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樹桃花玄都觀:開過最負盛名的桃花,等來一生落拓的詩豪

桃花與等待之間,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如三生三世中的十里桃花,要等上三個輪迴,才能獲得愛情。如桃花庵里種桃樹的那個落魄才子,等了一輩子,卻始終得不到功名。

元和十年(815)春天,一處以桃花聞名的道觀,等來了一個詩豪,千古留名。

如果不是劉禹錫,玄都觀恐怕早就被人忘記了。因為今天的西安市裡已經沒有了玄都觀,歷史上記載的這座在隋唐曾盛極一時的道教文化中心,現在已經蕩然無存,連瓦礫都找不到一片了。

而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在它對面的興善寺卻至今猶存。曾經這一道觀一佛寺,同坐落與隋大興城的九五至尊的位置上(大興城嚴格按照周易八卦的理念而興建,乾卦之位「九二置宮殿以當帝主之居,九三立百司以應君子之數,九五貴位不欲常人居之,故置此觀(玄都觀)及興善寺以鎮之。」),在朱雀大街的兩旁,它們當時同作為皇家廟宇而顯赫一時。

如今這兩座建築,一枯一榮,一個消失不見一個香火鼎盛,一個留存紙背一個坐落鬧市,這其中的遭遇沉浮,倒也頗有些像太極的一陰一陽之道了。

公元815年,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劉禹錫的心情卻十分晴朗。因為去年的十二月,他剛剛結束了貶謫生涯,奉詔返回長安。在永貞年間,他曾經在長安轟轟烈烈地大幹了一場,和王叔文、王丕、柳宗元等摯友共同發起了永貞革新。不過因為小人作亂,改革匆匆夭折。他一直在等待翻盤的機會,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聽說玄都觀里有人種了桃樹,「滿觀如紅霞」,場面十分壯觀。劉禹錫去看了,並且寫下一絕:

《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

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觀里桃千樹,儘是劉郎去後栽。

劉禹錫真的是一個很不懂收斂的人。前一次慘烈的失敗,卻依然對朝局認識不清,或者說,認清了也不在乎。你說你看花就看花嘛,寫什麼詩啊!寫詩就寫詩嘛,幹嘛還諷刺人呢!諷刺了就諷刺吧,好歹也委婉一點啊!這種連標題里都透著看不起人的嘲諷勁兒是個什麼操作?

果然,此詩一出,出事了。劉禹錫再次被貶去了外地,到連州(今廣東省清遠市)去當一個刺史。忽忽又是十年間,輾轉邊遠之地,遠離朝堂不說,有時連房子都住不安生。著名的《陋室銘》就是在這時期誕生的,雖然其中豪情不改,但怎麼說也難以掩蓋住進了破房子的事實,其凄慘程度可想而知。

大和二年(828年),劉禹錫再次奉調入京。這一年,他已經56歲了,按理說鋒芒應該收斂些了吧?並沒有。彷彿是命運般的,他又去玄都觀遊玩了,而且大筆一揮又寫了一首辣辣的諷刺詩:

《再游玄都觀》

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

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這次不但是朝臣,連皇帝也罵進去了。只能說,劉禹錫的豪,是骨子裡的豪,是靈魂里的豪!貶官算什麼?有本事繼續貶,貶死為止!貶不死我我就更加強大!於是,劉禹錫再一次被貶出了京城......

後人往往被劉禹錫的才情征服,喜歡他,甚至崇拜他,然而,其實當時是沒有多少人願意跟他做朋友的。他們欣賞他的才情,卻也很討厭他的言行(「人嘉其才而薄其行」《舊唐書·劉禹錫傳》)。這種厭惡由來已久,在他還是永貞革新的核心人物之一時,人們就對他「道路以目」了。

每事先下翰林,使叔文可否……外黨則韓泰、柳宗元、劉禹錫等主采聽外事。謀議唱和,日夜汲汲如狂,互相推獎,曰伊、曰周、曰管、曰葛,僴然自得,謂天下無人。榮辱進退,生於造次,惟其所欲,不拘程式。士大夫畏之,道路以目。(《資治通鑒》卷二百三十六)

造次、張狂、隨心所欲,這是當時大多數人對劉禹錫的觀感,玄都觀桃花詩事件的兩次經歷也充分體現出了這一點。所以說與其說是劉禹錫因為桃花詩被貶,不如說是因他這種不招人待見的性格,才導致了他一次又一次的不斷被貶。

不過,雖然劉禹錫一生得罪人無數,他本人恐怕也是不在乎的。然而玄都觀卻因他而千古留名,即便廟宇被毀以後千年,人們依然還是記得這座道觀,記得裡面的千樹桃花,記得有個人寫了兩首桃花詩,一生落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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