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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一)

「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過這種類似露營的經歷。」漆黑中的火堆映出了小海略顯興奮的稚嫩臉龐,我們的周遭是一望無際的遼闊平地。

「年輕人,你見過沒有帳篷、沒有燒烤、沒有啤酒的露營嗎?」達哥的臉一半被火光照耀,一半陷在黑暗中模糊不清,但他聲音里的不滿卻流露的格外明顯。

「沒有學姐。」我接了一句。

「對,也沒有學姐。」達哥跟著重複一遍。

「還沒有學妹。」我又補充道。

「不要這麼說嘛,我倒覺得只有我們三個也挺好,可以聊些男人間才能聊得話題,茫茫人海,大家難得相遇,也算是種緣分,你們說呢?」對於我們當下的處境,小海倒是很能看得開。

「我和男人沒什麼好聊的。」達哥咂咂嘴。

「你別看我啊,我也不愛聊。」面對小海求助似的目光,我急忙回應道。

「現在才剛八點出頭,總不至於這麼早就睡覺吧,而且這荒郊野嶺,萬一一覺醒來發現車沒了,我們就真的完了,還是先聊聊吧,打發一下時間也好。」小海近乎懇求的說。

「你這些都嚇不到我,我可不怕,我跟你講,讀大學那會,我每年都參加學校的馬拉松,42公里全程,一點問題沒有,別說有車,就是真像你說的,明天起來發現車沒了,我一溜小跑,就能跑出這鬼地方。」對於小海假設的問題達哥表示很不屑。

「看不出前輩這麼厲害啊。」對於終於接他話茬的達哥,小海很是感激。

「那是,我讀大二,大三還是大二,大二吧,沒錯,就是大二,大二我剛加入學校的一個詩社,這個詩社有一個傳統,每年要帶新人去大學附近的一個水庫採風...」

「等等,那個我問一下啊,據我所知,廈門有挺多旅遊景點,為什麼你們要選擇去水庫採風啊?」小海對著達哥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這個問題我能回答,因為他們詩社的人吧,是貼吧出了名的大水逼,一天到晚的組團在我們學校的貼吧刷他們寫的三流現代詩,每人每天一水貼,久而久之,詩社都不叫詩社,叫水庫,至於為什麼要去水庫,是因為做人不能忘本,同時也是為了告誡新人,時刻不能忘記水貼的本分,哈哈哈哈。」回答完小海的問題,我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去,搗什麼亂啊,那個小海,你別聽他瞎說,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達哥沖我擺了一下手,同時對正在努力憋笑的小海說。

「什麼不是那麼回事,你們詩社成員一半的號都是我舍友封的,我還能不清楚,小海,你是不知道,他們這幫傢伙有多過分,美其名曰寫現代詩,你說寫就寫吧,你在一個帖子里寫,偏不,每人一貼,一貼還就寫那麼幾句話,幾十個人,一刷就是好幾頁…」

「行了行了,我講跑步的事情,你插什麼話啊,小海你還聽不聽,不聽我可不講了。」達哥強行打斷我後威脅小海說。

「聽啊,聽啊,哥哥,我們先聽達哥說吧,等他說完,你再說好不。」小海扭頭詢問我,我翻了翻眼皮沒說話,達哥費勁的挪動幾下屁股,跳躍的火光終於照亮了整張臉。

「我剛才說道哪了?哦,水庫,對,說到我們去水庫的事,那會我大二,社團要一起去水庫,然後吧那個水庫離我們四十幾公里,我心想,這不正好一個全馬路程,於是當機立斷就和詩社主席說,到時候你們坐車吧,我跑步,你把地址給我,我用手機地圖導航,我們主席都驚呆了,以為我開玩笑,再三確認之後才寫下水庫地址,還一再囑咐我那天千萬別遲到,到了周六,我早上五點鐘就起床,收拾妥當,打開導航,一口氣,中間我都沒停,一口氣跑到,我到的時候,大概是十點四十左右,詩社其他人是八點集合坐車,等我到了半個小時,還沒看到他們的人影。」

「那他們這車走的夠慢的啊。」我在旁邊揶揄道。

「我當時也是這麼想,後來又等了快一個小時,主席打來電話問我,馬達,你怎麼搞的,我們都要吃午飯了你還沒來。聽完我就覺得有點懵,再一細問才知道,原來是自己搞錯了,主席當時寫的是卞涼水庫,我瞥了一眼看成下涼,雖說這兩個水庫離我們學校都差不多遠,但完全是相反的方向。」

