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戰士 短篇二則
在健身房上課時編著玩的小故事。雖然背景是西式奇幻,但內容更接近於武俠。有點受《武道狂之詩》和徐曉東挑戰傳武大師的影響,基本思想都是「一群人正裝B呢,突然來了一個真懂的」。
兩則故事的主角笨蛋肌肉少年是同一個人。
對於武技的描寫都是我瞎編的,別信。
圖尼普振了一下手腕,用自己出名的花劍技巧遞出木劍,白皙光滑的臉上仍然是從容表情,心裡卻像是有火在燒。
眼前這個敦實壯厚,臉曬得黑黑的,神色老實如農夫的少年,不同於「龍之口公會」執業五年碰到的任何對手。
開場不到兩分鐘,海阿薩普木劍都沒拿起來,胸口捱了一下迎面倒了,隊長縮在盾後面吃了五六下,主動認輸,庫克斯倒是很勇敢地跟他對擊,結果從慘叫的音量判斷,大概是手腕脫臼了。
觀眾席上,莉莉和卡拉靠在一起顫抖,四隻手握得緊緊,身為「弓箭手」與「刺客」,不用參與近戰比武,但場內緊張的氣氛還是感染了她們。
現如今公會的證越來越好拿,幾個二流子和愛玩的公子哥兒湊到一起,置幾件花哨的刀劍魔杖,再到酒館甚至妓館招幾個女郎,穿上露大腿露屁股的所謂「鎧甲」,就可以接任務(真正的工作是由傭兵或正規軍完成的),帶徒弟(極吸引怕苦怕累的外行人),打擂台賽(勝負當然是事先商定好的)。
本來這一次也是商定好的……
木劍以砍刀的劈法欺近,這小子用一隻手就揮出破風聲,青筋賁起的上臂肌肉,比他粗不止一圈,那青筋看著都害怕。他雙手接了這一記,腕子酸麻,整個身軀後仰,幾乎傾翻。無論體力、技巧、格鬥經驗,乃至進攻的意志,都差得太遠了。以少年時學過三年花劍的經驗,他判斷,「龍之口」的名譽,將在十招,不,五招內被拉到地上摩擦,除非……
他向後一跳,一隻手指向前,用了演練過百千遍的聲音喊叫:「你作弊!!」
劍在空中停住了。
很好,他放大了音量:「你的護甲里,夾了力之魔法的符文!」
觀眾席靜下來了,偶然有噓聲。他環顧一下四周,最後望定了席上年輕女性最多的一處。張開雙臂,做了個驚詫的手勢。
「哪裡的事!」那小子的黑臉漲紅了。「要是用上魔法,你一刀都捱不住……」
說得對。不過戲還得演下去,不會因一句實話而受到影響。他繼續盯視著席上,讓觀眾的注意力集中到他湛藍眼睛和真誠無辜的表情。
「你們想想,就他這樣一個人,不到兩分鐘,把龍之口的三個主力打下場,他哪來的力氣?」
吸氣和議論聲此起彼伏,有人吹了一聲輕蔑的口哨,圖尼普心上一塊石頭落了地。
「武者都以遇到強大的敵人為自豪,我也很想要相信啊,年輕一代里有這樣的高手。」他說得慢了,卻越加流暢,配合著語言,閉眼輕輕搖頭。
外人對他的這個動作評價極高,說是有一種「貴族式的憂鬱」,至於貴族式是什麼式,憂鬱又是什麼樣子,他壓根就不知道。
「你……我沒有……」那孩子嘟囔了幾個字,猛然抬起頭來。「那我脫了護甲,你看看?」
「那好!」
兩個人對面而立,少年丟下劍,笨拙地解著護甲的帶子,圖尼普快步近前,好像要湊近了看結果似的。
沒幾個人注意到,他手上還提著木劍。
劍身揚起,自上而下,從兩腿間過去,撩打下三路。這一下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他很了解。只要讓這孩子下場就好,以後的謊可以慢慢圓,即使真出了事,這幾年「龍之口」積攢起的人氣和錢也足夠擺平。圖尼普甚至開始思考,這孩子吃痛跪倒的時候,應該在後腦補一下。
少年腦子裡一片亂糟糟,然而長久實戰磨練出的敏銳直覺,使他察覺到身體下端的空氣流動,反應比思考更快,他向後跳躍,同時揚腳蹴向來劍。
木劍被盪開,圖尼普力氣遠遜少年,何況又是腳踢,不能再進攻。
少年手上發力,胸甲帶子被生生扯斷,他抓著胸甲,朝圖尼普甩過去!
