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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無用論與讀書萬能論

來知乎已有一段時日了,8-9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也慢慢開始從初始的盲目崇拜轉向反思了。知乎魚龍混雜,閱讀板塊算的上這現象集中體現的其中一個板塊。

既然關注閱讀板塊,怎麼想也得是個讀書人。所以在知乎板塊下關於讀書是否有用的話題一般都是一邊倒。讀書萬能倒是符合知乎閱讀板塊的政治正確,彷彿讀了書就能像古代一樣參加科舉考試,連中三元踏上仕途雙喜臨門一樣。

閱讀板塊下,喜歡曬自己看書的多寡,頻率的高低,速度的快慢也是一種流行的風氣。

回想起來,第一次好像是看到新東方的俞敏洪說大學應該每年讀200本書。後來看到有人曬自己 每年300本的,又過了一段日子看到有自稱400本書,這個上漲的趨勢終於到每年1000本書的時候停住了。該君號稱每天只睡3小時。我看到曬閱讀速度曬到這份上,真心覺得原來讀書可以和賣大力丸一樣。

事實上,之前應該是有過徵兆的。當聽說每年讀200本書時,還想著不愧是名人,讀這麼多書;看到讀300本書時,心想,肯定是用了什麼先進科學的方法才讀完了;看到400本時,我已經想不出什麼合理的理由了。

其實,俞敏洪說這話時,只是對他身份的一種錦上添花, 就好比一些暴發戶為了裝點門面,總會買一些比較深奧的精裝版外文類書籍一樣。我們對於俞敏洪每年讀200本書讚嘆不已時,其實更多的是對於俞敏洪此人讚嘆不已。利用下中學物理的控制變數法,其他條件不變,單純改變個讀書人的身份,變成你我,也是每年讀200本同樣的書,大眾反映就會截然不同了。

托閱讀板塊下風氣的福,我幾乎每周都能看到一個人給知友們開書單。此人可能是作者,可能是大V,可能是富翁,可能是講師。雖然身份不同,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一般情況下,他們文末都會掛一個微信公眾號或者微博賬號,為自媒體引流。如果是出了書的,更會放上一個鏈接,親切友好地引領你去櫃檯結賬。讀書,與他們可謂是利益相關,更準確地說,讓讀書而又盲從的你信了他們的話,做了他們的粉絲,買了他們的書,上了他們的課,與他們是利益相關的

在眾多書單中,光是《如何閱讀一本書》最後開的那個書單,我起碼見過3回。但是每次見到,基本都是大同小異。因為篇幅基本都被書單塞滿,而專欄作者引用這個書單的原意也和桃花源一樣基本是找不到了。

前幾天看魯迅《而已集》,其中一篇《讀書雜感》倒是就書單這個問題給出了他的答案,我認為這其中倒有很多值得玩味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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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雜談——七月十六日在廣州知用中學〔2〕講

  因為知用中學的先生們希望我來演講一回,所以今天到這裡和諸君相見。不過我也沒有什麼東西可講。忽而想到學校是讀書的所在,就隨便談談讀書。是我個人的意見,姑且供諸君的參考,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演講。

  說到讀書,似乎是很明白的事,只要拿書來讀就是了,但是並不這樣簡單。至少,就有兩種:一是職業的讀書,一是嗜好的讀書。所謂職業的讀書者,譬如學生因為升學,教員因為要講功課,不翻翻書,就有些危險的就是。我想在坐的諸君之中一定有些這樣的經驗,有的不喜歡算學,有的不喜歡博物〔3〕,然而不得不學,否則,不能畢業,不能升學,和將來的生計便有妨礙了。我自己也這樣,因為做教員,有時即非看不喜歡看的書不可,要不這樣,怕不久便會於飯碗有妨。

