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現金貸的思考

04-30

剛看了36氪的一篇對現金貸業務深度分析的文章，寫得非常好。將這個產業鏈的眾生群像描繪得很清楚。從生意上來講，現金貸的邏輯是很清楚的，就是高利貸披上了互聯網的外衣，記得以前說什麼樣的生意會產生暴利，利用的都是人性的弱點。而現金貸恰恰是這樣的一種生意模式。大多數人在初次接觸現金貸時是真的需要錢周轉或購買商品，但這種來錢實在太容易，於是就開始上癮，欲罷不能，這利用了人們不勞而獲的心理。而在沒法還錢後又開始向更多的現金貸口子借錢，惡性循環，貪婪與恐懼交織。

不帶道德判斷來講，這確實是一門好生意。首先，市場夠大。中國沒有信用卡的人群有5億，還有大量的學生群體。這部分人的小額資金周轉需求無法得到滿足。其次，利潤夠高。小額、短周期的貸款需求對利率不敏感，借1000塊錢，一個月後還1100塊錢，年化120%，絕對屬於高利貸了，但是因為是小額短周期，所以都是可以承受的。但對於現金貸公司來說，這就是暴利了。第三，可複製性強。以前也有高利貸，但沒有形成這麼大一門生意。因為受地域和人力的限制，無法大規模地開展業務。而現金貸則不同，網路最大的特點就是大大拓寬了時間和空間的界限。手指一點就可以借來錢，對很多人來說簡直太方便了。這其實也是利用了人的懶惰的弱點。生物進化的角度來看，都是以最小的能量消耗，來實現自己的目的。第四，缺乏監管。這個其實不能成為一個好生意的共性，缺乏監管意味著可以野蠻生長，但也意味著達摩克利斯之劍始終懸在頭頂，對業內企業來講風險就很高。監管層現在也沒想清楚如何來對現金貸進行監管。法無禁止則可為，監管實際上是落後於實際業務發展的。趁著這個政策的真空期，眾多的現金貸公司，已經撈到了第一桶金。最近銀監會發布了暫停現金貸公司註冊的通知，監管已經上路了。第五，形象相對高利貸好不少。高利貸公司是上不得檯面的，電視上也經常將高利貸公司跟潑油漆、恐嚇一類的聯繫起來，在民眾的印象很不好。而現金貸就顯得高大上多了，還可以在大火的電視劇中做廣告。近期熱播的《獵場》就有好多現金貸的中插廣告。以前的高利貸公司只能通過貼小廣告、打電話這類方式來推廣效果非常不好。

既然現金貸是好生意，那麼人有逐利的天性自然就會有很多人去做。首先來梳理一下現金貸這門生意的整個鏈條，上游也就是原材料自然就是錢，這錢主要來自於幾個方面，一個是投資人如趣店那樣的，銀行和ABS，去年上半年以小額信貸為基礎的資產發行了2343億元，而去年全部資產也僅為6943億元。做ABS的自然是證券公司了，但這個業務對證券公司來講是小頭的。更多的應該是P2P公司了，年利率10%借到的本金對於收益無疑還是挺划算的，趣店早期大量對接了P2P。有了錢自然就是要投出去，可是客戶怎麼來呢？這時候高大上的就可以打打廣告，大多數還是依賴於各種引流工具，比如趣店就靠支付寶作引流工具，每單成本不到30塊錢。而這個行業平均的引流成本單價已經達到了200元。引流的工具有各種金融超市，如融360,視頻網站、導航網站等，2345網站終於找到了流量變現的方法，那就是做現金貸。其實也是屬於廣告的一種形式，這部分生意就是被帶流量的媒體做了。客戶引過來了，接下來就該決定借不借，借多少的問題。很簡單，一個系統全部解決，20萬元一套。這個環節簡單明了，不構成准入的障礙。對於這個階段的現金貸公司來說，風控顯然不是他們關心的重點。創業的中小軟體企業是這個階段生意的主力。已經定下來了額度和利率之後，就該放款了。在接下來是還款了，如果還不上就由催收公司的人或公司。眾多的掮客在幫助獲得現金貸的過程中分到了一杯羹。在這場現金貸的狂歡當中，借款人是最終的買單者，如果他們不能夠順利歸還，那麼P2P的投資者就是最終的買單者，而資本家和系統開發者，掮客是沒有太多的損失的。

