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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借貸

「歐陽,你今天去採訪下市裡前刑偵大隊隊長,資料都在這了,約了下午一點,趕緊準備下。」

歐陽還在為中午吃什麼而發愁時,被總編扔到面前的一份資料打斷思路,似乎對臨時塞過來的任務有些不滿:「那不是小王負責的嘛?我還要整理另一單案子的材料呢。」

「小王臨時有任務,今兒一大早坐飛機去上海了,你手頭上的工作先放一放,要採訪的這位可在刑偵隊里出了名的,可挖掘的新聞價值不低,不允許出任何差錯。」

說罷,總編便丟下歐陽一個人回到了辦公室。

歐陽看了看手錶,距離下午一點還有兩個小時,看來是顧不上吃飯的事情了。

無奈地翻開了眼前的資料:宋磊,五十八歲,前刑偵大隊隊長,在刑偵隊工作三十年有餘,曾偵破過「龔家村連環殺人事件」「216滅門案」,兩年前剛從一線退居下來。

看完這些,歐陽頓時感覺自己掉坑裡了,當年這些案子可是在市裡引起過不小的轟動呢。隔壁好幾家報社想去採訪,都被以「工作繁忙」為理由推掉。

捧著手裡的資料,歐陽感覺接了個燙手山芋,放不下手,又不知該從何下嘴。

資料上需要問的問題已經擬好,關鍵只剩下深入的挖掘採訪。「顧不了那麼多了。」歐陽心裡這麼想道,便開始把錄音筆和筆記本塞進背包,往市裡的刑事偵查局去了。

時值盛夏,車上灼熱的氣流悶得歐陽心生煩躁,剛下車便抓住襯衫的一角扇動起來,深吸了幾口氣,往刑偵局裡走去。

「歐陽斯是吧,跟我來。」一位年輕小哥向我走來說道。

我答應了一聲,跟在了小哥身後。

「等下別緊張,宋隊這個人其實很好說話的。」小哥小聲地在我耳邊嘀咕著。

「宋隊就在裡面,進去吧。」說完小哥便走了。

我帶著一臉疑惑地推開門,偌大的房間中,邊上擺放著幾張木質沙發,中間圍著一張茶几。

而坐沙發上鼓搗著茶具的中年人,儼然就是「傳說」中的宋磊宋大隊長了。

「您好,是宋磊宋大隊長嗎?我是法制日報的記者歐陽斯,您叫我歐陽就好了。」

宋隊沒有說話。

這令僵著笑臉在一旁的歐陽有點無所適從。

許久後,宋隊指著面前的沙發說:「坐吧。」

歐陽擦了擦臉上的汗,如坐針氈地坐在了宋隊面前。

出於職業習慣,趁著他泡茶的間隙,我開始打量起眼前的宋隊:身材削瘦,個子很高。臉上布滿如蛛絲般細密的皺紋,頭髮已經半白。眼神如手術刀般銳利,彷彿只需一眼,就能把眼前的人剝個精光。

整個人看起來很精神,但呈現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老態。

「開始吧。」宋隊邊說著邊用手抹了抹脖子。

「那接下來給您做正式採訪。」熟練地掏出筆記本和錄音筆,按著採訪流程把需要問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拋向宋隊。