  我們習慣了,一說起讀書,就覺得是高尚的事情,其實這樣的讀書,和木匠的磨斧頭,裁縫的理針線並沒有什麼分別,並不見得高尚,有時還很苦痛,很可憐。你愛做的事,偏不給你做,你不愛做的,倒非做不可。這是由於職業和嗜好不能合一而來的。倘能夠大家去做愛做的事,而仍然各有飯吃,那是多麼幸福。但現在的社會上還做不到,所以讀書的人們的最大部分,大概是勉勉強強的,帶著苦痛的為職業的讀書。

  現在再講嗜好的讀書罷。那是出於自願,全不勉強,離開了利害關係的。——我想,嗜好的讀書,該如愛打牌的一樣,天天打,夜夜打,連續的去打,有時被公安局捉去了,放出來之後還是打。諸君要知道真打牌的人的目的並不在贏錢,而在有趣。牌有怎樣的有趣呢,我是外行,不大明白。但聽得愛賭的人說,它妙在一張一張的摸起來,永遠變化無窮。我想,凡嗜好的讀書,能夠手不釋卷的原因也就是這樣。他在每一葉每一葉里,都得著深厚的趣味。自然,也可以擴大精神,增加智識的,但這些倒都不計及,一計及,便等於意在贏錢的博徒了,這在博徒之中,也算是下品。

  不過我的意思,並非說諸君應該都退了學,去看自己喜歡看的書去,這樣的時候還沒有到來;也許終於不會到,至多,將來可以設法使人們對於非做不可的事發生較多的興味罷了。我現在是說,愛看書的青年,大可以看看本分以外的書,即課外的書,不要只將課內的書抱住。但請不要誤解,我並非說,譬如在國文講堂上,應該在抽屜里暗看《紅樓夢》之類;乃是說,應做的功課已完而有餘暇,大可以看看各樣的書,即使和本業毫不相干的,也要泛覽。譬如學理科的,偏看看文學書,學文學的,偏看看科學書,看看別個在那裡研究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樣子,對於別人,別事,可以有更深的了解。現在中國有一個大毛病,就是人們大概以為自己所學的一門是最好,最妙,最要緊的學問,而別的都無用,都不足道的,弄這些不足道的東西的人,將來該當餓死。

  其實是,世界還沒有如此簡單,學問都各有用處,要定什麼是頭等還很難。也幸而有各式各樣的人,假如世界上全是文學家,到處所講的不是「文學的分類」便是「詩之構造」,那倒反而無聊得很了。

  不過以上所說的,是附帶而得的效果,嗜好的讀書,本人自然並不計及那些,就如游公園似的,隨隨便便去,因為隨隨便便,所以不吃力,因為不吃力,所以會覺得有趣。如果一本書拿到手,就滿心想道,「我在讀書了!」「我在用功了!」 那就容易疲勞,因而減掉興味,或者變成苦事了。

  我看現在的青年,為興味的讀書的是有的,我也常常遇到各樣的詢問。此刻就將我所想到的說一點,但是只限於文學方面,因為我不明白其他的。

  第一,是往往分不清文學和文章。甚至於已經來動手做批評文章的,也免不了這毛病。其實粗粗的說,這是容易分別的。研究文章的歷史或理論的,是文學家,是學者;做做詩,或戲曲小說的,是做文章的人,就是古時候所謂文人,此刻所謂創作家。創作家不妨毫不理會文學史或理論,文學家也不妨做不出一句詩。然而中國社會上還很誤解,你做幾篇小說,便以為你一定懂得小說概論,做幾句新詩,就要你講詩之原理。我也嘗見想做小說的青年,先買小說法程和文學史來看。據我看來,是即使將這些書看爛了,和創作也沒有什麼關係的。

  事實上,現在有幾個做文章的人,有時也確去做教授。但這是因為中國創作不值錢,養不活自己的緣故。聽說美國小名家的一篇中篇小說,時價是二千美金;中國呢,別人我不知道,我自己的短篇寄給大書鋪,每篇賣過二十元。當然要尋別的事,例如教書,講文學。研究是要用理智,要冷靜的,而創作須情感,至少總得發點熱,於是忽冷忽熱,弄得頭昏,——這也是職業和嗜好不能合一的苦處。苦倒也罷了,結果還是什麼都弄不好。那證據,是試翻世界文學史,那裡面的人,幾乎沒有兼做教授的。