「哈哈哈哈。」聽到這裡小海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因為這件事,達哥在學校就出名了,我後來還寫了首詩送他,題目叫一個文盲的悲哀,那可是我人生第一首現代詩。」我不失時機的為達哥補上一刀。

「重點,重點不是放在認錯字,而是我大二就能四個半小時跑完全馬。」達哥揮舞著手想把偏離的重點拉回來。

「不不不,重點是你跑錯了方向。」我繼續把這個話題往溝裡帶。

「那,那前輩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跑馬拉松的啊。」笑夠了的小海喘著氣問達哥。

「這個嘛,我其實從小就愛跑步,小時候我這個人說話比較耿直。」

「換句話說就是嘴賤。」我插話道。

「就是耿直」達哥固執的糾正後繼續道「說話總得罪人,小地方嘛,免不了打打鬧鬧,當時巔峰期,想打我的人放學都得排隊,我一個人又打不過他們,怎麼辦,只能跑了,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沒有傘的孩子只能奔跑,我就是這樣,每天跑著上學,跑著回家,稍微慢一步,就被流氓抓,久而久之,我就越跑越快,不過要說跑馬拉松的話,已經是讀大學的時候了,還是建哥帶我入得門。」

「建哥,是你們要去找的那個建哥嗎?」聽到建哥的名字,小海又來了興緻。

「對啊,就是丫帶我走上馬拉松這條不歸路的。」達哥嘟囔完這句就不再說話,剛剛還熱烈的氣氛再次莫名的冷淡下來,達哥從上衣口袋掏出支煙,湊到火堆前點上,用力的嘬了一口,嘴巴張成O形,噴出一個個煙圈,看著它們在空氣中逐漸上升變形,這一招,也是從建哥那裡學來的,我看著馬達心裡默默地想。

建哥是我和馬達共同的大學好友,嚴格的說,是在大學認識的朋友,我和馬達讀大學的時候,建哥已經工作三四年了,92年出生的馬達是我們年級里最老的一個,建哥比馬達還要大上八歲,彼時建哥在學校附近開了一個修車鋪,鋪子不大,開在附近學生街,門口擠滿了大大小小各種摩托,從門外進去後一股濃濃的機油味撲面而來,沒課的時候我們經常會聚集在這裡打發時間,建哥偶爾會教馬達修修車,每到這時,百無聊賴的我就會騎著剛修好的車子出門,滿大街的瞎逛,大學四年間我騎過各式各樣的摩托車,我很喜歡騎車上路的感覺,每次在不開心的時候,我都會把車子開到附近一條很空曠的公路,大力的轟幾下油門,當摩托的車輪貼著大地急速略過兩旁的建築物時,我滿腦子裡想得都是:你們這些傻逼,去吃老子的尾氣吧。當然這些想法也像被略過的景色般迅速一閃而過,開過一兩圈之後我就會乖乖的把摩托車送回去,再次融入到人群當中,生活就是這樣,允許你偶爾爽,但不能讓你天天爽。

從大學畢業之後,馬達去廣州投奔親戚,我北上來到首都謀生,雖然三個人就此四散,但每到年尾大家都會找時間聚聚,一起喝喝酒,聊聊天。我是個比較慢熱的人,不巧生活的時代比較快,所以從大學到工作七八年的時間,除了舍友,只交到馬達和建哥兩個關係非常好朋友,於我個人而言,很珍惜這樣長久的友誼,對他們兩個來說可能亦是如此,不然也不會每年都費神勞心的從天南地北湊到一起聚首,年少時總想著日後朋友成群,一呼百應,可是活到現在發現,有幾個能讓你願意酒後吐真言的朋友,已經是實屬不易。

按照之前的計劃,今年建哥和我本該一起去廣州找馬達,可是我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建哥的消息,只好自己先聯繫馬達,結果卻收到了來自馬達的相同反饋,在和他討論幾個小時並且在接下來的幾天給建哥打出的電話都無人接聽,微信也收不到回話之後我們得出了一個誰都不願意承認的結論:建哥消失了。

