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來談談動畫批評這回事。
開張第一篇文,讓我們來討論,「動畫理論」與「動畫批評」這件事。
這幾日在知乎、Bilibili 等地貼文,也在研究和讀這些平台上的動漫寫手的文章。
Macro kuo:動畫考察56 降臨兔子山的原天使——從《電影 輕音少女》到《玉子愛情故事》憑水準,知乎的不少文章比起大量的Up 主、所謂油管上載者講動畫的水準要高得多。像是上文一篇寫的是日常系,文章提及到「對日常的祝福」除了令人想起宇野常寬在《零零年代的想像力》寫的結論,文章最初的進路,和宇野常寬在 Platform 第三期寫的其實非常雷同——「米飯」是「菜」,一如「日常」的輪迴成為了動畫的主題;且,「對日常的祝福」也是非常宇野常寬《零零年代的想像力》的進路——差在這篇文章將這件主題,以誇張的形式延伸到「米餅」等等想像力。
我對於宇野的這一套解讀,或多或少有保留(應該說,我的進路並非如此)。但我的焦點並非動漫解讀,也並非想要說明他抄襲/翻譯了其他人的文章。我的焦點是落在文章的文筆。更為確切的講,就是,這樣的文章很難懂。
學術圈寫動漫畫的問題是這樣的:一方面,這些文章產出了高質素的論點。不管一般的讀者認同不認同文章的論點,我們都可以同意,這些評論人很努力的從一些已經被寫得無聊乏味的文本裡,挖掘出全新的角度、觀點與及思想。他們很有創造力和想像力——而這正正是好的評論的基礎。
另一方面,也因為他們使用的切入點源自於學術理論——尤其是最為難被一般人所理解的後現代和哲學理論——而文章裡又甚少會對這些基礎理論作出說明,這也使得這批評論者的理論,讀起來像是大家對待教科書、文學理論,常有的感覺:每個字我都懂,每行拼湊起來,我完全不懂。像是下面的這一段文字取自Macro Kuo 的文章(特別是粗體一句):
TV系列中所導入的成長的主題也在《電影 輕音少女》中通過抽出TV版內部限定性的時間而被無效化。就像筆者在前文也提到的電影最初對Death Devil的模仿和戲謔一樣,彷彿不去模仿或扮演就永遠無法讓近代式的演出技法(dramaturgy)之萌芽的糾葛或對立誕生一般,這個世界是與這種衝突無緣的。
Dramaturgy,語出高夫曼擬劇論,指的是,「社會人會在社會上演出」的這件事。顯然地這不是那麼好懂的詞語,但拼湊上K-On 裡描寫山中佐和子得在學生、老師面前「演出」,在老師與搖滾歌手之間來回擺動,粗體一句所寫的「糾葛」和「對立」到底在寫什麼,其實就不難懂了。
而如果這樣不夠難解,這樣的一篇討論《強襲魔女》的文章大概說明了,學術的極致,可以怎麼:
在我的「觀看」之中,世界徐徐展開,展示著自己的樣貌。這一再平常不過的行為,卻帶給拉康無盡的思考,最終使他在觀看構成的「凝視」中,發現了他者對自我主體的結構性功能。於是簡單的「觀看」在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論裡成為了迷霧重重的「凝視」。
大家可以自行決定上面這篇《強襲魔女》在寫什麼。反正我是不熟悉拉康與精神分析,文章裡三個理論家,我只勉強算是知道布希亞的部分理論。而這類文章也有第三個問題……假若我也看不懂對方寫什麼,大家都在誤讀理論(而這類事情的確常常發生),那我可以怎麼理解這篇文?
回到正題:「學術理論」在文章或者評論,可以說是雙面刃。學術理論可以為文章錦上添花,為作品開出全新的切入點。問題是,當大部分的學術寫手寫文章,他們根本沒有想過要為大眾而寫,而這談不上是一種問題。差在有時候,你總會惋惜——為什麼文章寫得那麼好,有那麼多有趣的觀點,但卻那麼硬。彷彿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圈地自萌,而且還得是自我感覺良好的圈地。
另一種可能性是,這樣的文章常常讓我覺得,「若要讀懂我寫的東西,你得讀過梅洛龐蒂、拉康、布希亞,門檻大概就是四年哲學的大學學位。」而這也打開了另一個問題——要是一篇評論如此倚重理論,假若讀者讀過了布希亞、梅洛龐蒂和拉康,那他們可以寫出類似的文章嗎?屬於評論的靈魂的個人觀點和觀察,到底有多少?
It』s Okay Not to Like Modern Art而且,這樣的文章讀起來,也顯得造作。彷彿那不是論述,而是文學式的「世界徐徐展開」——對於習慣讀後現代隱晦艱深的文字,也許不會有太大感觸。但大部分人對於現代的文學、藝術、理論,所保持的一種成見,離不開這件事:現代藝術很難懂,很抽象,像是《沙灘上的愛恩斯坦》(Philip Glass 的劇作)既是現代主義音樂的高峰,也讓某些人覺得,這是無比抽象的煎熬。要搞懂這些東西,我要付出的時間成本太高。讀個東浩紀之類的基礎理論書,也得讀過科耶夫、黑格爾。也不是說我不想加入討論,而是……這要怎麼加入討論呢?
在做作品評論的時候有很多禁忌。其中之一就是類似沒有見到自己想要見到的劇情展開,或是作品到最後也沒能描繪出自己所期待的東西的這種失望所帶來的觀點……
那麼對於筆者來說,什麼才是較為客觀實效的評論呢?那就是「在理解了作品所想要描繪的東西的基礎上再加以評論」的這種方式。動畫考察32:在不再需要奇蹟的世界裡描繪以「勇氣」為名的奇蹟?—?— 《Charlotte》
我們可以說,這種講究「展示」作品說了什麼的做法,是不少學術派評論想要做的事情。問題是,當學術評論的一方如此說,人們應該「在理解了作品所想要描繪的東西的基礎上再加以評論」一部作品,這種講法的問題是,大部分人認為自己已經明白了作品描繪了什麼、說了什麼。最起碼他們能從故事中解讀出意義,繼而按照這種理解去製造期待。他們可能沒完全的解讀作品,但最起碼那些解讀談不上有錯,或多或少也是基於現實、基於作品製造了某種預期。在這個前提底下,學術圈最好的定位並非扮演糾正者,而是「另一種讀法」。一種同樣有趣的,可以欣賞作品的方法。
在這樣的前提——這樣的情況底下,倘若任何學術的寫手想要打入大眾評論,或者說,不要顯得那麼高端,而不捨棄自身的價值,我想,最好的策略就是承認一些事:縱使我們不會打分,但最起碼我們可以理解流行媒體為作品打分的理由:動畫也好,電影也好,先於文化的象徵物,還是娛樂。先於噴子,我們何嘗不說,大家同樣是人,繼而嘗試同情地看待對方的想法。
這不是說我們得成為噴子,成為戰五渣,而是一種切入的手段,一種看待的方法。這是一種我在讀紀蔚然寫洪席耶(Ranciere,中譯郎西埃)《別預期爆炸》的時候,最常讀到的結論——也就是對於知識分子和當代藝術的反省。
而我總感覺,我已經寫過類似的結論很多,很多次了——這既是自省,也是開張,共勉之。
本文原文出自 Medium 文章,動畫理論。,經原作者轉載並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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