  還有一種壞處,是一做教員,未免有顧忌;教授有教授的架子,不能暢所欲言。這或者有人要反駁:那麼,你暢所欲言就是了,何必如此小心。然而這是事前的風涼話,一到有事,不知不覺地他也要從眾來攻擊的。而教授自身,縱使自以為怎樣放達,下意識里總不免有架子在。所以在外國,稱為「教授小說」的東西倒並不少,但是不大有人說好,至少,是總難免有令大發煩的炫學的地方。

  所以我想,研究文學是一件事,做文章又是一件事。

  第二,我常被詢問:要弄文學,應該看什麼書?這實在是一個極難回答的問題。先前也曾有幾位先生給青年開過一大篇書目〔4〕。但從我看來,這是沒有什麼用處的,因為我覺得那都是開書目的先生自己想要看或者未必想要看的書目。我以為倘要弄舊的呢,倒不如姑且靠著張之洞的《書目答問》〔5〕去摸門徑去。倘是新的,研究文學,則自己先看看各種的小本子,如本間久雄的《新文學概論》〔6〕,廚川白村的《苦悶的象徵》〔7〕,瓦浪斯基們的《蘇俄的文藝論戰》〔8〕之類,然後自己再想想,再博覽下去。因為文學的理論不像算學,二二一定得四,所以議論很紛歧。如第三種,便是俄國的兩派的爭論,——我附帶說一句,近來聽說連俄國的小說也不大有人看了,似乎一看見「俄」字就吃驚,其實蘇俄的新創作何嘗有人紹介,此刻譯出的幾本,都是革命前的作品,作者在那邊都已經被看作反革命的了。倘要看看文藝作品呢,則先看幾種名家的選本,從中覺得誰的作品自己最愛看,然後再看這一個作者的專集,然後再從文學史上看看他在史上的位置;

  倘要知道得更詳細,就看一兩本這人的傳記,那便可以大略了解了。如果專是請教別人,則各人的嗜好不同,總是格不相入的。

  第三,說幾句關於批評的事。現在因為出版物太多了,——其實有什麼呢,而讀者因為不勝其紛紜,便渴望批評,於是批評家也便應運而起。批評這東西,對於讀者,至少對於和這批評家趣旨相近的讀者,是有用的。但中國現在,似乎應該暫作別論。往往有人誤以為批評家對於創作是操生殺之權,占文壇的最高位的,就忽而變成批評家;他的靈魂上掛了刀。但是怕自己的立論不周密,便主張主觀,有時怕自己的觀察別人不看重,又主張客觀;有時說自己的作文的根柢全是同情,有時將校對者罵得一文不值。凡中國的批評文字,我總是越看越胡塗,如果當真,就要無路可走。印度人是早知道的,有一個很普通的比喻。他們說:一個老翁和一個孩子用一匹驢子馱著貨物去出賣,貨賣去了,孩子騎驢回來,老翁跟著走。但路人責備他了,說是不曉事,叫老年人徒步。他們便換了一個地位,而旁人又說老人忍心;老人忙將孩子抱到鞍鞽上,後來看見的人卻說他們殘酷;於是都下來,走了不久,可又有人笑他們了,說他們是獃子,空著現成的驢子卻不騎。於是老人對孩子嘆息道,我們只剩了一個辦法了,是我們兩人抬著驢子走。

  〔9〕無論讀,無論做,倘若旁征博訪,結果是往往會弄到抬驢子走的。

  不過我並非要大家不看批評,不過說看了之後,仍要看看本書,自己思索,自己做主。看別的書也一樣,仍要自己思索,自己觀察。倘只看書,便變成書廚,即使自己覺得有趣,而那趣味其實是已在逐漸硬化,逐漸死去了。我先前反對青年躲進研究室〔10〕,也就是這意思,至今有些學者,還將這話算作我的一條罪狀哩。