建哥的消失沒有任何預兆,如同博爾赫斯所言,彷彿水消失在水中般自然又悄無聲息,我們甚至不知道消失的具體時間,他就這麼忽然間單方面切斷了所有可以與外界聯繫的方式。

「是不是回老家結婚去了。」馬達在電話另一端揣測道。

「不對,結婚更應該通知我們。」我否定了這個假設。

「可能想給我們一個驚喜?忽然之間拖家帶口的來參加我們的聚會,可是這樣的出場方式也不會很驚喜吧,反而因為有他老婆在,我們都比較拘束。」馬達緊接著否定了自己的一個念頭。

「或者是收購偷來的摩托車被警察抓走了?」我說。

「也許是生病住院了。」馬達接茬道。

「會不會已經死了啊。」說完這句話我的心猛地悸動一下。

「沒理由吧,誰會為了偷摩托車殺人。」馬達說。

「摩托車怎麼了,還有為搶二百塊殺人的呢。」

「可那些人是傻逼啊。」馬達無力道。

「如今這世道,傻逼還少嘛。」我繼續道。

「你這麼說的話,好像也有點道理。」馬達被我說的有點動搖。

「是建哥被打死這句話有道理,還是傻逼多有道理。」我追問道。

「是建哥被傻逼打死有道理。」馬達回復道。

這次通話結束後,我和馬達決定從各自城市出發去廈門,看看建哥的修理鋪是否存活,運氣好的話,興許還可以從鄰居嘴裡問出他最近的動向。

我到廈門的時候正是十一月中旬,天氣陰冷潮濕,海風呼呼的刮個不停,這個曾經生活了四年的城市,如今看來依然透著股熟悉的親切感。為了找建哥,我特地向公司請了一周的假,如果一周之內找不到,那我就只好,再請一周。

馬達的飛機是在第二天傍晚落地,在他來之前的中午,我已經提前去過建哥的修車鋪,泛著鐵鏽的大門緊鎖,以前停滿摩托車的門口如今也空空蕩蕩,與旁邊門庭若市的兩家小吃店形成了鮮明對比。

「咦,你是,那個小建的朋友吧。」就在我站在門口唏噓感嘆的時候,從旁邊店裡走出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試探性的對我打著招呼。

「對啊,大叔你認識我。」我扭頭看著他回應道。

「我是不認識哦,是小建臨走前特地過來說的,他再三叮囑我,如果有個頭很大的年輕人在店門口不停地晃蕩,就讓我叫住他,可是我看你這頭也不怎麼大啊。」大叔上下打量我一番說道。

「哦,我知道,您說頭大的那個是我哥,叫馬達,那個頭是真大,大無邊界,我們之前一直覺得三星note系列該找他代言,廣告詞都替他想好了,大頭用大屏,時下最流行。」我說。

「那他的頭還真是蠻大的。」大叔嘖嘖感嘆道。

「是吧,他和我一樣,我們都是建哥的朋友。」我對大叔道。

「原來是這樣,你還真是小建的朋友?」大叔又不確定的問一句。

「如假包換。」我拍拍胸脯應道。

「那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大叔說完扭頭進了店裡,過了幾分鐘手裡拿著一個厚厚的信封走出來。

「小建走之前把這個拿給我,他說若有剛剛我和你說的那位大頭朋友來,就交給他,我想他說的應該就是你口中的那個馬達吧,既然你和馬達也是好朋友,那我就交給你了,那個你真是他朋友吧,可不能騙我啊。」大叔看著我的眼睛再次確認道。

「您放心,建哥確實是我朋友,馬達明天就到,您不信的話,明兒我帶他一起過來,到時候你再把這封信交給我。」我說。

「這倒是不用,還是給你吧,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呢,信封我就交到你手上了,至於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就和我沒什麼關係啦。」大叔說完把手裡的信封放在我的手上。

我接過沉甸甸的信封,順手拆開向下一倒,從裡面滑出串鑰匙,除此之外還有一封信。

「可能是這個車庫的鑰匙吧。」大叔在一旁看著猜測道。

「可能吧,對了大叔,建哥走之前有沒有和你說過他要去什麼地方。」我抬頭問大叔。

「這個倒是沒有,走前就把交給我這個信封,我倒是問了他要去哪,不過他沒說,就說想出去散散心,我當時還調侃他,都快奔四的人了,哪有那麼多心好散,可他也沒接茬,笑了笑就離開了,想來應該是有自己的事情吧。」大叔撓撓下巴回憶道。