宋隊還是那副生人勿進的樣子,冷冷得回答著我的問題,但我深知真正的重點不在這。

時間如白駒過隙,不過一壺茶的時間,正式採訪的部分就結束了。

「宋隊長,需要問您的問題問完了,和您約的時間還有餘,我可以再請教您幾個問題嗎?」

「可以,說吧。」宋隊擺了擺手,示意可以繼續下去。

「在您刑偵生涯中碰到最棘手的案件是怎樣的呢?您又是如何解決的。」

宋隊雙手交叉嘆了口氣,靠在沙發上沉思了許久道:「我偵查辦案這麼多年,案件屬性無非就三種,能偵破的,缺乏證據暫時破不了案。

第三種,是「玄」案,真正的「玄」案。這種案件太過於玄乎,以至於根本無法用現有的理論去解釋。」

歐陽也沒想到,自己這麼一問就把宋隊的話匣子打開了。

宋隊喝了口茶,沒等歐陽發問就繼續道:「我多年前就辦過這麼一單案子,現在想起來,還是有點令人難以置信。」

2009年12月16日下午

那年我剛當上刑偵大隊隊長,不久就接到這麼一單案子。

「隊長,南中職學院男生宿舍,有一名學生猝死,上頭讓你馬上過去看看。」一名刑偵隊員推開門道。

「猝死?什麼時候猝死都歸刑偵局管了?」

「上頭說情況有些複雜,讓你過去一趟了解情況。」

聽罷,我便拿起外套驅車前往學校。

剛到學校宿舍,就看到已經有一群學生在樓下圍觀,也有警員維持現場秩序,一名刑偵隊隊員在給輔導員做著筆錄。

「宋隊,在三樓304。」那名隊員看到我,打了聲招呼便繼續做著筆錄。

我一路來到三樓,事發宿舍已經被警戒線為了起來,整層樓的學生已經疏散。

「宋隊,你來啦。」

「裡面什麼情況?」

「死者叫杜光程,是一名計算機系大二學生,一開始是死者舍友報的案,說是猝死。但第一時間趕到的同事發現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接著說。」

「法醫剛剛已經出了初步判斷,死者死亡徵象和機械性窒息死呈現無二致,但詭異的是……死者身上沒有任何外力損傷的痕迹。」

宋磊聽完這番話的時候被驚了一下,似乎有點不相信是從自己耳朵聽到的。

宿舍外,宋磊思索了許久吩咐:「給校方打個招呼,把所有目擊證人帶回局裡錄個詳細口供。」隊員允諾一聲便離開了。

剛一進門,宋磊聞到一股煙草混和著尿騷味,難聞得像到了一家嘈雜的黑網吧。房間正中央躺著死者的屍體,法醫蹲在旁邊做著檢驗。

房間一共六個床位,上鋪是睡覺的,下面像是辦公桌一樣擺放著電腦等雜物,死者桌子上放著一個使用過的泡麵桶,像廟宇里的香爐似的插滿了煙蒂。

宋磊上前蹲下查看屍體:身材很瘦,有點營養不良的感覺,下身一片濕漉,眼睛和嘴巴微張,流著唾液。眼睛布滿紅血絲,都快看不見眼白了。估計是經常熬夜,下眼瞼有非常大塊的黑眼圈,整張臉發紫發漲,顯得非常滲人。

當宋磊視線往下移時,發現死者雙手半握狀懸於肩上,指甲里除了污垢之外,還粘著一絲皮肉。

翻開衣領,發現脖子上有數道抓痕,好幾道都已經撓破流血了。死前似乎極力想把什麼東西從脖子上摳下來一樣。最令宋磊震驚的是,頸部沒有任何被勒過的痕迹。

這太奇怪了!偵察生涯這麼多年,碰到不少這類案件,確實是機械性式窒息,但像這樣子的還是第一次見。

「宋隊長,現在是不是感到很疑惑?」法醫在旁邊說著。

「嗯,確實有些匪夷所思。」

「現在還不著急下定論,也有可能是疾病或藥物引起的。具體原因還要等做過詳細的屍檢後才知道。」

宋磊再次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會兒,便吩咐手下:「先把屍體帶回去做屍檢,你們幾個把他的私人物品帶回去做調查。」

是夜,清理好現場後,宋磊就回到了局裡。

「下午帶回來的那些人都審完了嗎?」宋磊剛進局裡便問。

「審完了,人都已經送走了,那天死者有課但沒去上,宿舍里有另外兩個不同系的舍友在場目睹了整件事,錄像都發你電腦那了。」一名隊員說道。

隨後宋磊打開電腦看起剛剛的審問錄像:

「麻煩你詳細描述下事發時的過程。」

「上午我沒課,就在宿舍里玩遊戲。杜光程也在玩,在這之前,他已經玩了連續整整兩天,說是遊戲里有活動啥的。」

「過了不久,我注意到他頻繁地摸著自己的脖子,我就問他:你老摸脖子幹嘛。他說:不知道,反正很不舒服,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說到這他好像打了個冷顫,聲音有點發抖:「突然間,杜光程就「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像被人提著似的,手使勁往脖子上扒,喉嚨里發出「嘎嘎」嘶吼聲,我當時嚇壞了沒敢動,然後他就倒地上不動了……警察大哥,真不是我乾的!你要信我!」被審的學生像只被嚇壞的幼貓,顯然還沒從今天恐懼中回過魂來,顫顫巍巍地解釋著。

「冷靜下,我們自會查清楚的。杜光程最近有得罪過人么?」

「這個我不太清楚,我和他一個宿舍兩年了,一開始還好,到後來基本都不去上課了。一整天下來不是睡覺就是在打遊戲,基本沒怎麼見過他出門。」

「那他近段時間有沒有做出一些怪異的舉動?」

「最近倒沒有,但大概9月份開始,他突然就開始闊綽起來,換了最新的電腦和手機,吃飯都是往館子里去的,抽的煙也從雙喜換成了中華。聽他說過他家是農村,之前基本都是吃泡麵,飯堂都很少去。

我們問他錢哪來的,他就說是遊戲里賺的,直到半個月前才恢復和往常一樣。」

看到這裡,宋磊向陪同著的隊員說:「去查一下杜光程的銀行轉賬記錄,手機電腦上的通話記錄和聊天記錄。」

事發已經過去兩天,杜光程的死也以過勞猝死為借口告知校方,事件沒有造成多大影響。

銀行和手機上並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在屍檢結果出來之前,估計是沒辦法繼續查下去了。

此時宋磊正坐在一台電腦前翻看著杜光程的qq聊天記錄,這個工作量實在太大了,兩天里有好幾名隊員二十四小時輪番上陣,都沒查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基本上都是一些遊戲上的事情。

宋磊心裡不禁嘆道:「現在的大學生,離開了遊戲還能活么?」

「宋隊,屍檢報告出來了。」一名隊員把一份資料拿到宋磊面前。

「從檢測結果上看,杜光程沒有生病,也沒有檢測到任何藥物殘留成分。」

「有過重大病史嗎?」

「據他父母說:沒有……」

「昨天是我帶的他爸媽去醫院認的人,哭得撕心裂肺。宋隊,你說現在的大學生是怎麼了,好好的書不念,還不明不白地死了。」隊員邊說著邊把嘴上的香煙點著,也給宋磊遞了一根。

「現在的年輕人啊,一旦脫離了父母,就跟出了籠子的小鳥。像發了情的兔子似的,只要過得痛快,就不顧後果了。」

說罷,宋磊又開始看起了聊天記錄。

不一會,杜光程和一個備註叫「王文濤」的聊天記錄引起了宋磊的注意:

2009.9.19:

杜光程:兄弟,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你可千萬別和其他人說。

王文濤:什麼事,神神秘秘的。

杜光程:前幾天在三號教學樓靠圍牆的那個角落裡,有一台取款機,估計是壞了,上面只有一個輸入金額的界面,我試了下輸入一千,結果機器就嘩啦啦的吐出了整整一千塊。當時我就嚇傻了。之後我再試了一下,摁了能輸入的最大數字,結果整整給我吐了四萬多塊。第二天我再去試的時候就再取不出錢了。

王文濤:取款機?我怎麼沒聽說過,怎麼會在那兒?那地方也太偏僻了,況且你這麼取,就不怕有人找你麻煩?