幾層麻布和棉花疊合的護甲,雖柔軟但堅韌,圖尼普整個臉被拍中,只覺得眼前一黑,鼻子嘴巴火辣辣地。連退了三五步,黑色消失了,鼻血,嘴唇上的血沾了滿臉,一口怪異的鹹味。
他腦子轟一下地炸開了。
圖尼普的手繞到肩後,那件為了減重和美觀而特意鏤空雕花的皮甲,金漆塗飾的肩鎧後面,摸到劍柄。
一道白光!
噼啪聲中電火花噴吐成長長的鞭子,金色白色火星亂飛,末端雕鏤成待開鮮花形狀的金色劍鍔,收束在他手上。
少年往後一跳,前襟衣裳撕裂,邊緣焦黑,裸露胸肌上,多了一道紫紅交雜的條紋。
「激電!」
「激電!」
觀眾驚叫。這柄「龍之口」最著名的武器,並不像公會成員那樣華而不實。有人為能目睹它的真面而驚喜,有人想到了公平問題,不滿地喊叫。莉莉和卡拉很聰明,大喊著為他辯解,如果不是那小子突然暴起傷人,圖尼普也不會拿出「激電」來制住他,這是對違反規則的處罰,難免用些霹靂手段……
他手腕一抖,白光砸到地上,怪異的燒熱塵土味道散發開來。圖尼普嘴角扯動,露出沾著紅血的白牙。也許他應該迎合著說兩句,但此時什麼話都想不起來了,自打十五歲放棄學劍以來,他從未吃過這種虧。
他竭力舞劍,整條臂膀帶動長長的電蛇,白光金輝交織成網,少年往後退,圖尼普大步向前,要把那小子迫到擂台邊上,然後用電火把他的臉撕爛!
「太慢了……」
他聽到很小聲的嘆息。
胸口驟然被巨大力量衝撞,他朝後一退,一口氣要炸開在肺里,揮劍來救,腕子立即銳痛,像是被鐵鉗夾住,舉在空中動也不能動。
是那孩子,在揮劍的空隙里撞進,用肩膀抵上圖尼普胸膛,然後一隻手握住持劍的手,使「激電」不能再斬下。
他隱約地明白,大揮大砍的動作,犧牲了「激電」作為刺劍的速度優勢。對於反應快速的武者,揮劍的間隙無異於空門大開。
剎那間變化太快,觀眾看不出發生了什麼,就好像圖尼普故意讓他撞進去似的。有人發出噓聲,有人嘴張得大大的說不出話,有人叫罵些很難聽的。
此時這些聲音,少年都是聽不見的,肩膀向下稍傾,換了個角度抵住,另一隻手按住圖尼普盆骨間,一把將人托到空中,轉身對著最近的擂台柵欄,使盡整個上身力量,把他扔了出去!