「這樣啊,那謝謝您,我去試試這個鑰匙能不能開門,您要有什麼事情就先忙吧。」

我說著話走向修車鋪,大叔沖我揮揮手,走回自家店裡,掛在大門上的鎖新的發亮,和銹跡斑斑的鐵門形成鮮明的對比,這可能是建哥臨走時特地上的新鎖,我這麼想著,把鑰匙插進鎖孔,順勢向右一旋,鐵鎖咔噠一聲被打開。

「果然是鋪子的鑰匙。」我嘴裡嘟囔著,手把掛著的鎖取下,推開緊閉的鐵門走了進去,和記憶中凌亂的房間不同,建哥把這裡收拾的格外整齊,進門正對的是一輛白色的摩托,看上去很像川崎小忍者,小忍者右邊是一張木桌,當年我們就在它身上鬥地主,再右邊的角落整齊的碼放著各種修車用的工具,除此之外,再無他物,我順手拉過身邊的一把椅子坐下,掏出放在信封里的紙條。

「小馬,小飛,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收到這封信,我拜託了隔壁的李叔,希望他能把信交到你們手上吧,首先要原諒我,因為自己的一些私事今年可能缺席我們的聚會,至於什麼時候回來這個問題,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很快,也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如果不能回來,我也做了相應的準備,鋪子里那輛川崎是我送給小飛的,他讀大學就愛騎著摩托車到處亂跑,這輛車我前前後後改了半年多,各項性能都調到最好,希望它能載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之前讀書時候,我就教馬達修車,他在這方面其實很有天分,也愛鼓搗,所以我把自己這些年的工具都重新打磨,擺放在角落裡,還有些關於機械的書籍,希望你能真的用到,最起碼,小飛的摩托車如果有什麼故障,你可以出手維修一下。這些年能認識你們,我很開心,也希望一直這麼開心下去,可是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放不下的執念,只能說我的執念,這幾年越來越深,有些事情到了不解決不行的地步,更何況我的人生,本來就是借來的,借了這麼久,也是時候歸還了,如果不能再見,不要為我難過,也不要找我,我不喜歡分別的場景,十多年前已經經歷過一次,現在不想再經歷第二次,後會有期。」

短短兩百多字的紙條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我捏著紙條,看著門外,腦袋裡一時間湧上無數個問題。

建哥為什麼要忽然離開?他在信里說的執念又是什麼?為什麼說這些年是借來的人生,他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情?

我看著門外來來往往的行人想了很久,終於發現,我原來什麼都想不到。

晚上馬達過來後,我把建哥的信拿給他,馬達看完沉默半晌才開口道:「為什麼給你車,給我修車工具,一點道理都沒有。」

「建哥不是說的很清楚,我愛騎車,你愛修車,有什麼不對的。」

「那我現在也愛開車,不愛修車了。」馬達回復道

「晚了,信上都分配好了,你看角落那邊,都是你的東西,到時候扛著上路吧。」我指著牆角擺放整齊的工具對馬達說。

「可是話說回來,建哥到底去哪了,信上說的是什麼意思啊,總有種他是借屍還魂,如今時程用盡,需要回地府報到的感覺。」馬達的話讓我聽了有點不寒而慄。

「你別瞎說,我們可是堅定地馬克思主義者。」我說。

「我可不是,我連團員都不是。」馬達連連擺手,和我劃清界限。

「總之要先找到他,一個大活人,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就消失,何況還是我們的好朋友。」我盯著建哥留給我的摩托,出神的說。

「全中國這麼大,哪有那麼好找啊,唯一的線索就這麼一張字條。」馬達揮舞著手裡的紙片對我說。

「那就先從身邊找起,問問附近的人,我問了隔壁給我信封的老伯,不過他說建哥沒告訴他什麼,留下信封就走掉了。」我把僅有的線索提供給馬達。

「看來他是真的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去了什麼地方啊。」馬達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他在這邊還有什麼朋友嘛。」我不甘心的繼續追問。

「好像沒什麼人了,之前店裡也就他一個人忙活,前幾天每次見面,也沒聽他說招過什麼人。」馬達想了想說。

「咦,之前還在大學的時候,你好像跟著他修過台拖拉機吧?」我苦苦回想後詢問道。

「什麼機吧?」馬達挑了下眉毛。

「拖拉機啊,你忘了,之前說是排氣管有問題,一發車,黑煙就把整個拖拉機罩住,村裡都叫那個司機霧霾製造者,建哥當時說過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他說我哥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污染太嚴重。」我搜腸刮肚的找出一個細節,說給了馬達聽。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修拖拉機我記得,建哥說的那句話我忘了,你的意思是,那個拖拉機戰士可能是他親戚?」馬達問道。

