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膠的前世今生

為了不引起大家的誤解，先將結論講出來。第一個問題：阿膠是不是個好東西，能不能吃？回答：阿膠個好東西，能吃。第二個問題：那麼，我們適合吃阿膠嗎？回答，不適合。怎麼樣，糊塗了吧。不糊塗還不寫這篇文章呢。讓我慢慢道來。

門診中，經常有患者，問我：「能不能吃阿膠」的問題。我的回答都是：不能。不過引起我寫這篇文章的原因，則是一則消息：「中國人快將全世界的驢吃完了」。

說起來，驢這個動物還真是有點麻煩，它本身繁殖慢，但力氣大，好用。所以全世界很多地方都在養。但是，一般來說，驢都是役用的，也就是用來幹活的。所以繁殖慢點也沒啥關係。現在問題是，中國人把驢拿來吃，而且還是專門用來吃皮。這樣，吃驢皮的速度遠遠超過驢繁殖的速度。眼看著，驢就會被吃成稀有動物。當然阿膠價格也會再漲的。根據基本的商業原則，這會導致驢進一步的減少。好了，回到正文，但我得從頭說起。

1、人需要大量的蛋白質

現代醫學研究已經搞明白一件事。人體的基礎營養為，糖、脂肪、蛋白質。但，這句話卻是有問題的。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大量的維生素礦物質沒算進去。

還有就是這三種物質本身是不能類比的。糖，包括，澱粉、蔗糖，果糖、葡萄糖等，其中葡萄糖是單糖可以直吸收，其它的糖則要分解成葡萄糖才能吸收。脂肪則不能直接吸收要分解成為脂肪酸才能吸收。蛋白質則複雜多了，它得分解為氨基酸，才能吸收。氨基酸吸收入人體後，可以根據需要，組合成各種各樣的蛋白質。

世界上的氨基酸滿打滿算也就20多種，但人體自己只能合成10幾種。其中有8種氨基酸不能自動合成，只能利用食物從外界獲得。所以人是雜食動物，因為人要吃肉。

有人抬扛了，出家人不吃肉呀？是的，出家人不吃肉，他們想從食物中得到蛋白質，只能是植物的種子了，也就是各種豆類。不過，按現代營養學的觀點，植物的蛋白質是劣質蛋白質，動物蛋白質是優質蛋白質。所以，廣大勞動人民時不時還是要吃點肉的。

2、農業大國的尷尬

問題在於，中國人農民有幾千年沒吃飽過，更別說吃肉了。

自古中國以農業立國，老百姓以澱粉為主要營養來源。如《國語》就規定：「天子食太牢，牛羊豕三牲俱全，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士食魚炙，庶人食菜。」正常情況下老百姓蛋白質攝入已經不夠了，還有異常情況呢。比如：武則天信佛，則禁屠宰。於是有了「擇人須善」的故事。說到底還是不讓吃肉。

災荒年景就更不用說了。所以，中國人開發了大量的蛋白質來源。不過實話實說，正常年份，蛋白質還是夠的，否則中華民族也傳不到現在。問題是，這個蛋白質也就是剛剛夠用。當生病時，營養需要量短期內迅速增加，蛋白質又不夠了。怎麼辦，想辦法補充唄。

跟一般中醫愛好者想的不一樣，在中醫經典《傷寒論》中阿膠不是補血的，而是養陰清虛熱之品。用於病後體虛，餘熱余邪未清。（阿膠也用於失血，而不是血虛。失血嘛，就得補充蛋白質。)豬苓湯（少陰病）及黃連阿膠雞子黃湯（少陰病）都是這種用法。《傷寒論》中還有一個豬膚湯（少陰病），也是這種用法。

最有意思的是豬苓湯，是用大隊利尿葯中混用阿膠。上大學時也沒覺得怎樣。臨床數年後，再看此方總覺得眼熟。一日忽然醒悟，這不就是治療腹水最常用的方案嗎？先給患者靜點白蛋白，再給一支速尿。這是完全一樣的思路呀。

3、魯迅先生與敗鼓皮丸：

人多說魯迅先生是反中醫的，主要是中醫治不好他「父親的病」。不過他父親的病也確乎是治不好的。從更多的描述中，後人已經知道他父親的病是肝硬化水腫。當然也有更詳細的推論是酒精肝，當然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父親的病」確乎是肝硬化水腫。而這個病，也確乎是治不好的。即便是90年後的今天，依然如此。只能緩解不能治癒。

最為魯迅先生詬病的就是那個「敗鼓皮丸」。可最有價值的治療，也正是這個「敗鼓皮丸」。此葯主要是用破敗的鼓皮製成。我們知道，古人蒙鼓都用的是牛皮。所以，本葯的基本成份就是牛皮。可是，牛皮堅韌，難以消化吸收。給病人吃除了增加胃腸負擔也沒什麼用處。用牛皮作成的鼓皮，風吹日晒，日夜捶擊，其分子鍵都鬆脫了。這種蛋白質已經變性了，人體才容易吸收。也許有人說吃肉呀，其實，肝硬化腹水病人，連肉也吃不動了。在落後的舊社會，似乎也只的敗鼓皮丸這種「神」葯了。在一般健脾祛濕（利尿）中藥中，加入這味葯。其思路也是白蛋白+速尿的路子。不過，此時可能就有人說了，吃阿膠呀。不錯，吃阿膠是個好辦法。

4、阿膠神話的誕生

如果，我們將吃阿膠與補充蛋白質連聯起來。確乎，它是能補血的。缺乏蛋白質引起的營養不良，是會貧血的；肝硬化也會貧血。這些情況，吃阿膠都有用。

問題是阿膠一定是驢皮嗎？如果你生活在唐代，可以說現在的阿膠全是假冒偽劣。因為，唐以前的正品阿膠都是用牛皮熬制。用驢皮那是後來的事，很可能是因為唐朝以後，政府都不讓殺牛，驢則沒人管，就用驢了。

現在說阿膠，說得一定得是山東東阿，那是因為沈括曰了：「阿井水，性趨下、清而重。」那又能如何？我們可以將水重其理解為礦物質含量高。可也沒聽說，山東的礦泉水出名呀。

好吧，那就得說是驢了。驢比牛好。為什麼？因為驢是黑驢多，牛是黃牛多。問題的關鍵是，黑得好過黃的。特別是，傷寒論中都是用於少陰病（黑主水，黑入腎）。所以，黑就比黃色的好。前邊還說了個豬膚湯呢。古人說，豬是水獸，這才是補腎養血之正品。問題是：豬是水獸這個名字，是從黑豬哪兒來的（以前的土豬都是黑色的）。現在的豬都改大白豬了，還能叫水獸嗎？

好了！現在，水也不神了、驢也不神了、黑色也不神了。阿膠還神嗎？

總結：如果你看到這裡，也就能理解我的觀點了。中國古人日子苦呀，找了很多年，才找到了一個最佳的白蛋白替代品。所以，我認為阿膠是個好東西。但在當今，中國人開始為蛋白質吸收過剩發愁時，沒事吃阿膠也就沒啥意義了。

更重要的是中醫認為「濕滯生痰」。阿膠滋膩礙胃，粘滯多濕。痰濕之人，忌服此物。而廣東的特點，也是濕重。所以，見到阿膠，還是少沾為妙。

最後，再補充一句。總有病人問我：哪我就是想吃阿膠怎麼辦？我的回答是：那就吃吧，反正吃壞了，我也能治療。好了，就這樣吧。

廣州市越秀區周達君中醫診所 周達君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