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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翁傳(十八)風月場

十八、風月場

揚州地處運河要衝,南來北往的繁榮經濟催生出了旺盛的娛樂產業。不論是官家樂坊,還是私門娼優,無不生意興隆,確實應了那句「處處青樓夜夜歌」的評語。正是由於身處特殊位置,知府周頌迎來送往的本事練得那叫一個地道。官面上的事情辦完後,周頌便邀請王業浩第二天前往指定接待單位——城北瘦西湖邊的摘月樓飲宴作樂。

如果嚴格按朝廷法度來講,官員是禁止狎妓的,不過大家根本沒當真。想當年「三楊」聯袂招名妓齊雅秀侑酒,閣老譏之「母狗無禮」,名妓巧慧過人,對曰「我為母狗,大人便是公猴(候)」,一時間傳為美談。而宣德年間,湖廣御史趙倫就因為「與樂婦奸」,便被罰戍遼東。所以大家心裡都明白,由於這種事遭彈劾的都是上頭沒有人,下頭亂找人的主。

在滔天權勢的面前,幾個瘦馬實在算不得什麼,所以王業浩此次重點照顧周樂之的感情。正式會晤後,王業浩旁敲側擊地授意周知府,少安排文士,直接上葷場子。周知府弄明白需求後很是詫異,一臉斯文的欽差居然是這般餓鬼姿態。不過文人多異癖,這點嗜好說來也算不得什麼,周知府既然領會了意思,便只找了當地一名歡場老手田把總來陪同。

王業浩考慮到金文池尚無子嗣,沒準有納妾的想法,另一方面也想在酒桌上探探他的底,所以把他也列為了同席人員。華燈初上,賓主落座,珍饈玉液鋪陳,脂粉鶯燕環列。周知府作為地主,先相互引薦列席的賓客。

「這位便是王大人,去歲巡按廣東,賑災安民,勞苦功高,此番回京,必當高升啊!」

「久仰久仰」旁邊一名體格敦實的中年漢子拱手說道。

「這位是田把總,若論這揚州風月場子的恩客,田把總認第二,就沒人敢占第一!」周知府顯然和他甚為相熟,所以講起話來也毫無顧忌,「當年田把總續的弦,便是這摘月樓的頭牌琴師薛姑娘,此等艷福著實羨煞旁人啊!原本家中閨女也習得一手好琴,可惜選侍入宮,我等再無耳福了。」

「周大人說笑了。」中年漢子倒是很放得開,已經挑了個姑娘摟在懷裡。

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王業浩聽完介紹便問道,「田將軍,此前信王納的側妃田氏,可是令愛?」

「哈哈,正是小女秀英。」田把總滿心歡喜地說道,「也是那小妮子命好啊,原本教她些琴藝,就盼著誰家老爺能看上。想不到能入得信王府中,這輩子也算是衣食無憂了。」

王業浩心想這何止是衣食無憂啊,若是周樂之的預言當真,在座這位便是將來的國丈了,馬屁此時不拍,更待何時:「久聞田將軍豪爽俠義堪比孟嘗,今日得見,果然氣度不凡,失敬失敬。」

田宏遇排起來雖然也算是皇親,但實際上自己女兒不過是剛剛嫁給尚未就藩的親王當側室,所以少有人來燒冷灶。今天王業浩的這通奉承讓他覺得相當受用,心情好話也多了起來:「哪裡哪裡,孟嘗君門客三千,咱哪裡比得起,養她三五瘦馬便知足了。」

「說起這養瘦馬的道道,田把總可比養兵都精啊!」周知府在一旁說笑道。

「田將軍乃真風流名士也!」王業浩繼續吹捧。

「要說養兵,田某真不敢講。」幾杯酒下肚,田宏遇興緻便起來了,「要說這養瘦馬,田某還真有些心得。」

「今日有幸,還請田將軍賜教。」

「好說好說。」田宏遇喝了口姑娘遞上的酒水,繼續說道,「這瘦馬講究的是七個字,瘦、小、尖、彎、香、軟、正。務必要從六七歲便入行,再大就沾染了煙火氣,不論怎麼調教,都成不了一等貨了。」

