗頭像立繪。」群主仍然同往常一樣,笑著說:「王角蟲,你又盜圖了。」但他這回卻不分辨,只回復了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盜圖,怎麼會被人扒皮告到法院去?」王角蟲發了好幾個哭笑不得的表情,停了半天回:「……被,被,被人誣陷的。」他好像在私聊群主能不能撤回群主的消息。此時已經醒了幾個夜貓子,便和群主都笑了。我進他空間,見他說說日誌底下都是罵他的人。不一會,沒有人要王角蟲接單,他便下線了。

自此以後,又長久沒有看見王角蟲。到了年關,群主說,「王角蟲還欠人一個頭像呢!」到第二年的元宵,又說「王角蟲還欠個頭像呢!」到端午可是沒有說,再到年關也沒有看見他。

我到現在也終於沒有見——大約王角蟲真的退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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