圖尼普連人帶劍跌出場外,在地上翻了兩個滾,不動了。
觀眾安靜了。
莉莉和卡拉跳著腳,罵著她們在過去的職業中學來的髒話。聲音響亮而孤單。
那孩子站在原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下午五點鐘,有人覺得是黃昏,有人覺得是晚上。
霍布斯又叫了一杯跟水差不多的淡啤酒,有些血絲的焦黃眼睛暼向門外,心裡有點著急。
金鹿酒館位於通往南斗森林的山道中間,是遠近幾公里內,最大的建築。他們幾個獵人聚集在此,是為了商量剿滅野獸的事宜,只是,現在還沒個結果
南斗森林裡,一頭大得罕見的星額熊,大概是太老了,或者肚裡有蟲,提前從冬眠中蘇醒,下山到村鎮里劫掠牲畜。一家人被它咬死了整圈母豬,另一家在田裡被襲擊,雖然人逃得一命,但耕牛一頭被折斷脖頸,一頭被熊掌打得腦頂癟進去。
男人一斗接一斗地抽著煙,女人用圍裙擦著眼淚鼻涕,哭得一塌糊塗,自然都是少不了的。村民們好湊歹湊,才攢出五十個金幣,求人幹掉這老畜生。
他們幾個,有弓箭手,有精通森林地況的老獵人,有攜帶駿馬猛犬的馴獸師,還有霍布斯這樣精研陷阱的機關師,足以拉起一支很可觀的隊伍。霍布斯是城裡牧師的弟弟,年輕時又在貝特爾罕姆學院讀過機關學,被推舉為領隊,其實他也知道,這裡沒人真正看得起他那張學位證書。
只是大家都不願意做那個分配報酬的壞人而已。
老獵人貝克又在說,他帶領這一幫「嬌生慣養的城市胚子」進森林,責任非凡,按照「老規矩」,熊皮應該歸他。布萊克陰沉著臉,站在角落搔著他的大狗布爾加的下巴,冷冷地重複,他的狗群纏住老熊的時候,只要一爪子抽在布爾加的脖頸上,他的損失就有二十金幣,要是沒有狗,看著吧!弓手胡伊青加白凈如女人的麵皮漲紅,扯著脖子喊你們都不睜開眼睛看,到時候射出必殺一箭的是誰呢?
馬蹄聲。
是轅馬,不是乘馬,車輪聲轆轆,似乎是拖了極重的東西,腳步緩慢。霍布斯朝門看去。
牽馬的人佝著身子,幾乎是撞進門裡的,沒出兩步,就跌倒了,發出嚇人一跳的巨大金屬聲音。
所有人一齊看過來,幾條狗亂叫。那人手裡提著一件龐大的古怪東西,灰色,有柄,寬如門板。如果不是兩米的驚人長度,霍布斯會以為這是一把長刀或者劍。
那人一點一點把這柄怪東西戳起來,豎在地上,扶著站穩,背項仍不停顫抖。他的衣服臟破到不可思議,血和污泥結成褐色的塊,年輕的圓臉,原本是健康的麥褐色,現在慘白,上面儘是冷汗,他看上去不超過二十歲。
「叫醫生。」
聲音異常的沙啞。
「先給杯……水喝……」
酒館裡兩名眼疾手快的夥計衝過來,扶住了將倒的巨刀,被重量拍得一趔趄,險些栽倒。老貝克離那孩子最近,在倒地之前,用胳膊將他架住,也不顧一身的血泥。看了看那張臉,抬頭對酒保說「蜂蜜水」。
酒保親自端來了。那孩子分量不輕的樣子,兩個獵人幫忙才把他扶舉起來,老獵人端著杯一點一點地喂,還好尚能吞咽(貝克罵了一句不宜轉述的,大意是幸好不用喂你什麼的)。
那小子眼睛一眨一眨,看模樣神智並不模糊。霍布斯擺出領隊的架子來,湊近道:
「小東西,幹什麼壞事了?」
這臉色一看就是失了血,多半是不聽大人勸上了山,摔傷了或者遇見了猛獸,要麼就是流氓少年打鬥,動了真傢伙。這種不惜命的小子,他是一貫地瞧不起。他還牽了一匹馬,所以也可能是偷了貴重東西的小賊,逃跑途中被打傷了……
少年搖搖頭。