「很有可能啊,要不然一個修摩托的,怎麼想起來鼓搗拖拉機,肯定是自家親戚,不好意思拒絕。」我進一步推斷道。

「聽你這麼說好像也有點道理,那個人就住在離咱們這邊不遠的一個村子,修好拖拉機的時候,建哥帶我去過,不過我早就忘了具體住哪。」馬達的話無疑給了我一絲希望。

「到時候去問問,村裡人多沒關係,畢竟霧霾製造者就一個,有點線索就不能放過,畢竟十多年的朋友,不能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消失掉。」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和馬達踏上尋友之路,經過將近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顛簸,我們終於到了馬達所說的村子,雖說是農村,但到處都是自家修建的小高樓,鱗次櫛比,我站在村口看著眼前一棟棟小樓,信心瞬間喪失了一大半。

「這個村也太大了啊。」我對馬達抱怨道。

「我記得之前來的時候,還沒這麼多高樓。」馬達看著我不自信的說。

「行不行啊,不會記錯了吧你。」

「沒問題沒問題,他要沒搬家,就沒問題。」馬達拍著胸脯保證道。

「大爺,您知道咱們村誰有拖拉機嗎?」我不理會馬達,轉頭沖一個路過的大爺問話道。

「拖拉機啊,還真不多見,不過也有那麼幾戶吧,平時拉些木材石料什麼的。」大爺想了想說。

「那大爺,你們村是不是有一戶人家,他家拖拉機一發動就冒黑煙,濃的能把車都遮住。」馬達在旁邊急忙補充道。

「哦哦,我知道,你是說馬三吧,那小王八蛋,前些年車子送到一個修車鋪修理了一下,好了點,結果自打那次以後,再沒修過,我和你們說,現在那台車不但冒煙,聲音還響,每次他一發車,周邊鄰里都別想睡懶覺,前些天我孫子還問我,爺爺爺爺,這還沒過年呢,怎麼就放炮啊,我和他說,沒放炮,是你三叔發車呢。」提起馬三,老爺子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是這樣的,我們是馬三叫來給他修拖拉機的,不知道他家怎麼走,您方便帶我們過去嘛?」我按捺住內心的激動表面平靜的對大爺說道。

「真的啊?那太好了,走走走,我帶你們去。」大爺看起來比我們還要激動,拉著馬達的胳膊就往村子裡走,我跟在兩個人後面,七拐八拐後,來到一個硃紅色的鐵門前。

「就是這家了。」大爺指著鐵門興奮的對我們說道。

「三兒,三兒,快出來,有人找你。」沒等我和馬達插話,大爺就扯著嗓子在門外喊起來,過了兩分鐘,鐵門從裡面打開,一個中年大叔頂著頭亂髮走了出來。

「他梁叔,大早上的,啥事啊。」馬三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對大爺嘟囔道。

「這兩個年輕人說是來給你修車的,找不到路,我就給帶過來了,你呀,快讓人家好好給你看看那台拖拉機吧,再不修都要成廢鐵了。」梁大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修車?我沒叫...」

「哦,是建哥讓我們過來的,說好久沒見,估摸你車又快壞掉了,讓我們兩個過來看看。」眼看要穿幫我急忙搶話道。

「哦,是小建啊,那行了,快進來吧,好了,叔,我這就讓他們給看看,你快去忙你的吧。」馬師傅一邊招呼我們進門,一邊轉身對大爺告別,我和馬達沖大爺揮揮手,跟著進了院子。

