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划船日記--Day3
第三天
一夜淅淅瀝瀝的聲音,可是早晨爬出帳篷發現並沒有下雨,只是林中濕氣太重,凝結在樹上的露水一直在往下掉。雖然天氣不冷,溫差卻足以擠出空氣中多餘的水分了。
起床後又在營地周圍溜了溜。幾乎每棵樹上都掛著厚厚的松蘿,現在上面結滿了露珠。松蘿也屬於一種地衣,是真菌和綠藻的的共生體。真菌為綠藻提供結構支撐,而綠藻通過光合作用產生真菌所需要的養分。儘管好像寄生植物一樣大量依附在樹木枝幹上,但它們並不會對樹木產生不良影響。松蘿對空氣質量要求極高,尤其對二氧化硫敏感。所以一個地區松蘿的生長情況可以成為當地空氣質量的指示計。
營地棚頂的蛛網,也沾滿了水珠,好像一串珍珠項鏈。
吃過早飯裝船上路。清晨沒有一絲風,水面安靜極了,只有船槳撥開的一圈圈漣漪,可是很快又散開消失了,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落羽杉膨大的樹根。可以看到夏天時的水位線。
又見短吻鱷。
這一段河面浮萍多了起來。
忽然間最大的驚喜出現了:看到不遠處水中伸出了蛇一樣的動物(上圖正中間),來回張望一翻又潛入水中!
馬上舉著相機對準那一片地方,等著它再次露出水面!
當它再次露出頭來,我確定無疑了,是一隻蛇鵜(Anhinga anhinga)!它的名字來源於細長的像蛇一樣的脖頸,而並非因為它喜歡捕蛇。蛇鵜屬於鵜形目蛇鵜科,各大洲倒是都有分布,在美國多數分布在佛羅里達的亞熱帶淡水池塘或沼澤植被區,擅長潛入水中捕魚。我之前倒也很多次見過蛇鵜,不過都是靜止立在樹枝上曬太陽的,雖然可以看得很真切,但是少了些生動。現在第一回看到水中覓食的蛇鵜,潛在水中,從平靜的水面上伸出修長的頭頸,機警的張望著,看得我非常激動。
我們慢慢地把船划過去,漸漸的靠近。遺憾的是這隻蛇鵜鑽出了水面,立在了一根樹杈上面。
蛇鵜油脂腺不發達,羽毛不像其他水禽可以很好的防水,只能在太陽下張開翅膀晾曬羽毛,保證身體乾燥。
回程路上的又一大驚喜出現了:河岸邊枯黃的草窩中一隻黃褐色花紋的大鳥正在伸直直脖子,努力地望著天空。
這是一隻美洲麻鳽(American bittern Botaurus lentiginosus)。這片修整過的蘆葦叢應該就是典型的美洲麻鳽的巢穴了。它們喜歡在離水面很近的岸邊密草叢中築巢,剛看到它時,它正躲在身旁的蘆葦窩中(黑色圓洞)探頭探腦。我們的船逐漸靠近時,它也慢慢的挪了出來,動作極為緩慢。
雖然名字里都有個少見的「鳽」(jian一聲)字,它們卻和演化樹中特立獨行的日鳽相距甚遠。日鳽靠近鶴形目,而美洲麻鳽則是鸛形目鷺科下「名正言順」的一員。和其他鷺科親戚一樣,它們頸長喙長腿長,常棲息在水邊濕地,靠捕魚為生。美洲麻鳽身上長滿斑狀黃褐色羽毛,可以偽裝在蘆葦草叢之中,在野外並不是很容易發現。今天我們也是足夠幸運了。這種大鳥行動緩慢,遇到可能的危險時,它們並不是快速逃跑,而是,像上面一樣,把脖子伸直,把長喙像天空指去。這種呆萌的做法,是因為,它們自己覺得可以完全隱身.... 哎.... 顯然啊,我們當時還是驚動到這隻美洲麻鳽了...你看它那不遺餘力隱身的樣子...
辨識這種鳥的一個特徵就是它們特有的「眼妝」。長長的白色「眼眉」、黑色「眼線」、以及延伸到頸部的褐色條帶。不過比起它們的樣子,美洲麻鳽的叫聲才是過耳不忘。不好在這裡形容了,搜「American Bittern Call」。可惜我們當時並沒有聽到。這種水鳥總體上來說分布較廣,不過也被列入了IUCN的紅色名錄(LC)。
看鳥耽誤了不少時間,繼續行船趕路。
兩邊河岸依舊是茂密的樹林,不過前面一個岔口卻突然將水路引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大片豁然開朗的草原。那種視線忽然間被打開的感覺豈止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可以形容。
就像時空穿梭一樣,調轉船頭的功夫,就進入了另外一片天地。很明顯,這裡樹木變得十分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連片的低矮草叢。行船河道也變得很淺,不足30公分,船底也時不時傳來與河泥摩擦的聲音。河岸也沒有了明顯的界限,變成泥灘緩坡。
水中不再有浮萍,而是生長出一簇簇睡蓮。
儘管看上去多麼像我們熟悉的草原,可是我不得不再一次告訴自己,這根本就不是陸地!就像我之前說的,這種生態地貌依舊是建立在泥炭浮島的基礎之上,三五米之下便是巨大的湖泊的真身。
生態學家仔細研究過美國東南部大片濕地系統之後,根據植被情況將生境分為了五大類:陸生林(Upland forests),灌木林(Scrub-shrub),涉水林(Forested wetlands),濕地草原(Prairies or marshes),以及湖泊開放水域(Lakes and open water )。陸生林是真正的陸地,分布在保護區周邊以及中心一些孤立的島嶼。長葉松(longleaf pine Pinus palustris)是主要的木本植物,為白尾鹿、美洲黑熊、短尾貓等大型動物提供棲息地。看上去同樣是樹林,涉水林卻是形成在漂浮的泥炭層之上,多以落羽杉等耐水性喬木為主。現在我們看到的屬於濕地草原,正是涉水林生境的前身。開闊的草叢為大量涉禽提供了理想的居所,短吻鱷也更喜歡隱藏在其中。隨著時間流逝,繁茂生長的草本植物為泥炭層逐漸積累了豐富的有機質之後,低矮灌木便藉機上位,若干年之後便將草地演化成為灌木林。如果沒有林火,可能短短一個世紀之後,開闊的草原就會最終變成密不透風的樹林(涉水林)。為了維持生境多樣化,有時生態學家和保護區工作人員還會在謹慎評估之後進行人為引火干預,將樹林還原為草原。
因為時間有限,我們沒有再深入草叢,短短感受之後就原路返回到主河道上面了。鱷魚烏龜依舊日復一日的趴在太陽下面,時間彷彿都靜止了。
又見貓頭鷹。應該還是一隻橫斑林鴞,慵懶的躲在布滿松蘿的樹枝間。
就快要出去了,三天兩夜的沼澤之旅也漸近尾聲。我們悄悄的進來,輕輕的離開;它們終究才是這裡的主人。
重新回到陸地,看到房屋、公路、汽車,彷彿從一場奇異的夢境中醒來。一切終會結束,可是那靜謐的清晨,縹緲的薄霧,絢爛的星空,深邃的黑夜,都會像船槳撥開水面時激起的漣漪,慢慢散入我的心,永恆鐫刻進我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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