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童年拾憶

這幾年偶有衝動把記得的童年記錄下來,卻又懶得動筆。恰今日興至,忙乘興寫下這些。

二歲

最早的記憶,大概是二歲多的夏天。手臂因為打預防針潰爛了,父親又工作忙,便送我回鄉下老家讓奶奶帶我,每周塗紫藥水。

奶奶便每天帶我在村裡兜來轉去,不久我就學了幾句家鄉的土話。於是奶奶逢人就誇:「我孫子很聰明的!」托她的福,我一直聰明到了現在。

有一日,我忽然覺得不吃飯是件很厲害的事。於是我很驕傲地對奶奶說:「我今天中午不吃飯。」可把她急壞了。

那時姑姑在村委會對面的理髮店做工,我經常跑去她那裡玩。那個年紀還不大分得清竹子和甘蔗,姑姑就喜歡拿著一截竹子逗我,讓我追著她吵著要吃「甘蔗」,然後故意被我追上,看著啃不動竹子的我哈哈大笑。

我還記得,我喜歡雨天到她的理髮店裡,在內間睡覺的床上,用腿蹬在糊滿報紙的牆上,聽著雨聲昏昏睡去。

二至五歲

夏天過去的時候,父親把我接到他教書的小學,在一個小鎮上。

剛去沒幾天,父親帶我到鎮裡面買東西,他進商店了,我一個人在商店門口的一堆石頭上玩。我清楚記得,當時我明明看到面前那塊大石頭上空無一物,但伸手一按,掌心一陣劇痛,忙收回來看到是只蜜蜂。於是大哭,父親忙帶我去藥店取刺、包紮。

這件事我一直覺得很神奇,石頭裡會變出蜜蜂來。現在想來,大概當時那隻蜜蜂已經停在我掌心了吧。

父親教書的那間小學旁邊就是個祠堂,每年過年時,村裡(或者學校里)就會請戲幫子來唱三天戲。那時就是孩子們狂歡的時候。而平日里,祠堂的那個戲檯子就成了孩子們玩耍的地方。戲台下面有條溝,有些十來歲的孩子就喜歡用自製的魚鉤在溝里釣黃鱔,那時覺得他們真了不起。

還有一日,有個大孩子不知從何處弄來一個孫悟空的面具,惹得我們一堆人追著他跑。

這段時間裡記憶最深的場景,是我在二樓的房間里趴著窗檯看對面的山路,父親在擺弄他剛買的「三洋」錄音機,聽鄧麗君裊裊的歌聲。

春天的時候,父親帶我去爬山,遠眺的山路踩在腳下時,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父親還帶我去田埂玩,踩了一腳泥回家。

暑假的時候,我也會被送回老家住幾個月。爺爺帶我去地里,他在種地,我就在邊上玩螞蟻,拔蘆根,找知了,有自己的樂趣。爺爺累了休息的時候,就指著地頭一棵高大筆直的樹(樹葉有點像楓葉,但我不確定是不是楓樹)說,等將來我結婚的時候,就把這棵樹砍了給我打傢具。

農村的夏夜很美,有月光,有星星,還有在樹叢里閃爍的螢火蟲。每天早晨我都是被村口的廣播吵醒的「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現在開始播音……」

有一天凌晨我醒了,下床走到窗口,看著遠山的輪廓和星星不肯睡,說要這樣等到天亮。但不知什麼時候就又躺回床上睡著了。

三四歲時,母親師範畢業,也到這間小學來教書。她上課時我就在教室里玩同學們的筆盒、鉛筆。學校很小,就一個班級,是一到五年級的學生一起上課的。有一次她教學生唱《娃哈哈》,教了兩遍我就學會了,跟著她唱起來,順便得意洋洋地鄙視那些年紀比我大得多的人不會唱。這是第一次發現自己真的很聰明。

