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啟航（12）不一樣的天空，一樣的堅持

振作起來

知道自己明天就要出院了，何超怡緊張地拿著杯子的手不停地抖著。雖然段逸飛一直在安慰她，讓她不要想太多，但何超怡還是感覺自己沒法去面對。

何超怡被段逸飛送到了宿舍樓下，在他的注視下，她感覺自己的腿灌了鉛。心慌亂地跳得毫無節奏，臉上儘是羞愧。同學們會怎麼看她，今後，她該怎麼跟她們相處，想著這些，何超怡停在那裡動不了。

「上去吧。先好好休息幾天，我再陪你去找實習。」段逸飛鼓勵著她。她一咬牙，邁開了腿。這個她走了三年，無數次上上下下的樓梯，就像一座座小山立在她面前，每上一個台階她都會生起放棄再上一階的念頭。

樓梯上，偶爾有人上樓、下樓，何超怡都會刻意地把身體轉向靠牆的那面，用手假裝捋頭髮半掩著臉。

每當有人從她身邊經過，她都感覺背後生出了眼睛和耳朵，想去看看、去聽聽她們是不是認出了她，是不是在議論她。她渴望聽到每個人嘴裡發出的聲音，但又害怕聽到他們說了什麼。

好容易捱到305門口，屋裡靜悄悄的。門外的何超怡提著的心放了下來，她想趁屋裡沒人，趕快到她的小天地藏起來。

一進門，她看到兩個人背對著她，腦袋湊在一起，不知在幹什麼。幾張床上也隱隱約約地看見躺著人。何超怡命令自己不想挪動的腿蹭了進去。

「何超怡，」是歐陽勝男的聲音，「你沒事吧。」何超怡聽不出話語里是關心還是幸災樂禍。

湊在一起的兩個腦袋轉了過來，是何巧和李綺真。何巧在看李綺真化妝，李綺真臉上剛畫完半邊眉毛，黑黑得像卧了條蠶蟲，更顯得另半邊光禿禿的，像被剃了眉毛的藝妓。

「呦，作弊高手回來了。我真是佩服你啊，何蓮花。作弊都能做出學霸來，你可以出個秘籍了。」李綺真尖刻的聲音穿透了寧靜，刺激著何超怡的耳膜。她感到這聲音像要竄出大門，傳遍整個宿舍樓。

自從何超怡改名後，李綺真堅持叫她何蓮花。要在以往，何超怡定會冷冷地盯住她，可現在......

「你別說了。」歐陽勝男說，何超怡突然感覺心臟被攪動了一下，淚腺開了閘。她可以忍受任何人對她的屈辱，卻接受不了好朋友對她的背叛。

她一直視為唯一好朋友、唯一信任的歐陽勝男，卻干出了背後插刀的事。這比拿著真刀戳她還讓她疼。

「我偏要說。我還以為多了不起呢，每次都考那麼好，原來靠的是作弊。真是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你也有今天。」李綺真冷笑著說。

何超怡默默地爬上了床，想起了王叔叔告訴她的，人生的每一步都很關鍵，一步錯步步錯。不但是在事業上還有在做人上。

一日做賊，終生都脫不了小偷的陰影。那個污點像被寫進了你的人生檔案，終生跟著你，讓你難以擺脫。

流到嘴邊的淚鹹鹹的，帶著苦澀，何超怡剛被段逸飛鼓起的希望，頃刻間消失不見了。

她像掙扎了好久才爬出洞口尋求光明的人，又被一腳踹進深不見底的黑暗。

她忍受著大家藐視的眼神和李綺真刻薄的語言，一遍遍地懊悔自己的行為。她感覺自己就像那個馬上就燒完的燈芯，一點點地看著自己變成一縷青煙。她就這麼渾渾噩噩地不知躺了幾天。

「何超怡，何超怡……」何超怡被推醒，這個熟悉的臉孔在她腦子裡轉了好久才被認出來，是張老師。

「老師包的餃子，去吃吧。」何超怡覺得眼前一陣模糊，趕緊背過身去。

「起來吧。我等著你，我們一起走。」何超怡實在不好意思讓張老師等，只好乖乖下床。腿軟軟的像踩在棉花上，何超怡也不記得她幾天沒吃飯了。手機被她關機了，段逸飛讓歐陽勝男幫她帶飯，又帶話說，要與她見面。她不理，只想膩在自己的世界裡。

何超怡跟在張老師身後，兩人一路默默無言。

一進門，李教授已經把餃子擺在餐桌上，看她進來熱情地招呼著，「來來來，快坐下吃餃子。是你最喜歡吃的三鮮餃子。」

何超怡終於憋不住，眼淚大顆的滴下來。她突然跪在地上，嘴裡不停地說對不起。她放聲大哭，要把這十幾天憋在心裡的苦悶全部發泄出來。張老師把她扶起來，輕輕地拍著她。她知道何超怡一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這孩子太要強，什麼事總是自己扛著。

這個女孩一直被她和老伴當女兒一樣看待。出身貧寒，但很好強。孩子很質樸又善良，每周都抽時間來幫他和老伴做家務。她知道她要供弟弟還要養媽媽，每天打工很累，不讓她來，可她不聽。

家裡有什麼需要跑腿的事，都要留給她干，否則就不高興。她最後一次來家的時候，就覺得她有心事，可她不說。

這次她違法了校規，她出了點力。她不想看到這麼一個好孩子，在這個事上栽倒，把一輩子都毀了。

「先吃飯。」張老師和老伴安撫著何超怡，讓她平靜下來。

飯後，何超怡把事情發生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跟兩位老人說了一遍。張老師說，「你這傻孩子，有困難怎麼不跟老師說。」她也知道何超怡自尊心很強，不喜歡求助別人，尤其是不想給他們添麻煩。

張老師去廚房收拾了，不讓何超怡沾手，何超怡跟李教授去了書房。

「超怡啊。人一生中總會遇到大大小小的苦難。唐僧取經還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呢。」教授邊寫字邊說，

「人不經歷磨難是不能成長的，我們其實要感謝這些磨難。」老教授抬起頭，看向何超怡，何超怡點了點頭。

「經歷磨難是很痛苦，但你就能看著自己被困難打倒嗎？」老教授曾跟何超怡說過，文革時期他挨過斗，那時候多少人都堅持不下去自殺了。但那種死去又有什麼價值呢。

「我們生在這個社會就背負著責任，對父母的責任、對家人的責任，我們如果選擇不負責任的方式，又怎能對得起他們嗎？」何超怡當時只想自己一死了之，從沒想過如果她死了，媽媽怎麼辦，弟弟怎麼辦。一家人還要靠她支撐著。就算到那邊見到了爸爸，她又有什麼臉面。

何超怡開始張羅著找實習工作，段逸飛也利用下班的時間幫她一起。他是學校優秀生，學校已經幫他推薦到一家知名IT公司實習。

可一周下來，沒有一點收穫。何超怡錯過了時間，很多公司都已經招滿了。段逸飛安慰她，一定能找到，不要急。可何超怡能不著急嗎。看著同學們基本都找到了實習單位，只有她……

因為她出事，她跟湯姆陳餐廳老闆請了一個月的假。雖然還不到時間，她請求老闆安排她儘早上班。老闆知道她家裡的情況，就儘快給她安排了上班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