他以為是聽不懂,又問了一遍。
「沒幹壞事。」
「嗯?沒幹壞事這是怎麼搞的?」
「打獵。」
「打獵?你一個小東西上山打獵?你爸媽知道嗎?」
正說著,貝克搬了張椅子來,兩個人架著把少年往上放。背沾到椅子,他突然發出尖銳的吸氣聲,猛力往上挺身,幾乎把兩個人的手都甩脫了。
「發什麼癲?」老獵人叫。
霍布斯明白得很快,連忙問他。「背上傷了?」
點頭。
「看看行嗎?」
孩子嘴唇都白了,擠出一聲「是」。
一堆破布條,完全沒有脫衣的頭緒。霍布斯從腰帶上抽出雕木的刀子,從中割開血泥黏連的上衣,所有看著的人,都輕輕吸了口氣。四道平行的血紅割痕,斜貫精壯的脊背,從脊椎一直延伸到右側肋下,血黏成一塊一塊的,但幸而已止。
「這是熊抓的。」貝克說,其實他們每個人都知道。
這孩子的背很寬,肌肉凸凹厚碩,輪廓分明,像是海波浪,柔和起伏中蘊含著拍碎巨岩的力量。單論體格,已不輸於多數壯年獵人。年輕的皮膚尚光滑,但有六七處舊傷疤圍繞著新創口,有割傷,有穿刺傷,有輪廓清楚的野獸的齒痕。
他根本不可能是不知天高地厚上山的孩子。
「我的馬快,我去叫醫生!」布萊克衝出去。忽地驚叫一聲,三步並作兩步跳回門裡,拉住一個人的胳膊。
「你們,你們出去看啊!」
板車上,深灰銀稍毛髮覆蓋的巨大肉堆,半凝固的血從車廂縫裡滴下來,蒼蠅甲蟲亂爬,一隻大得嚇人的腳掌向上戳著,利爪排立如刃,直到那顆額心有一點星狀白斑的頭顱落入他的眼帘,霍布斯才認出這是個什麼東西。
星額熊的頸側被完全劈開,頸椎連同大部分肌肉都被砍斷,切口平滑。身上還有好幾道類似的砍傷,只是沒這麼巨大而已。
霍布斯突然明白了什麼。
他小跑進屋,問伏在椅背上的孩子。
「你砍死的嗎?」
沒有應答,他又大聲喊了一遍。
孩子點頭。
「用這個?」他指著斜倚在牆角的灰色巨大物件。
更多人湧進來。目光交接,儘是不可思議。
霍布斯用力一咳,把注意力吸引到他這裡。「布萊克,這小……這孩子拉來一輛車,你去把車上的東西搬掉,要是馬不好呢,就套上你的馬,送這……孩子去神殿。」男孩突然瞪了眼睛,張口要說些什麼,卻被他的聲音壓住了。
機關術和鐵傢伙打交道,發生意外的概率並不低,所以學院教育,都把急救和安全課程考慮在內。霍布斯暗暗慶幸這一點。眾人都盯著他,彷彿這個領隊做得名副其實,他竟隱約有些自豪了。
「還有你,燒一大鍋開水來,然後拿你們這最乾淨的布,衣服也行的,還有蒸餾酒,千萬不要兌水啊,錢我雙倍給你。」
「沒問題!」被吩咐的夥計大聲喊道,一路小跑地去了。
「『……小……兄弟,那個……刀,我能看看嗎?」
短暫的沉默之後,一個年輕的獵人首先發問。霍布斯瞪了他一眼,但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眾人一齊朝牆角涌去。
起碼有五隻手扶住灰鞘,同樣多的手握在柄上,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音中,明亮的金屬抽離了鞘套,太陽沉下去了,最後的光束透過窗子,剛好射在那平滑如水的鋒刃上——
是一團耀眼的金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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