四歲時我在學校上學前班,桌椅都需要自備,其他學生都是用石頭墊起來的「桌子」上課,唯有我從家裡拿了一張真正的木桌到教室。人生第一次有優越感。

五歲的那個年,戲班子居然連著唱了七天戲。我從第四天開始就每天跑去看,一邊期待戲班子別走,一邊想著戲班子肯定已經走了。

可是等第八天看到戲班子真的不在的時候,忽然又覺得若有所失。

但我沒憂鬱太久。過了正月十五,父親被調去鄉裡面的中學,我們全家都要搬走了。

五到六歲

中學很新,大概是剛建好的。中學的門口還有新建的一棟廁所,我們是第一批用戶。

中學的門外有一間小賣部,我在那裡看到了平生第一台電視機,是黑白色的。但店主用一塊有顏色的塑料板擋在屏幕前,看起來就有了點彩色電視機的感覺。

店老闆也有個兒子,與我同齡,他養著一隻成人巴掌大的烏龜。我便經常和他一起在學校的操場玩烏龜,把烏龜埋進沙里,再在上面撒泡尿。

中學只有一棟樓,一樓和二樓是教室,三樓是教職工宿舍,其實就是把一間教室用硬紙板從中間隔成兩間。總共住著四戶。我住最左邊,隔壁住著一個單身的叔叔。再過去就是校長家,有個讀三年級的女兒;校長家的隔壁,也就是這層的最右邊,住著個讀四年級的男孩。

樓前的操場還是坑坑窪窪的,那時候正好流行濟公的主題曲,我哼哼也就學會了。只是每次我唱到「哪裡不平哪有我」的時候,就很疑惑操場上明明很不平,為什麼沒有濟公呢?

樓後是一片平地,建著一間平房作為食堂,食堂前面再深入就是一塊窪地,我一直被告誡不要深入窪地。我在不到兩年的居住時間裡,也曾兩次和讀四年級的男孩偷偷進入其中探險。最大的收穫,是在深處看到一從黃色的小花,有濃郁到臭的香氣。同去的男孩說這種花叫「尿壺花」。

那片平地倒是經常去玩的,上面叢生著野生的蔥,路過時我就掐一根下來在指尖揉,聞那香氣。但我們三個小孩子都喜歡宣稱這些蔥是自己所有,於是就各自用腳跨過蔥,以表示誰如果還去摘蔥,就是從別人的胯下鑽過。

那時候還有每個月(或者每半個月?)一次的市集,稱為「趕墟」。鎮上也有,但規模不大,於是父親偶爾要騎著自行車進縣城。那也是我最期待的時候。有個五月的傍晚,夕陽把身影拉得很長,我坐在樓梯口等父親回來。他從城裡給我帶來一架可以飛起來的直升機。直升機不久就玩壞了,但那天的夕陽我卻一直記得。

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看書。於是父親給我買的也多是圖畫書。有少林寺,也有哪吒。但我最喜歡的是楊戩,於是很想要一把三尖兩刃刀。

但這個想法不久之後就改變了。因為,《西遊記》開播了。一開始剛到的時候,那個男孩家裡有台黑白電視機,我在他家陸續看了幾集《八仙過海》,後來他就不准我去他家了。我與校長家的女孩和她隔壁的男孩相處得不好,就與他們在那一層的中間划了三八線——我不準越過中線去他們家裡,他們也不準越過中線來我家。但之後,校長家買了一台彩色的大電視,那年頭這是稀罕貨,而且,播的是《西遊記》!

