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糕一歲了

涼糕這幾天胃口不好。還沒習慣貓生里的第一個初春，懶得動，時刻趴下就睡，睡醒掉一身毛再爬起來，表情悻悻的。

昨晚我和媽媽捉住她，一起按著洗了個澡，然後深夜餵給她半個主食罐頭。她可能內心草泥馬奔騰，到底鬧哪樣？

它不知道，這是為了慶祝它今天一周歲生日呢。

第一次見到涼糕的視頻時就覺得她是一隻好看的小貓，她在前主人弟弟的手臂上趴著，努力想往肩膀上爬。第二支視頻，在前主人家的陽台窗帘下，長得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貓哥哥從她身邊溜過，她揚起臉看了看鏡頭。我覺得，還是她好看。

一見鍾情，她就是我的貓了。

可來到我家的第二天，我們就打了一架。她爬到我床上，踩我的絲質床單，每走一步就刮出一道跳絲。我看了些愚蠢的公眾號文章和國產短視頻，用毛巾和洗衣袋把她裹住，掛在床頭剪指甲。我們搏鬥了十幾分鐘，結束後，它爬到房間一角，哀怨地看著我，舔了自己很久，再也沒有爬回我的床。

那天我難過得沒睡好，躺一會兒，就起來找找她，怕她留下什麼心理陰影，從此不接受我了，患得患失，像個新晉戀人。

一開始她顯得有點叛逆，我以為我養了只很「貓」的貓。不靠近你一米以內，不喜歡摸，不讓抱，但總打量著你。有時站在樓梯下面伸出個腦袋，有時趴在窗台上，眯著眼，有時站在床腳，面無表情。雖然遵從一隻貓的發育時間表，在剛來的前幾個月，她每天都要花大量時間狂奔跑，從樓上飛到樓下，再火箭般沖回來，跟窗帘搏鬥，扑打被子。但她不叫，不撥弄東西，與貓抓板都相敬如賓，禮貌，謹慎。

那時我聽朋友講自己和貓耳鬢廝磨的故事，就一邊羨慕，一邊告訴自己，涼糕不是只黏人的小貓，你應該為她高興，甚至驕傲，她是一隻堅持了貓的本能的小貓。

後來發現，她只是跟我不熟。熟悉之後，她先是趴在我的兩腿中間睡覺，然後貼到腰側，還要努力往裡拱一拱。如果我趴著，就站在我背上。早上叫我起床，先舔嘴，再舔頭髮，最後用爪子撥弄鼻子。她越來越喜歡偏著頭獃獃地看我，好像一邊裝可愛，一邊做鬼臉。

我下班經常很晚。她如果沒等急，會在開門的一瞬間站在門口，然後溜達回屋裡，伸個懶腰，陪我轉兩圈，找個地方順勢躺下。如果我整夜未歸，或者連續幾天回來太晚，她就會生起氣來。開門後遠遠地站著，走來走去，哼哼。這時我得趕緊把它抱到懷裡，擼一擼，再擼一擼，捏著嗓子提高音調，說點哄她的話。她如果用一隻爪子推開我的胸或臉，得，氣還沒消，需要帶到樓上先吃一頓飽飯，再用羽毛毽子陪她玩一會兒，再抓回懷裡擼一擼，等她伸長腦袋舔我嘴的時候，就是氣消了。

她其實很依賴我。那也好，有一隻溫柔，害羞，需要人哄的涼糕，也好。

她還是很少發出「喵」的叫聲，但越來越喜歡哼哼。有時是嗯，有時是嗚，有時是啊。我漸漸能聽得懂不同的哼哼代表什麼意思。

「啥？」「哎呀呀。」「不好玩。」「陪我玩。」「看我看我。」「討厭，我在睡覺。」「別碰我啦。」「我這麼賣力撒嬌了你怎麼還不過來！」

最近我帶著她住在父母家。前幾天家裡來了工人修馬桶，把廁所敲得山響。她嚇得躲在父母的卧室床頭櫃旁邊，用我爸爸垂下來的一隻褲腳擋住自己，一動不動。工人走後，我和父母出門轉了大半個小時。回到家，她焦慮地在客廳里走來走去，一直「喵，喵，喵」叫個不停。

她在說：「你們到哪兒去了，急死我了，再也不要把我自己放家裡了！」

能聽懂她說話了之後，我竟漸漸生出了一種感激之情。日常生活里，你曾聽懂了誰的每句話？哪怕你理應是世界上最懂他/她，最了解他/她的人。我們做人的失誤太多，可貓還是把喜怒哀樂交給了你，讓你感覺自己可以做出些彌補，也許還具備變得更好的能力。

那一次被工人驚嚇後我發現，涼糕怕的東西越來越多了。她怕陽台上水盆里養的泥鰍，怕門鈴聲，怕人類男性。涼糕可能會漸漸變成一隻膽小的，容易受驚的慫貓。我再次調整了認知。

她的樣子也變化了許多。從一個尖臉長脖子的小瘦子，變成個圓臉沒脖子的小胖子。可我始終覺得她好看。最初我曾想給她起名叫「牛軋」，因為她的身形很像一顆細長的牛軋糖。現在，她卧成一團趴在床上，真的像一碗涼糕了。

胖了之後，她顯得有些笨拙。上下樓梯的時候控制不住地扭著屁股，一路發出嗚嗚嗚嗚的聲音。往桌子上跳總失敗，奔跑轉彎時剎不住車，在床邊上睡覺，或伸懶腰撒嬌，常常自己掉下去。她變笨了，可能也是膽子越來越小的原因。我開始控制她的飲食，但估計再怎麼控制，也不可能讓她變得矯健機敏。也許有一天她會像公司里的橘貓小黃那樣，又胖，脾氣又不好，耷著眼角，表情皺成一團，誰也不看，成天拿尾巴不耐煩地啪啪打桌面。

怎麼辦？真到那一天，就接受那時的涼糕吧。

養涼糕之前，我徵詢過一些朋友的意見。有意思的是，男性朋友態度都不太積極。

不。兩票。

你再想想，這是陪伴十幾年的責任，你不適合貓。一票。

打算做個可悲女人了？一票。

養貓也行，不要去喂流浪貓，喂流浪貓也行，不要去加入流浪貓救助組織。一票。

背後的語義不難看懂，就不詳解了。但我還是獲得了一點警示：不要顯得吸貓太神魂顛倒，控寄你嘰幾，朋友圈少發。

最初的兩三個月，真的很難自持，投了以上票的男性友人，可能都覺得自己說對了。 之後我轉移陣地去微博註冊了一個賬號，名字叫「涼糕想嘗嘗」，海量照片無限上傳。呵呵。

「涼糕想嘗嘗」偷偷發了幾個月了，只有十二個粉絲。替涼糕傷心。趁她一歲生日之際，發一則小廣告。涼糕很可愛的，不要讓她只有十二個粉絲啊。

涼糕，祝你生日快樂。我幫你騙來的粉絲，就是罐頭之外的生日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