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在四季——冬有雪》臘肉，藠頭，小竹筍

冬天對中國人來說這樣別緻，當然是因為「年」在這裡。而前的食物準備工程，從準備臘肉開始。

挑肥瘦適宜的肉，大量上鹽，常懸掛於柴煙瀰漫的大灶上。你突然有一天就發現肉被熏得黑乎乎，好像也喪失了水分，變得乾乾的。陸陸續續加入臘腸和火腿，松針引燃，用木柴熏。傳說中食物會染上木柴的清香氣味，但外婆家並沒有這樣講究，用普通的柴火將肉類們熏到一個長輩們默認的境地，就已經大功告成。

再就是霉豆腐和藠頭。

霉豆腐這個名字未免太接地氣，它還有個名字叫腐乳。家家皆不同，味道有微妙的區別，是個人的想家印記。豆腐的質地在時光中變成軟的、細膩的濃漿狀，抿一點就能激得味蕾收縮繼而興奮起來。鮮辣的口味並不直白，混合了各家不一樣的特質，或者加入豆豉，或者加入不一樣的辣椒，在米飯上的顏色好看得叫人動容。

藠頭此物大概為家鄉獨有，是百合科植物的地下鱗莖，樣子肥厚，有點像蒜頭。潔白剔透，有獨特的辛香口味。用醋泡製，筵席開前，一順就足以讓人提起胃口，大概因為太酸，每個人都吃不了太多。入口之前就能聞到濃烈的酸味，入口簡直全身激靈，稍微定下來細嚼，才能品到藠頭洋蔥般層層分明的口感與它很有些嗆辣的味道。這樣的食物居然能夠溫補腸胃，想來也是自然界造物神奇。

最後採購許多年貨，等某日鞭炮聲起，「年」就來了。臘肉臘腸被切作薄片，熏暗的表皮里展露出暗紅色的內芯，夾雜著一些大理石般的脂肪花紋。熏臘製品獨有的香氣，干口卻不柴的口感，臘腸外層腸衣咬斷後在嘴裡崩開的動勢，都叫人不能停著。

筵席上魚肉不表，但湯品不能不提。家裡常燉的是茶樹菇排骨湯和雞湯。茶樹菇細長而貌不驚人，但不要小覷它菌菇類的身份。排骨一定飛水去掉血沫，茶樹菇只要高傲地分出五分味道，就足以讓人想喝第二碗。茶色的湯水中排骨默默地散發著樸實的香氣，軟骨增加口感，菌帽強調味道，冬天那樣冷，溫暖的茶樹菇排骨湯經過喉嚨滑過腸胃，讓人想喟嘆一聲。

而雞湯常常得不到青睞。因為年節過度進食葷腥，黃澄澄的雞湯雖然漂亮，卻彰顯著油腥。有一回正煮著雞湯餛飩，門外開始飄雪，這十分少見，非常盼望下一晚上等到明早起來能看見琉璃世界。雪花在那一年出乎意料沒讓人失望。

真漂亮，照得人心裡清亮，而皮膚上附著的特有的涼氣也讓人惱不起來。白雪紅梅是沒有，但是有白雪和紅衣服，兩種純然的順色真是鮮明，襯得明亮極了。這樣的天氣最適合拿出酒釀來煮小元宵。燒開水把小元宵煮熟，下酒釀，並可以加一個蛋，迅速打成蛋花，拈兩粒枸杞放在碗中。酒釀泛黃的米色，小元宵糯糯的白，蛋花軟軟的黃，以及枸杞鮮艷的紅，再加上冬天最吸引人的熱汽，小白瓷碗配上小湯匙。醇但是並不辛辣醉人，是甜甜的酒味。小元宵軟糯可愛，口齒痴纏。可以做早餐也可以做小甜品的食物——最讓人喜歡了。

過了年節，如果天氣暖和些，可以撞大運去挖筍。小野筍，極細長，但是難得見到。筍衣呈現黑褐色，剝出來才發現是位小軟妹。纖長的筍身白玉一樣，並泛著若有若無的一點青意。炒著吃好，燉著吃有些不足味。因為是野筍，有種難得的清鮮，口感也極脆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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