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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園瑣記

以為借著生病的機會,終於能夠說服自己閑下來,聽聽歌,看看書,做些不那麼費神思的事情。

因為按照我的經驗,人一旦靜下來,往往就能變得心事明澈。

然後我發現,最近把自己逼迫得有些緊了。

時間表永遠是滿的,一旦沒有安排特別的事情,我總是習慣把自己扔進圖書館。我不玩遊戲,不讀小說,因為我覺得有一種緊迫感,一旦我止步不前,整個世界似乎都會傾倒下來。我習慣於在累的時候告訴自己,你的英語還很差勁,你的口才不過爾爾,你的文字還沒有達到「富有生命力」這樣的標準,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而你的時間並不比別人多。這似乎是一種矛盾,因為在我對德意志浪漫主義哲學派的思想十分認同的情況下,應當追求的是一種「詩化」的生活,而這種生活實際上是以「善思」和「少求」為要求的。前者我做得大約一直是不錯的,但後者則不然。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件好事情。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給自己一點空間和時間放空。

所以決定開始更新這篇瑣記,每當遇到有意思的事情就記下來,讓自己的節奏慢一點,如果能博諸君一思,更是錦上添花。

算是序言。

那是北京還尚熱的日子,往往萬里晴空,不見一絲雲彩。但有時候雲層會迅速在頭頂積聚起來,天地間颳起一陣妖風,然後大雨傾盆而至。這個時候朋友圈裡往往就會有一條接一條的求傘動態,以及無數淋了雨渾身濕漉漉的人的感慨。而那時候,我的大學圈子還小,朋友圈裡主要活躍的還只是高中的同學,至於那些動態的事情,也只是後來聽別人說起的。

我始終記得我和惠園的初遇,那是一場太陽下的傾盆大雨,沒有傘的我們沒頭蒼蠅一樣匆匆忙忙地奔向宿舍,我站在匯美樓的門口,回頭望過去,陽光在雨簾里閃耀,炫目得令人心悸。那時候我對這裡還有很多的猶疑和顧慮,還有許多無法言說的畏懼,我會不太確定未來的方向。就像夏末的北京天上的雲層那樣,具有無窮的不確定性,你大概猜不出來下一秒那些雲層會消失不見還是會匯聚成烏雲。

這樣的開始,不算差,但遠遠算不上好。

我猜,我會熟悉,並且喜歡。

我猜我已經熟悉了從匯美樓到男浴室,穿過一條停滿了小汽車的柏油路,光光的腳丫子在風裡搖擺;我猜我已經熟悉了從二食堂出發,經過那面噴塗著「在貿大遇見你,是我今生最美麗的風景」的牆,站在圖書館前看著夕陽氤氳;我猜我已經熟悉了在迷宮一樣的寧遠樓穿梭,學會了巧用單雙層電梯;我猜我已經熟悉了在紅天體育館上竄下跳,數著對面的空座位,將之理解為某種奇怪的圖騰。

我猜我已經熟悉了夜晚體育場的燈光打在雨幕上,草皮上的呼喊和回應聲激蕩了冽風,皮球翻滾,彷彿奔向我們的未來;我猜我已經熟悉了在沒有風的日子裡,早起推窗時薄薄的霧霾,迷離幻象中,新的一天又開始;我猜我已經熟悉了在沒有月亮和星星的日子裡,在眼鏡湖前走過,思念著或許該思念或者不該思念的人。

我猜我已經熟悉了穿著很醜很醜的隊服,跟一幫志同道合的人打一場無論勝負的比賽;我猜我已經習慣了在電腦前工作到深夜,為了一篇旁人看起來無關緊要的稿件;我猜我已經習慣了在圖書館的燈光下翻著無關緊要的書籍,那些沙沙的聲音洋溢在指尖。我猜我已經熟悉了這些無關緊要,熟悉了那隻屬於自己的滿足感。

漸漸地,那些熟悉的事情,匯聚,流淌,像是天上的星河,雖然每一顆星的光芒都很微弱,但彙集起來,卻能照亮整個夜空。

有些時候我會想,一個人,對於他所處的環境,是如何產生依戀感的。

當我努力回憶高中母校的一草一木,我會想起修修停停的楠樓和柏樓,我會想起一旦下雨就會成小池塘的籃球場,我會想起校門口中西結合的拱門設計......