杜光程:隨便你,我反正是這麼幹了,記住千萬別告訴其他人。

宋磊正準備讓人查一下這個王文濤時,一名隊員似乎有些焦急的跑了過來。

「宋隊,南中職院又死人了!是一名商貿系學生,叫王文濤。」

「王文濤」三個字像一束寒風,吹進耳膜,在裡面翻湧激蕩,刺得宋磊直起雞皮疙瘩。

宋磊從事發宿舍出來後,一名隊員對宋磊說:「據死者舍友所講,三個月前王文濤突然也變得闊綽起來。」

果然,如宋磊猜想的一樣,王文濤是杜光程的朋友,得知「取款機」這個消息之後,瞞著杜光程去取了錢。

至於是什麼導致他們離奇死亡……

「你們兩個跟我過來。」宋磊叫上兩名隊員後,便離開了宿舍。

2009年9月15日

剛從銀行回到學校的杜光程正在為這個月的伙食費煩惱。

「媽的,不是早說了讓那兩個老東西多給我打點錢的嘛,一個月就五百塊哪夠用。」杜光程心裡暗暗罵道。

本來打算回寢室的杜光程,在路過三號教學樓時,被眼前這條繞到教學樓後面的小路攫住了,彷彿帶著某種魔力,引人去一探究竟。

杜光程轉過拐角處,發現遠處角落的牆面上發出幽幽青光,感覺自己越靠近,就越像只想伸手觸摸火光的飛蛾。

一台取款機?

杜光程走到機器跟前。

雖然眼前的機器怎麼看都不像一台取款機,屏幕里顯示的背景色是黑色的,中間有一條純白色的輸入框,沒有任何文字提示,簡陋地鑲嵌在牆面上。只有下方的數字鍵盤和出鈔口告訴著自己,這是一台取款機。

杜光程抬起手緩緩地輸入:1000,確認。

機器傳來了「卡呲卡呲」像銀行取款機一樣的出鈔聲。

靜————

嘩啦嘩啦……

鈔票從眼前的「出鈔口」瘋狂地噴泄而出,像飛舞的櫻花,搖曳著落到了地上。

杜光程張大了嘴巴,眼前的這一幕如同戲劇般,在一瞬間內完成了開演、高潮,到謝幕的整個過程,但杜光程感覺這場戲如同演了一個世紀。

心臟強烈地跳動使得杜光程手腳也不由得跟著顫抖。

杜光程嘴角抑制不住地漸漸往上揚,被屏幕發出的青光映得有些陰森可怖,。

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得自己感受到坐過山車般的快感,此刻的杜光程如化身為饕餮,滿眼都寫著貪婪。

於是,一個瘋狂的想法在心裡油然而生。

杜光程警惕地觀察了下四周,確認沒人後,就把手指放在數字鍵的「9」上像縫紉機般摁了起來。

隨後,鈔票如想像中那樣噴洒,直至過了數分鐘才停止下來。

望著這漫天飛舞的鈔票,杜光程內心暗暗想道:或許,這就是世人所描繪的「幸福」。

過了許久。杜光程望著這滿地殷紅,漸漸地笑了起來,越笑越痛快,如飲了一大壇烈酒,酣暢至極。

在往後的時間裡,杜光程度過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日子,每日流連於各種娛樂場所。

白天在疲憊中死去,夜晚又在夢境中醒來,用醉生夢死來形容是再適合不過。

嘟……

一陣電話鈴響讓正準備睡過去的杜光程心生煩躁。

看到是家裡打來的電話後,便掛斷繼續睡下去了。

嘟……

如此幾次這般後,杜光程不耐煩地按下了接聽鍵。

「打電話給我幹嘛。」

「光程啊,這個月的生活費給你打過去了,有收到嗎。」電話里傳來母親的聲音。

「嗯。」

「……」

「你還記得小時候和你玩得很好的那個「三弟」不,他過幾天要結婚了,你爸讓我問你要不要回來看看。」

「不了。」

「那你最近過得……」

「你到底有完沒完!」杜光程不耐煩地打斷了和母親的對話。

脫口而出時,又感到有些懊悔。

「……」

「嗶。」掛斷電話後,杜光程心底下泛起一絲絲罪惡感。似乎能看到電話里掛斷後,母親那不知所措的神情。

一想到這便睡意全無,又起身喝起酒來麻痹自己。

等眼神逐漸變得迷離後,就迷迷糊糊地睡死過去了。

睡著之前,還隱約地想起一部電影里「松子」所說過的一句話: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2009年12月16日

