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貳】
上回說到搖光郡景豐府豐水縣,有人做下大案,一夜之間「新豐鏢局」三十歲以上男人全部死絕。
城門守衛丁小三是猜測這件事和前一天晚上入城的白衣人有關。
卻不知事實到底如何呢?
十幾天後。
搖光郡景明府赤陽縣,距縣城六十里地一個叫牛蹄村的地方。
這個村子有七八十戶人家,四五百人,算是一個大村了。
村子背靠牛蹄山,前面是一片沃野,一條河劈開沃野蜿蜒而過。
這條河就是豐水河,豐水縣在河的上游。
水量流到這裡已經不甚豐沛,但它還是繼續流淌,養育這裡的人們、莊稼和牛羊。然後注入更遠的大湖---雲夢湖。
在緊挨著牛蹄山腳、遠離其他人家的地方,有三間土坯房。
一圈竹籬笆圍成一個小院子,竹子已經有深褐色斑斑點點,籬笆上爬滿開敗了的牽牛花枯藤。
院子里有幾隻母雞在一點一啄的吃著黍米,不知道是它們的早飯還是午飯。
偶爾吃的歡了還撲騰撲騰翅膀,飛到搖搖欲墜的竹籬笆上,「咯咯噠」的叫幾聲。
院子里還有一個穿著灰色粗麻衣服的人在劈柴。
斧子很亮,映著冬日懶散的陽光。
一根成人手臂粗的木材放在老樹根做成的墩子上,一斧頭劈下去,整整齊齊裂成完全對稱的兩半,一絲不多一毫不少,像拿尺子量過一樣。
更關鍵的是,一點木屑都沒有濺出來。
劈材的人不疾不徐,倒不像是在勞作,反而像在加工藝術品。
彷彿也不覺得累,這件事情可以干到天黑、再天亮,直到地老天荒。
直到,有壓抑不住的咳嗽聲傳進他的耳中。
男人放下斧子,走進堂屋,倒了一碗水,端進東屋,給躺在床上行將就木的老人。
老人掙扎著要坐起來,奈何手腳沒力氣,起不來。男人趕緊上前去扶,老人推開了他的手。
「我還沒到真的不能動的時候,我自己能來。」說這句話,讓老人咳嗽的更厲害了。
男人沉默著,端水靜立,等老人坐起來了,再送上去。
老人喝了水,感覺氣喘得順了一些。拍拍床沿,示意男人坐下。
「上次受的傷,怎麼樣了?」老人的目光,帶著憐惜和期望。
「一點皮外傷,不礙事。」
「你殺顧蒙那個王八蛋,用了幾招?」
「六招。雖然我防備著他的殺招『袖裡乾坤』,但角度太刁鑽,只是避開了要害,還是受了傷。」
「這是你第一次實戰,也是你磨刀的機會。回去好好感悟。顧蒙只是當初那群人里最弱的一個,以後的路,會更難。」
「何伯放心,再難的路,我都會一步一步走過去。我們的仇,會報的。」
「嗯」,老人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去吧。老了,精神不好,我再躺一會。」
男人等老人躺下,幫他掖了掖被角。
走出房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陽光穿過牆上的木格子窗戶,斜照在被子上。灰塵在光里跳舞,像不肯落地的精靈。
老人的臉隱藏在灰暗裡,顯得更衰敗了。
他太瘦了,褶皺的皮膚緊緊的綳在骨頭上。
整個人像張紙片,躺在床上,被子幾乎沒有起伏。
他已經耗盡了骨血,現在只靠一口氣支撐著罷了。
男人又去劈了會兒柴,聽見隔牆傳來的咳嗽聲越來越弱,越來越細微悠長,眼淚就砸了下來。
砸在乾燥的地面上,撲起一小綹煙塵。然後滲進去,只留一個印子。
再等一會,就什麼痕迹都沒有了。
然後男人去做午飯。
兩碗濃稠的糙米粥,一疊辣子炒野菜,一疊風乾咸雞絲。
飯菜擺上桌,要去叫老人吃飯,發現老人已經沒有呼吸。
男人苦笑:他總是這樣倔強,就算死,也要靜悄悄的,不給任何人添麻煩。
男人回到桌邊,端起一碗粥,就著辣子野菜,大口吞咽。
糧食和鹽,都來之不易,不能浪費。
今天的粥和野菜,好像都比平日的要咸。
雖然再也不會有人在他浪費糧食的時候嚴厲的用筷子在他的手上敲出兩道紅痕了。
天下之大,他以後就真真正正的,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吃過飯收拾好廚房,男人才去村長家。
村長五十多歲,臉上帶著庄稼人慣有的質樸風霜和苦楚。
他是小時候上過兩年私塾認得幾個字,才當了村長。
統計戶籍、向國家交稅、向地主交租,都離不開村長的算盤和賬本。
村長也是剛剛吃完午飯,在院子里曬太陽。早春的太陽曬得人懶洋洋的,這一刻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生活還是有奔頭的。
村長的目光越過矮牆看見男人走來,知道他向來無事不登門的性子,就迎了上去。
「我何伯去了。」男人就說了一句。
「何瘸子死了?」村長一驚,後又釋然。「你何伯身體一向不好,他的腿又是那個樣子,這些年一直辛苦。。。」村長驀然住了嘴,看著男人一臉的沉痛,暗想真是年紀大了,都變得絮叨了。
村裡人都叫何伯「何瘸子」,因為十五年前他帶著一個小男孩到這個村子定居的時候,是拄著一根榆木拐杖、一撐一跳過來的。
他的右腿,在距大腿根五寸處斷了。
當年那個小男孩背著一個小小的臟髒的破舊包袱,緊緊抓著何瘸子的衣袖不放,現在已經長成一個沉默的成年人了。
歲月,真的是不饒人啊!
「何東,你何伯的後事,你打算怎麼整?」
「何伯說想回家鄉,生前囑咐我要把他火葬,然後把他的骨灰帶回去」。
「我曉得了。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就到你家。」
村長接下來有很多事情要做:給何伯銷戶、通知村民、辦喪事等等。
雖然何伯走的安靜,但喪事還算熱鬧。
這裡民風淳樸,誰家裡有事大家都會來幫忙。
大家幫助何東搭了靈棚,請了嗩吶班子,按照規矩停靈守喪三天。
第四天,就要火化何伯的遺體了。
一切準備就緒,火化用的木柴都淋上了烈酒。
這木柴,剛好是他前幾天劈好的,也許這是冥冥中的註定。
何東要親手把火點上,送何伯最後一程。
火勢很容易就起來了,顏色艷紅中帶著橘黃,滾滾熱浪撲面而來。
就像十六年前那場火一樣,壯烈又決絕,帶走一切,再也回不來。
村民們看無事可做,陸續散了。
只有何東,還站在火前。眼神透過時空,一直看到十六年前。
那時,何伯是他家的護院,以腿功見長。
那時,他還可以擁有自己的名字,叫水東流。
直到那個中秋之夜,一切都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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