現金貸目前出現的問題已經得到政策決策層的重視。現金貸公司停發牌照肯定只是開頭，後續會有更加嚴格的監管措施出台。這個行業的最大的問題當然不是監管的問題，而是壞賬的問題，目前的行業發展類似於擊鼓傳花。眾多的資本湧入所造成的虛假繁榮，等到資本退場的時候才可以看到誰在祼泳。能夠真正滿足大眾金融需求，有獨特風控技術和運營能力的公司才會笑到最後。

從更宏觀的層面分析，為什麼在這個時點，現金貸會突然紅火起來成為風口呢。首先，還是這個槓桿怎麼加的問題，政府加槓桿就是政府平台債務的問題，這部分地方政府債務15.86萬億元，加上國債27.33萬億，佔GDP的比重是36.7%。官方數字來看這個數字不高，可是地方政府債務已經成為中央的心頭大患，國際評級公司都要因為地方政府債務問題給中國政府評級調降，可見真實的地方政府債務問題實際上是非常嚴重的。企業的債務分為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民營企業已經有多起預警的事件了，經濟形勢整體不佳，導致原來處於擴張中的民營企業急需銀行輸血存活，鋼貿企業、印刷企業、紡織企業成片倒閉，這都是在經濟形勢好的時候加槓桿留下的惡果。國有企業其實情況也不比民營企業好，東北特鋼、渤海鋼鐵等事件的出現即是明證，但是因為國有企業往往有當地政府的隱性支持，因此問題暴露地還不是那麼明顯，銀行也會在國有企業裡面抱團取暖。但總體來看，企業的債務已經不低了。這一針強心針只能打在居民身上了，我國老百姓有素有喜歡儲蓄不喜歡負債的優良傳統卻有喜歡置業的傳統。周小川行長之前說過居民槓桿還不算高（大意），政策的東風當然是順應民心之所向，讓老百姓歡天喜地自動通過樓市加槓桿。於是房價一路狂奔，根本停不下來。但房子畢竟跟股票不一樣，是民生的必需品，炒得太高了，影響社會穩定。十九大中央提出的「房住不炒」定調了房地產是不能在繼續加槓桿了。但是GDP要增長，就業要穩定，這股蠻荒之力必須要有去處，消費貸出現在決策層的眼前了，既能拉動消費，又能居民加槓桿，兩全其美。消費貸是很容易異化成為現金貸的，人的慾望之門被打開就如同潘多拉的盒子根本停不下來。趣店在15年還虧損2.33個億，16年盈利大幅增加，17年盈利9.17個億，這個時間點跟政府在16年下半年開始的住房調控政策開始的時間點不會是完全的巧合。現在居民的槓桿也加得差不多了，中產背上了房貸，藍領和學生背上了現金貸。但情勢的發展顯然也是超過了政府的想像。於是新一輪的嚴監管政策要出台了。中央定調2016年五大任務是：去產能、去庫存、去槓桿、降成本、補短板。顯然去產能在某些行業，如鋼鐵、煤炭都取得了不錯的效果。去庫存在房地產業取得良好的效果。去槓桿前文已經說過了，把企業的槓桿降下來了，居民的槓桿升上去了。

周小川在最新的講話中提到了要「金融業要專註主業，注重發展普惠金融、科技金融和綠色金融」，從而實現「引導更多金融資源配置到經濟社會發展的重點領域和薄弱環節」，消費貸當然還是屬於普惠金融的範疇。科技金融和綠色金融不就是科技和環保產業，特別是國家重點科技領域是金融支持的重中之重，這部分是接下來可以加槓桿的核心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