為了看《西遊記》,我和他們簽了第二份補充協議:我可以去校長家裡看彩色電視,他們也可以到我隔壁的叔叔家裡玩。所以我從小就覺得有契約精神是件很好的事。

《西遊記》讓我不再渴望三尖兩刃刀,而是想要一條棒子。這就容易多了。父親隨便就到山上給我伐了一根竹棍,我愛不釋手。

後來有一次,父親帶我進縣城裡「趕墟」,還帶我到車站對面的照相館拍了平生第一次彩色照片。是到屋頂的天台上,靠在欄杆上擺姿勢拍的。那棟樓一直到我上大學離家之前還在,但不知什麼時候就被拆掉了。

在回去的路上搭不到車,我和父親只好走路回去。半路上父親想拿蘋果給我吃,卻找不到水洗,就在路邊的石頭上把蘋果砸開了,我們各吃一半。青蘋果酸酸甜甜的味道至今難忘。回到家,父親誇我真是厲害,能一個人走那麼長的路。

家裡養了一隻雞,每天早晨都會生一個蛋,但有時候會把蛋生到其他地方。於是我的樂趣還包括每天早晨去等著雞下蛋,或者去找它生的蛋。

也是在這裡,我第一次吃到楊桃的味道。酸酸的,但有股清香。於是父親說它還沒熟,把我咬了一口的楊桃放回抽屜里,等熟透了再給我吃。

夏天的時候,每天早晨都能在欄杆上看到金龜子。但那個男孩要上學,每天都起得比我早,先一步把金龜子踩死了。我很生他的氣。有一天,父親就帶我到後面山上,荒草長得很高,快到我肩膀,我透過荒草跟著父親的背影,那也是我對他的記憶之一。

父親帶我到一處山坡,讓我在下面等著,他爬到山坡去搖一棵樹。那種樹的葉子是金龜子最喜歡吃的,吃飽了就趴在樹葉上休息。父親一搖,樹葉上的金龜子就像雨點一般落下來。有些落到半空中就飛走了,更多的落到地面,再被我撿起來裝在盒子里。

金龜子在盒子里拉屎,過幾天就很臭了,於是全部被我餵了母雞,但那閃爍綠色光芒的金龜子雨,我記憶猶新。

九月份的時候,父親說我這樣在家閑著還不如去上學,我也同意了。於是送我去附近的一間小學讀書,每天要走幾百米。

走路沒什麼,但問題是那是農村,路上不時會有牛、狗之類,有一次我剛出門就遇到對面路上兩隻牛沖我走來,嚇得我直奔回家。

那間小學的校舍也是很簡陋的,偶爾會有狗在窗外看著我們上課,我每次都坐立不安。有時候,小學附近有個弱智小孩會走到教室門口看我們上課,老師會叫他進來坐著一起聽,正好就坐在我身邊,大概是那位老師對他一視同仁的舉動,我們班上的學生也沒有人會嘲笑或欺負這個弱智孩子。

小學建在山腰一片石頭砌成的平台上,邊緣的牆縫裡長滿了爬山虎。下課的時候,膽大的學生就會爬在石牆上摘爬山虎的嫩枝來吃,酸酸的。我卻不敢,只是每次趴在邊緣看著他們爬牆。現在想來,學校和老師也真是心大,萬一哪個學生摔死了,家長還不得跑學校來鬧啊。

六歲以後

六歲以後,父親又調到縣城裡的第一中學,我也跟著到縣城裡。之後的童年雖然還有很多記憶,但最深的還是書。

剛到中學時,宿舍正好分在學校的圖書館隔壁,借著父親的面子,我每天都跑到圖書館裡看書。八九十年代有很多好書。《木偶奇遇記》,《綠野仙蹤》,《哪吒傳》,很多兒童文學類的書。

然後,我看了鄭淵潔的童話,安徒生的童話,繁體的《一千零一夜》。那時候非常羨慕鄭亞旗,因為他可以看到所有鄭淵潔的童話,還可以畫插畫。

再之後的童年,突然就覺得沒什麼可寫了。興盡了。


推薦閱讀:

此心安處是吾鄉
619.朝花夕拾76~又到秋遊時
記周天的離家出走
591.朝花夕拾74~《孔雀東南飛》
《那如白晝的夜晚》

TAG:童年回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