嚴格說起來,這算是周樂之第一次正經來風月場所,之前的花船未見真章,做不得數。今天席面上的總總,算是讓周樂之大開眼界。淮揚菜向以用料鮮活,工藝精細著稱,具體菜色雖與後世有別,但精髓格局想通,滿滿一桌的美味讓周樂之暗罵怎麼還沒人動筷子。聽了田宏遇的論述,周樂之相當好奇,還好出門前王業浩叮囑過不要亂說話,這才客氣地問道:「田將軍,恕小弟才淺,難道這瘦馬還有評級不成?」

「那是當然,這位兄弟有所不知啊。」田宏遇一望即知此人是個新手,便做出一副老前輩的姿態說道,「這瘦馬分作三等,下等者練女紅針線,油炸烹煮,可作主婦;中等者學算寫曲藝,記賬管事,可謂內助;上等者習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具百般淫巧,千種風情,方可稱佳人啊。」

周樂之覺得這些都不在點子上,以自己的本事,就算是上等瘦馬也根本聊不到一起,談風月還不如直接洗風呂來得實在。不過只用了兩輪酒,周樂之的觀點就得到了刷新。這兒畢竟是高端娛樂場所,陪酒唱曲的姑娘專業素質都很高,不管什麼樣的客人都能伺候舒坦。而且不論周樂之說什麼,姑娘們都能認真扮演熱心聽眾的角色,還不時地叫好,極大地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酒席大概持續了近兩個時辰,在田宏遇的帶動下,氣氛熱烈融洽,賓主盡興。見玩得差不多了,周知府對王業浩說,「王大人,這摘月樓中有一花魁,喚作又晴姑娘,風騷獨領,色藝雙絕,平時輕易可不見人,今夜知大人來訪,特在閣中等候。王大人何不前去喝一杯香茶啊?」

「多謝周大人好意。」王業浩拱手道謝,轉身問周樂之,「周先生可有雅興?」

周樂之見王業浩這麼上道,相當滿意,原本準備裝模作樣地客氣一下,又怕煮熟的鴨子飛了,扭捏半天才憋出一句:「哈哈,大人忙的話,那我就去看看。」

旁邊周知府見王業浩把花魁讓給一個清客,相當不解,便又仔細打量起周樂之。此人面白如玉,指細如蔥,應該是個富家子,既然欽差如此看中,很可能是朝中某位大佬家的紈絝公子。想到這一層,周知府趕忙讓小廝帶周樂之前去尋芳。

周樂之跟著龜奴來到內院,至一座單獨的小樓,上到二層。龜奴點頭哈腰地說:「公子,便是此處了。」

賞了龜奴一些碎銀,吩咐他退下後,周樂之在門口故作斯文地向裡面問道:「此處可是又晴姑娘閨房?」

「是王大人來了嗎?」房中傳出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周樂之剛想否認,又怕遭名妓嫌棄,心想不如就將錯就錯,便答道:「正是本官。」

「王大人請進,奴家正在更衣,不便相迎,望大人恕罪。」

周樂之聽得熱血沸騰,心想這名妓就是名妓,還沒進門就開始脫了,勾人的本事果然不一般。推門而入,房裡只點著一支昏暗的蠟燭,一套雅緻的桌椅後是一張雙人雕花拔步床。隱約看到床帳里斜卧著一名女子,微微地飄出些體香,引得周樂之荷爾蒙難以抑制地分泌。

「王大人可記得關門啊。」張中女子略帶戲謔地說道。

周樂之連忙關門落栓,猴急地摸到床前,搓著手說道:「本官這廂有禮了。」

拉開紗帳,周樂之剛要上前,只見那女子騰地竄起,手中一支短劍閃著寒光便向周樂之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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