  聽說英國的培那特蕭(Bernard Shaw)〔11〕,有過這樣意思的話:世間最不行的是讀書者。因為他只能看別人的思想藝術,不用自己。這也就是勖本華爾(Schopenhauer)〔12〕之所謂腦子裡給別人跑馬。較好的是思索者。因為能用自己的生活力了,但還不免是空想,所以更好的是觀察者,他用自己的眼睛去讀世間這一部活書。

  這是的確的,實地經驗總比看,聽,空想確鑿。我先前吃過干荔支,罐頭荔支,陳年荔支,並且由這些推想過新鮮的好荔支。這回吃過了,和我所猜想的不同,非到廣東來吃就永不會知道。但我對於蕭的所說,還要加一點騎牆的議論。

  蕭是愛爾蘭人,立論也不免有些偏激的。我以為假如從廣東鄉下找一個沒有歷練的人,叫他從上海到北京或者什麼地方,然後問他觀察所得,我恐怕是很有限的,因為他沒有練習過觀察力。所以要觀察,還是先要經過思索和讀書。

  總之,我的意思是很簡單的:我們自動的讀書,即嗜好的讀書,請教別人是大抵無用,只好先行泛覽,然後決擇而入於自己所愛的較專的一門或幾門;但專讀書也有弊病,所以必須和實社會接觸,使所讀的書活起來。

讀書本來就很單純,哪有那麼多花花腸子。

寫於2016年10月19日。魯迅逝世80周年紀念日。不知者不怪,我也是今天打開郵箱瞄了眼首頁新聞才發現今天原來是這麼個日子。

前方高能負能量: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其實我倒是沒見得讀書有多好,反倒因為讀書而多受了許多鳥氣。雖然也不全是讀書的緣故,也有作者本人情商低下的因素,但惹上麻煩卻也和讀書有著必然的聯繫。

比如昨天,我在知乎就一連享受到了關閉評論區,被撕,拉黑的三人三種待遇, 評論區被關閉只是因為看到一個看過《寬容》的知友寫一個關於濃縮書的答案,然後牛頭不對馬嘴地想探討下《寬容》,於是和書中一樣被不寬容地關閉了評論區;在某個歷史話題下,和某個疑似中學生的青年談了下史記中記錄的歷史的黑暗面,然後客客氣氣地被指「說的都是廢話」;在某個我連名字都沒聽過的不知道是歌手還是演員的話題下用所學到的一些法學知識和另一個答主探討藝人吸毒是否能復出就被拉黑了。雖然都是些小事,但也足夠讓我有些不爽了。感謝讀書給了我有了這些體驗,我作為一個感應結社成員一天內連撞3次,也正應證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寫到這裡,腦海中有個聲音和我說:「或許你多讀點書境界就不一樣了。」

這種時候當然少不了這張圖。但是,首先,這張圖不知道是否是定理,能放諸四海而皆準。其次,人的天賦是不同的,人的壽命是有限的,所以每個人通過讀書所能達到的高度也各自不同。

天賦不同,比如我母親唱滬劇。照理來說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勤學苦練總會有成就。但是我母親的同學一直在聽,一直在練,甚至燒菜時都不曾放下。而我母親,只是上課時學習,回家後連聽都不聽,只是在考試前急來抱佛腳。幾年下來,每次成績都比那些刻苦用功的同學好。

壽命有限,我外公可謂是個讀書人。活到老學到老,直到臨終前的那一年還在圖書館借書閱讀。但平時總不免抒發些懷才不遇之類的感慨。讀了一輩子書,也沒到得了圖中所示的第三種境界。

最後,根據我下棋的經驗,這境界水平即使到過,也難免掉級。這可不像玩遊戲時只有升級沒有降級。一旦一段時間沒下棋,水平下降也在所難免。讀書想來也是如此。

一個自認為喜歡讀書,卻又因情商低受了讀書的苦的讀者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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