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然與愛做夢-從《夢幻之境》這本書說起

04-30

春節階段讀了一本書，令我印象極深。這本書目前還沒有翻譯版，英文名叫做《Fantasyland: How America Went Haywire: A 500-Year History》，中文名翻譯成《夢幻之境》，這是一本美國人寫的，批判美國人腦殘的書。類似的作品還有大前研一的《低智商社會》以及武志紅的《巨嬰國》，這兩本同樣也是我很喜歡的書。三本書說的是在不同文化下出現的類似的問題，將這三本書混雜著閱讀，讓我們由不得在深夜裡思考，沉溺於白日夢，這究竟是不是人類的通病，我們當下的中國人又能否倖免了？

春節回家，聽到親戚們講著自己的發財夢，有的是P2P，還有的是比特幣，他們口中說著每年20%的穩定收益，卻不考慮這些收益來自那裡。如同次貸危機爆發前的美國人，都認為房價會只漲不跌。這正是《夢幻之境》要反映的問題，在哈利波特第一部中，有一面可以讓人看到內心最深處的慾望的鏡子。看過原著的人都知道，那面鏡子不能提供我們真正的知識或者真相，很多本來很聰明的人在鏡子里虛度光陰，甚至因此而發瘋。人不能活在夢裡，不要依賴夢想而放棄生活。

但當今的科技發展，卻使得這樣的魔鏡變得越來越多。推薦系統記錄著你在網上的一舉一動，只為了告訴你需要買什麼東西，需要看那些奶頭樂的短訊；虛擬現實還有增強現實，讓你看到了你本來應該披荊斬棘後才可以體驗的風景；而遊戲設計者則通曉上癮的心理學，他們群策群力推出的異世界，總是要比真實的世界更具有吸引力；而你的照相機默認會讓你你的圖像變得更美，還會根據你的喜好去投其所好的迎合。手機彷彿成了紅樓夢中的風月寶鑒，正著看是讓人生厭的白骨，如同很多人無趣的工作時間，而反著看則是紅粉，像級了休息時的自我放縱和沉溺幻想。

之前曾讀過一本書，和這個主題有關，（參考該怎麼做白日夢 Rethink about positive thinking 讀書筆記），其中寫道「人腦實際上難以分清楚真實與幻想，所以當你幻想你拿到了冠軍之後，你就會放鬆，就會喜悅，你下意識會認為已經成功了，所以沒必要那麼努力了。」要想搞清楚什麼是真實的，不止需要應用理性的思辨，更需要一個人首先不逃避自由，一個人能夠，並且應該讓自己做到的，不是感到安全，而是能夠接納不安全的現實。

我這麼說，並不是覺得虛幻的東西毫無價值，我喜歡讀虛構性的小說和電影，尤其是幻想文學作品，不管是《基地》系列還是《魔戒》系列，也能從這裡得到有關生活本身的啟示。然而沉迷幻想，是指無法從幻想中走出來，進入現實的生活。當今很多的網文爽文，是你不管有多少空閑時間，都能夠填滿的，我在地鐵上經常看到很多人拿著手機，在上下班的路上看書，但掃幾眼他們的看的書的標題，就知道他們在看著什麼，第3××章，手指快速的刷著屏幕，沒刷幾次，又到了下一章。即使是紅樓夢這樣的巨著，也就百二十回，這些連快餐文學都算不上的作品，只能是讓人沉迷的幻想。

沉迷幻想本身是人畜無害的，但正如弗洛姆所說，現代人誤以為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實際上他所想要的是別人期望他要的東西。每一個幻想背後都有著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拉著繩索。不管是巨嬰症還是低智商，其背後的根源都在與沉溺於幻境，一旦進入真實世界，就如同洞穴中人第一次見到陽光，短暫的不適應之後，不願背負自由的重擔，便只能以盲人摸象的姿勢坐井觀天。

我曾經以為未富先老是中國未來面臨的最大風險，然而一想到以後生物技術的進步會使老人不意味著衰弱，也可以為社會創造價值，就不那麼擔憂了。然而現在看來，中國面臨的最大風險是年輕人的未富先避，避指的是閉上眼睛，逃避自由。美國人躲進幻想，但他們畢竟有美元霸權要全世界為他們買單。但隨著這些年西風東漸，西方的價值觀被曲解，例如不顧實際的追求夢想，提前享受物質成果等在中國社會成為主流思想。

這讓我想起最近看的一篇文章，「現在不是寒門難出貴子，而是窮家富養出太多敗家子」。文中寫道「我窮我有理、我弱我有理」的心態，讓很多寒門子弟多了很多本被貼在富二代身上的標籤，缺少責任心是表象，本質是不能夠面對現實。再聯想到AI帶來的失業潮讓有些人變得自暴自棄，等著AI會最終贍養人類，這同樣是在逃避思考與行動的自由。

回到《夢幻之境》這本書，這本書追根溯源，從歷史的過往中，講述為什麼美國的主流文化會沉迷於陰謀論偽科學這樣的幻境。其實每個民族歷史上沉迷幻想的都是長態，人天生好逸惡勞，不願接受複雜的解釋。1919年，遺傳學家摩爾根曾就遺傳規律寫道：「人類終將會了解自然的本質，而所謂的神秘莫測不過是場錯覺罷了」，隨著數據科學的發展，當代的我們正在把摩爾根的結論從了解自然擴展至了解人性。

以複雜應對複雜，AI帶給人類的那些可見的禮物，什麼無人駕駛的汽車啊工業機器人啊，都不過是冰山露出的一小部分。AI給人類的影響最深的是新的知識產生方式，人類可以用全新的方式進行生物科學，社會科學的研究，使得人們終於可以第一次認清楚的定量化的搞清楚是什麼樣的物質基礎決定了自己的愛與恨。而為了更好應用這些知識，我們第一要叫醒那些沉睡在幻想中的人，第二要告訴更多的人新的知識是如何藉由AI得到的。而這正是我一直心心念想要做的，也是我為什麼在業餘時間堅持碼字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