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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大兵耿恭——第二章 孰知不向邊庭苦

竇固與他的軍士滿載著赫赫戰功與無上榮耀回到了長安城,迎接他的是東門至灞橋三十餘里人群熾熱的目光以及如山的歡呼,竇固雖無霍去病「封狼居胥」的豐功偉業,但五十年來,第一次打通了西域與中原王朝的通道,也在史書上畫下了濃厚的一筆。

陳睦卻一點也不輕鬆。隨時可死灰復燃的匈奴殘餘勢力、各懷鬼胎的西域諸國以及西域都護府的建制等,都讓陳睦忙得暈頭轉向,直到來年三月開春才抽出時間與耿恭、關寵等人見面。耿恭、關寵兩支部隊各有五百部眾,相當於西域都護府北面的兩支前哨,觀測北邊匈奴的兩隻眼睛,並無太多的作戰力。陳睦是個從軍近三十年的老軍漢了,為人謹慎厚道卻不善言談,稍微勸勉了兩句「為國效勞」後竟是不知接下該是如何繼續。三人六隻眼睛瞪著彼此好一會兒,繼而互相「哈哈」大笑兩聲,耿恭與關寵二人便是告辭。

焉耆北門外,耿恭與關寵二人正相互道別,準備離開之時,突然從身後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

「耿恭你個臭小子,來了焉耆都不來我這拜碼頭就著急著回去,你小子是不是在金蒲城金屋藏嬌了啊!」

耿恭一見來人,不由驚喜道,

「班大哥!」

只見來人約莫二十五六,面如白玉,丹鳳眼,卧蠶眉,一副儒士打扮卻又顯得豪爽不羈,此人便是後世有名的「定遠侯」班超,班超出生於太史令世家,其父親班彪、長兄班固以及妹妹班昭都是東漢有名的史學家。不過班超卻是這文人世家的另類,漢唐皆有「寧為百夫長,勝做一書生」的豪情,班超年輕的時候也是官府的一名書吏,興許是打小史書看多了,歆慕衛青、霍去病的金戈鐵馬,不甘於久事筆硯之間,索性棄了官職,直接投奔到竇固麾下,準備以武立功異域。

班超雖是出生於文人世家,卻沒有一絲文人酸腐之氣,一番壯志豪情,也絲毫不遜於邊塞武夫,竇固見班超能說會道,便任命班超為假司馬,負責出使西域各國,通俗地說就是搞外交。

班超上來重重地錘了耿恭一拳,立即單刀直入地笑問道,

「廢話我就不多說了,我來就是問問你,駐紮於金蒲城,你有何打算?」

耿恭深明班超為人,也不拖沓,當即答道,

「金蒲城與柳中城無非焉耆的兩隻眼睛,大漢定西域也在於斷匈奴右臂,不在於侵略擴張,我自當好好屯田,努力堅固軍事要塞,與車師的民眾搞好關係,不消十年,只要都護府不出問題,那麼西域當固若金湯。」

「哈哈,好小子,我還以為你少年熱血,好大喜功,準備嚷嚷著北逐匈奴呢,如此方略,西域但當無恙矣。」

班超最是怕駐紮在西域都護府外圍的兩隻軍隊為了軍功亂搞一通,使都護府的兩隻眼睛都瞎了,萬一發生了什麼事,都護府就成了瓮中之鱉了。班超見自己一番擔心亦是多餘,不由大笑,看了看耿恭身旁的關寵,疑問道,

「不知這位兄弟如何稱呼?」

關寵見班超詢問自己,不等耿恭反應,立刻搶答道,

「在下便是柳中城校尉關寵!」

「啊,原來是關校尉啊!久仰久仰,我還尋思著柳中城的將士們會有何種打算,今日有緣相會,看來我也不必跑柳中城一趟了!」

關寵見班超連道「久仰久仰」,心裡不由地樂開了花,連聲恩恩表示贊同。別看班超一身儒士打扮,可是班超之名在邊塞卻是如雷貫耳,班超去年代表大漢帝國出使焉耆之時,也恰逢匈奴使者出使焉耆,焉耆王原本對班超使團禮敬有加,可匈奴使者一來便漸漸有點疏遠。落了班超的面子事小,落了大漢帝國的面子才是事大,為了將焉耆國和大漢帝國綁在一條船上,班超二話不說,連夜帶領麾下三十六名勇士直接剁了匈奴使團,熊熊大火與血淋淋的人頭徹底震懾住了焉耆國王,焉耆舉國震驚,當即便表示願意歸附大漢。