在電腦前連續奮戰48小時的杜光程,渾然不知疲憊為何物。

「積蓄」早已揮霍殆盡,杜光程不得不讓自己在遊戲世界裡「努力」一把。

但今日與以往不同的是,有一縷詭異的觸感環繞著杜光程的脖子,這讓他非常不自在。

「或許是太過勞累產生了幻覺。」杜光程這麼安慰著自己。

隨著時間流逝,脖子上的觸感越來越強烈,越來越真實。杜光程伸手抹了抹脖子,似乎想驅趕掉這令人不適的「幻覺」,但一切都是徒勞。

忽然間,有如一條蟒蛇纏繞在自己脖子迅速收緊。

杜光程下意識地往頸脖抓去,但除了空氣什麼都沒抓到。

脖子上的「蟒蛇」如活過來了一般,越是抵抗就收得越緊。

杜光程極力地收縮著腹部,試圖想從緊塞的喉嚨上吸入一絲新鮮空氣。

數十秒後,杜光程像是在脫力中釋然,放開了掙扎的雙手,困惑地閉上了眼。

「我這是要死了么?」

光明在杜光程眼中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邊際的黑暗。

嗚哇……嗚哇……嗚哇……

這是什麼……聲音?

被像是哭聲驚醒的杜光程,緩緩地睜開雙眼。

目之所及只有無窮的空白,彷彿這個世界裡除了空白就再無其他了。

漸漸地一些場景,一些人影在眼前浮現。

是醫院……整個世界都被一股柔和的白光籠罩著。

杜光程眼前出現了一對夫婦,女人懷裡抱著嬰兒,男人則抱著愛人和孩子。

女人嘴角帶著微微笑意,用手溫柔地撫著孩子頭頂上柔軟胎毛:「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男人略帶哭腔笑了笑說:「就叫光程吧,我希望他的前程一片光明。」

杜光程淚水溢滿眼眶,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想抱一抱眼前的父母。但下一刻,一切又淹沒在無盡的空白中。

還沒等杜光程回過神來,又有一陣溫暖的風撫過臉頰。慢慢的,開始聽到了蟬鳴,身前的場景越發清晰。

是在家鄉的小道,看見年幼自己正靠在父親寬厚的背上睡得安詳。看見這一幕,杜光程咬緊了下唇,忍住眼睛準備落下的熱流。

記得那時的願望很小:總覺得有了父親的背脊,便擁有了天下。

畫面再一轉,媽媽蹲在學校門前,哄著因不肯上學而在地上打滾的自己:「光程,乖,放學了媽給你做好吃的。」杜光程會心地笑了笑,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下扯,眼眶也流下了滾燙的淚水。

轉眼間,杜光程來到了一棵碩大的芒果樹下,樹下站在一個伶俐秀氣的女孩兒。杜光程記得,那是他的初戀。

所有的畫面,都像一張張被翻開的書頁,像一顆厚實的洋蔥。剝開的洋蔥無法合上,如落下的淚水不可倒流。

「書頁」又翻開幾張,與父母爭吵的畫面如幻燈片般快速閃過,雖然只有短短瞬間,但杜光程能清晰記得,母親的無助和父親怒其不爭的眼神。

最後,畫面定格在了某天上午,杜光程又回到了他熟悉的寢室,眼前的自己正面對著一台電腦,他臉上的表情那麼的痴迷,那麼的沉醉。

看著眼前的場景,杜光程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恨,他走到「自己」身後,聲嘶力竭地咆哮:「你醒醒!別這樣了好不好!」

「自己」紋絲未動,表情還是那麼的如痴如醉。

杜光程開始用手試圖把「自己」從椅子上拉下來,但無論杜光程怎麼踢、撞、推、拉。

「自己」卻猶如一座泰山,不曾挪動過一毫。

終於。

杜光程累得踉蹌地攤到在了地上,「哇」的一聲,奔潰地哭喊著,久久不能平復。

一邊啜泣一邊咽哽地說著:「不,不是……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這一刻,杜光程感覺自己流盡了一輩子該流的淚水。眼前的場景開始動了起來,逐漸離自己越來越遠,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場景背後,那台「取款機」又出現在了自己面前,屏幕顯示著大大一個數字:46

杜光程驚恐地望著機器,瞬間明白了一切。

所有的回憶拼成一張長長的畫布,慢慢地穿過「出鈔口」。如跑動的秒錶一般,每穿過一點,屏幕上的數字就會相應的減少一點。直至被吞噬粉碎得一乾二淨時,屏幕上的數字便成了0。

如被宣判了死刑的杜光程,拚命地揮動著手臂,想要抓住自己一生回憶中那最後一點餘溫。

如果此時有人問杜光程:淚水是什麼味道?