這些光影,讓我以為是建築承載了記憶。

直到後來我才發現,在我所擁有的每一段記憶里,都有一些我熟悉的身影。

記得南北相對的兩棟教學樓,是因為我們曾經在那裡上課,那時候陽光打在後排同學的課本上,反射出令人眩目的白;記得常常積水的籃球場,是因為我們曾經在雨中狂奔,濺起的水花迸到臉上,絲絲清冽的涼意沁到四肢百骸;記得蹩腳的校門,是因為我們曾無數次從那裡穿行,江畔的清晨和繁忙的街市混在一起,鳥鳴聲被喧囂聲淹沒。

那些留戀,那些懷念,那些似是而非但鮮活在記憶裡面的人,也許才是我們對於身處的環境的依戀感的最大來源。

兩天時間裡,兩個好朋友,一個出人意料地脫了單,一個苦戀許久表白而終不可得。

而我在知道這些的時候,遠在北京逼仄的宿舍里看著雨後晴朗的夜空,光影彷彿刀子一樣把天空切開。惠中大道綠汪汪的燈光在空氣里慵懶地走著,堵塞住我的口鼻。

我不禁皺眉,喉嚨間的癢意不可遏制。

劇烈地咳嗽,似乎要咳出整個肺部。

但我終於還是說出來「世事無常」的四個字,就像吐出一口痰那樣急不可耐。因為最難受的事情,還是牽涉到自己的過往。在一起的人,未必真的是喜歡彼此,一個可能是衝動,而另一個也不過是苟且而已;不在一起的兩個人,一個人喜歡對方喜歡得撕心裂肺,另一個板著冰冷的臉,心裡卻在說著對不起。

天下男女,何必熙熙。

為情而疏離的事情,看得太多了,也不想再看了。

一場秋雨一場寒。

北京很少能這麼密集地下起雨來,溫度降得奇快,讓我想起延慶那些需要披軍大衣的夜晚。朋友圈裡密集地傳來來自全國各地的問候,山西的刀子風,天津的妖風,西安的帶點塞北味道的微風。當然,也有遠在長江邊上的和風細雨,在南海邊上的陽光和短袖T恤。叫人感到溫暖的是,原來中國這麼大的地方,無論走到哪裡,都有機會碰見故人。

回來說雨。惠中大道靠近東門那一段的樹上,掛了些我很不喜歡的、花里胡哨的霓虹彩燈。若是平時也就罷了,唯獨在雨天,那些綠汪汪又濕漉漉的的東西顯得格外滲人,總能叫我聯想到蛇或者什麼其他的爬行類動物。妖妍而放縱,像是瀑流的寒意一點點滲入肌骨,羅剎的刀架在脖子上。

在很短的時間裡,腦子裡被塞進了很多知識,比如分析法學派的東西,比如民法典的精神,比如儒家法家的本源性研究。

於是曾經貫通的文史哲思想體系出現了一絲的凝塞。首先是中國文化的地位,從前的印象是:中國古典文化大約只有文學藝術值得稱道,政治哲學在當今只能淪為被批評的對象;但是我現在想的是:似而中國傳統的倫理是解決民法立法所解決不了的問題的突破口。其次是中國傳統哲學的力量。從前不重視思想史——這大概跟長時間受馬哲熏陶的原因有關,我堅持認為經濟基礎是分析問題的至上法寶,但現在發現了思想的強大力量,極端的「理性人」假說終究是個理想化模型,人還很大程度上收到思想的影響。

許是讀書終究太少吧。知識需要沉澱,濃重的東西總是要時間的幫助。

思念一個人。

但我不知道她現在怎樣,我不知道她可曾染疾,是不是還那麼憂鬱,我不知道我在帝都的霧霾天里思念她的時候,她在江南的濕寒里可曾想過遙遠的北方,有人在讀她的詩。

她很優秀,她很聰明,有一雙動人心魄的眼睛。她會把大雨比作霧氣,她會把黑夜當做口袋,她會把繁花似錦當做傾頹的前昔。

漸漸的,事情又繁瑣起來。

無緣無故會給自己加壓力,大約是因為對身邊一些人荒唐而無所事事的生活的厭惡——假如不更加努力一點,似乎就會被他們帶偏吧。我無力,也沒有權力改變別人的生活方式,也許在別人眼裡,這樣的生活正是他們所選擇的呢。

也不免會有煩躁情緒。當看書也不能夠靜心的時候,我似乎就失去了辦法。自己也說不上來煩躁的源頭——大約對自己的期待終究是很高的吧。我時常覺得自己與《九飄》里的比莫干有想像之處——大王子那樣汲汲地爭奪大君的位置,其實不過是為了讓身後的蘇瑪,不會離他而去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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