班超心裡的石頭落後,也大袖一揮當即告辭,表示不願再耽擱耿恭見金屋阿嬌的時間,討得耿恭一陣笑罵。

關寵如鐵塔般的身體一直盯著遠去的班超,喃喃道,

「耿大哥,我就想不明白了,耿大哥你出生豪門,卻敢在大雪之中來去千里,隻身夜探匈奴營地,班大哥亦是名門世家,在別人的國都里僅靠三十六個人便敢砍了匈奴人的一個使團,換做是我,想都不敢想!我常聽說書先生說,你們這樣的名門之後,就該在長安城裡好好享樂,何苦在這大漠黃沙之中受這些苦?」

耿恭聽到這番話,英俊的臉龐不由地笑了笑,是啊,憑著自己的出身和長相,在長安城搞點副業,把把妹子不過是再簡單不了的事兒,父親早逝,母親含辛茹苦地將自己養大,自己在邊塞受的這些苦,想必母親心裡也不好受吧!當年的他,是否也有這樣的誘惑與糾結?看了看痴呆的關寵,耿恭深深地說道,

「十年前,我和班大哥第一次相遇在茂陵。班大哥看著連綿如祁連山的冠軍侯墓,竟是激動地難以自已。24歲的生命,他卻如彗星一般照亮的歷史的星空,在他之前,大漢萬裡邊界深受匈奴禍害,顛沛流離,家破人亡的流民年年皆有,在他之後,萬里靖平,整個大漢的北疆,再無心腹之患,幾百年了,我們至今享受著他遺留下的福澤!我華夏兒郎,千百年來,多少英雄人傑捨身赴死保家衛國,在天地之間立下錚錚誓言,前赴後繼,又豈有半分悔意!」

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六月的西域已是酷熱難當,太陽如火球般炙烤著大地,大漠中的黃沙似乎也已被太陽的高溫所升華,空氣中瀰漫的煙塵竄入人的口鼻,令人煩躁不安。絲綢之路上的悠悠駝鈴也在這炎熱的夏日銷聲匿跡,西域的胡商不堪忍受如此高溫,紛紛躲在家裡,一邊品嘗著可口的瓜果一邊抱著伊人的姬妾酣然入睡。

金蒲城,除了必要的斥候之外,耿恭便下令讓所有的軍士都撤回城中避暑。耿恭也躲在了城西的一座小院內,光著膀子,一邊吃著酸甜可口的石榴,一邊津津有味地拼讀著班超送給自己的一套《漢書》。

當看到《黥布列傳》記載隨何事迹之時,耿恭不由哈哈大笑,心道,「隨何作為高祖的使者,為了將英布綁上高祖這輛馬車,竟也直接宰了項羽的使者,難怪班大哥敢宰了匈奴的使者,原來竟是從這找到法子啊。」

當放下《漢書》之時,突然門外軍士不打招呼慌忙地闖進來,大聲道,

「耿校尉,不好啦!匈奴勾結龜茲與焉耆兩國進攻西域都護府了!西域都護府危在旦夕!」

耿恭聽到此語,一把手抓住軍士的領口,大怒道,

「你說什麼!若謊傳軍報,霍亂軍心,我立刻宰了你!」

這位軍士本就心神大亂,被耿恭一聲怒喝竟是語無倫次,耿恭正心煩意亂之時,門外走進一人,大聲道,

「他所說無差!伊頓單于繞過了金蒲城與柳中城,率領大軍從天山、龜茲繞到焉耆之後,西域都護府被打了個措不及防,此刻已是危在旦夕!」

此人便是班超,不過此時的班超已沒有了平時的儒雅與爽朗,一身儒袍沾滿了污血,左小腿之處似乎被匈奴的馬刀砍了一刀,傷口仍然留著潺潺的血水,右手杵著一隻長劍勉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仿似稍不注意便會立刻昏倒。

「班大哥!」

耿恭見此,立刻便上去扶起班超,見平時自己敬重的班大哥如此慘淡,鼻子一酸,眼淚也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班超見耿恭一副哭哭啼啼的樣子,不由大怒,當即怒吼道,