他會說:是悔恨。

於是,杜光程永遠的陷入了冰冷,死寂的黑暗中。

2009年12月18日

一陣寒風「呼呼」地刮過,像是有人在哀嚎著似的。

宋磊已經遠遠地站在這台「取款機」前,與它對峙許久了。

從剛剛確認了死者和杜光程的關係後,宋磊便叫上了兩個隊員,和他一同找到這台詭異的機器。

正當宋磊死死地盯著它看時,視線忽然一陣扭曲,眼前的機器漸漸蠕動,幻化成一隻獨眼,有著血盆巨口的怪物。舔舐著舌頭流著唾液,眼看就要向宋磊襲來。

「你沒事吧,宋隊。」一旁的隊友見宋磊像丟了魂似的便詢問道。

宋磊回過神來,擦了擦前額的冷汗道:」沒事,我們上去吧。」

宋磊按照聊天記錄所說的,隨便輸入了一串數字。

頓時,機器「嘩啦嘩啦」地噴泄出滿地鈔票。

另外兩位隊員傻眼地看著滿地紅通通的鈔票,嘴巴張開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只有宋磊在鈔票噴出的一瞬間,感到尾椎骨發涼,猶如一條冰冷的蛇自下往上爬向自己的脖頸。

2017年7月5日

「第二天我們就把鈔票送到銀行檢驗,都是真鈔。至於怎麼輾轉到那台機器上的,我是真不知道了。那晚拍的照片也都離奇失蹤,無法確認是否屬於銀行的機子。再後來我們回到那個位置時,機器已經不見了,一點痕迹都沒有,像從來沒有過東西在那似的。」宋隊說完又抹了抹自己的脖子。

「真是個邪門東西。之後幾年裡全國各地都發生過幾起類似的案件,所有死者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曾經從那台詭異的機器上取過錢,有一次性取到吐不出錢的,也有取得數額很大的。」

歐陽聽完整個件事,已經不知道怎麼用言語形容自己受到的震撼了。

「沒嚇到你吧。」

「沒,沒有,只是有點難以置信而已,您接著說。」

「死者里有男有女,女的基本數額都比男的要大。至於那些有少量取過錢的,到現在都還相安無事。那一段時間全國謠言四起,有的說是妖邪之物,還有一些直接扯到外星人那去了。幸好這事玄乎得很,很快就被政府壓下來了。」

說完,宋隊直勾勾地盯著歐陽,似乎在警告著什麼。

歐陽擦了擦兩鬢的汗水道:「放心宋隊,我以性命擔保不會從我這裡泄露出去的。」

「別緊張,我又沒要你承諾什麼。」

此時歐陽心裡可不這麼認為:「這不是挖坑逼我跳嘛,自己還非要說。」

「到現在我沒搞明白那是個啥玩意兒,居然還能憑空吐出錢來。」宋隊開始用手往脖子上抓。

這一幕令歐陽覺得有點似曾相識……

忽然,一陣寒冷刺骨的恐懼感自腳下逐漸充斥著歐陽全身。

剎那間,歐陽感覺像被牛頓的蘋果砸了一下腦袋,腦海里蹦出兩個字:「壽命!」

歐陽連忙驚呼道:「是壽命!宋隊!他們是透支著壽命提的錢!」

等歐陽剛說完這句話時,宋隊如著了魔似的,拚命扒自己的脖子,臉色憋得漲紅,眼裡滿是驚恐地倒在了地板上。

此時已被恐懼支配的歐陽似被一條眼鏡蛇盯著,一動也不敢動。一個駭人的猜想在腦海里應運而生:

收債還在繼續。

漆黑中,宋磊做了個長長的夢。

夢醒後,那台「取款機」再一次立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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