馬三家的院子不是很大,拿台冒煙又放炮的拖拉機被停在西南角,緊靠著院牆,我和馬達徑直朝著它走去,在馬達裝模作樣的敲打檢查時,我開始和馬三有一句沒一句的攀談。

「你們是小建的朋友還是?」馬三站在拖拉機前,邊看馬達忙活邊問道。

「朋友,這次也是順便幫個忙。」我說。

「哎呀,小建是個好孩子,以前每個月初都來看我一次,這個月可能是太忙沒顧上,才讓你們上來的吧?」馬三說這話點起支煙,並給我遞過一根。

「我不抽煙。」我沖他擺擺手,馬三哦一聲順手又遞給了馬達。

「小建這幾天有點忙,鋪子接了個大單子,所以可能沒辦法趕過來。」我接話道。

「我知道他忙,每次過來都買水果,放下東西聊不了幾句就得回去,所以這車子也就一直沒修,沒想到這小子這麼有心,還特地讓你們兩個過來幫忙看看。」馬三抽了口煙感嘆道。

「馬師傅,您是建哥的哥哥嗎?建哥之前每次提起您都叫聲哥哥。」我開始有意將話題往建哥身上靠。

馬三沖我擺擺手說:「什麼哥哥,就是小建這小子夠義氣,這麼叫我,怎麼,他沒給你們講過嗎?」

我和馬達一起搖搖頭。

「小建是外來人這你們知道吧,當時他從外地過來,中暑昏倒在大路邊,我正好經過,抬著他送到村子的衛生所,完了又帶他回家吃了一頓飯,吃飯的時候他告訴我,自己是逃婚出來的,好像是他爹非要給他娶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小建是個直脾氣,但又拗不過他爹,所以乾脆就從家裡偷跑出來,他那時候是真可憐,身上一分錢沒有,衣服破破爛爛,吃完飯我給他拿了三十,換了身衣服,帶他出去找工作,小建之前在家就愛搗鼓摩托車,最後就在一家修理廠做學徒,這小孩勤快又肯用心,幹了也就兩年多吧,就自己在大學附近租下個鋪子,後面的事情你們也就知道了。」馬三一口氣說完了小建之前的事情,我和馬達聽得目瞪口呆。

「我、我只聽過女孩子逃婚,男的逃婚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恢復了一下理智說道。

「簡直不可理解,要是我爹給我說一門親事,我偷著樂都來不及,還跑什麼啊。」馬達情緒激動道。

「這個年輕人,你看你激動什麼,好好修車。」馬三沖馬達說道。

「那師傅您知道建哥的老家在哪嗎?」我又追問道。

「知道啊,在閩北的一個小村子裡,今年小建不止一次和我說自己想回去看看,從年初說到年尾,可能也是很多年沒回去所以想家吧。」馬三自顧自的說道,我和馬達交換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馬叔,是這樣啊,我們呢一直想給建哥一個驚喜,您能不能把這個他老家的具體地址告訴我,到時候有時間我們開車載他回去,也算完成他一個心愿。」馬達接茬道。

「沒問題,你們等一下啊。」馬三說完扭頭回到屋裡,過了幾分鐘拿了張紙條出來對我說「喏,他老家就是這裡,你們要出發的時候記得和我說一聲啊,要是有空我也想跟著一起去看看」

「好的好的。」我小心的收起紙條敷衍道。

「那個,馬叔啊,你這個拖拉機我研究完了,基本上是救不活了,有修它的錢你不如再多添點攢一輛新車。」眼看地址拿到手,馬達瞬間放下了手裡的工作。

「不是,這就完事了啊,你再給好好看看,這車買回來可沒多少年,你再看看。」聽完馬達的話,馬三有些著急。

「再看也就那樣了,我說真的,你要是不甘心,就先留著,等回去我把情況和建哥說一聲,看他有沒有什麼辦法,反正我是不太行了。」馬達說完起身就要走,我趁機對馬叔說:「那師傅要沒什麼事我們就先走了,您這個車子的問題,我們到時候回去和建哥說,看他有沒什麼好辦法。」

「那,那也成吧,不過還是謝謝你們啊,大老遠的跑一趟。」馬三說著話送我們出了院子。

「不用謝,也沒幫上什麼忙,挺不好意思的,那我們就先走了。」告別馬三後我和馬達又乘車回到建哥的修車鋪。

「現在基本可以確定建哥是回到了老家,而且他家的地址現在我們也搞到了,不過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他會說自己的生命是借來的,難道是因為逃婚嗎?」馬達拿著寫有建哥地址的紙條問我道。

「我覺得沒那麼簡單,我覺得他不止逃婚這麼一個事情,肯定還有別的事瞞著我們,不然怎麼解釋他紙條里莫名其妙的話。」我給馬達分析道。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馬達問。

「去找他,這樣才能搞清楚他到底隱藏了什麼,你也不想就這樣失去一個朋友吧。」我說。

「感覺好像拍電影,我們卷進了什麼了不起的大案子一樣。」馬達有些興奮的說。

「你又不是男主角,哪有那麼多案子給你破。」我靠在椅背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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