「大丈夫自當頂天立地,哭哭啼啼個鳥樣子成何體統!」

「都護府的五千弟兄還等著你去救援!你手底下的兄弟還等著你拿主意!哭哭啼啼的窩囊樣就是你給我的答覆?老子從亂軍之中闖出來是讓你去救援的!不是讓你來給老子哭喪的!忘了我們在冠軍侯墓前的誓言?我班超,真是羞有你這樣的弟兄!」

耿恭見此,立刻止住了自己的淚水,班超見耿恭精神多有振奮,心中氣也順了不少,說道,

「陳睦將軍昨日被焉耆國王騙至宮廷,剛烈不屈,竟被埋伏的匈奴人亂刀砍死,西域都護府五千兄弟此刻也是群龍無首,且戰且退在焉耆城北十餘里的狼谷之中。」

「陛下自前月病重一來,一直便是半清醒半昏迷,『雄主暮政』歷來是國之大忌,陛下清醒還好,若是不幸歸天,新主即位,這朝廷之中也不知要發生多少齷蹉之事!」

「西域都護府孤懸塞外,河西四郡郡守皆是沒有擔當之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有朝廷的命令,絕不敢私自發兵救援西域都護府。若做最壞的打算,等新主理清朝政,恐怕都得來年之後了!在西域的這六千弟兄,合則生,分則死,恭弟,你……好自為之吧!」

耿恭聽完班超一番話語,也立刻明白了班超的意思,肅然道,

「班大哥,耿恭雖無班大哥豪邁,卻也不是什麼貪生怕死之輩!投降匈奴,耿恭再是不肖也斷不會幹出這等辱沒祖先之事!」

耿恭說罷,立刻對門外軍士說道,

「傳我軍令,騎兵營三百將士立刻整裝,與我一道接都護府兄弟們回家!」

耿恭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班超,決然地說道,

「而今時局不明,柳中城也沒傳來消息,相信也是凶多吉少。金蒲城怕是也不能待了,這半年來我一直與疏勒王交好,疏勒地處南北要衝,附近也多有水源,適合大軍駐紮。班大哥你立刻到疏勒養傷,若我能救出都護府的弟兄便立刻與你會和,若是我三日內杳無音訊,班大哥你便在此審時而定吧!」

耿恭的雷厲風行也震驚了班超,班超本意是想讓耿恭伺機做好都護府東歸的掩護作用,並不想讓耿恭的幾百人以卵擊石,望著耿恭充滿死意的眼神,班超知道,自己說再多也是無用,當即也慨然道,

「弟以命酬知己,兄又何以忍辱偷生!兄若不能平定西域,此生便永不東歸!」

班超沒有選擇後撤,此後他用他的餘生踐行了自己的諾言,半年後耿恭所部被大漢的精騎救回之時,班超也並沒有選擇後撤。他一直孤懸塞外,僅僅依靠自己手下三十六名勇士便將西域經營的固若金湯,七十一歲行將就木之時,上奏曰「臣不望奢至酒泉,但願生入玉門關」請求東歸,同年九月病逝於長安。

焉耆城北外十里狼谷此刻正經歷著一場激烈的戰事,龜茲、焉耆以及匈奴的三國共計五萬聯軍將狼谷包圍得水泄不通。西域都護府的將士們在峽谷兩頭用馬車與盾牌結起了一道陣地,弓弩隊躲在盾牌之後,冰冷的弓箭無情地收割著敢接近盾牌五百步以內的敵軍性命。匈奴三國聯軍弓箭的射程並沒有漢軍弓箭射程遠,攻又攻不進來,雙方只得呈膠著的態勢。三個時辰之後,太陽落山,視野漸漸變得模糊,但峽谷內的漢軍卻突然發現峽谷兩旁的山脈之上多了不少匈奴人鬼鬼祟祟的身影。當意識到匈奴人站在制高點,峽谷內的漢軍就會變成匈奴人的活靶子之後,峽谷內的漢軍將領果斷下令全軍向北突圍。

正在此時,耿恭的三百騎兵也到達了戰場,耿恭本想以死明志,求仁得仁。但見北邊龜茲、焉耆兩國的聯軍正在正面戰場與狼谷內的漢軍將士殺做一團,指揮部完全暴露在後方之時,立刻改變了主意。耿恭下令三百騎兵每人弓箭皆上桐油,當一鼓作氣端掉敵人的指揮部之後,便立刻到處以弓失放火,並大喊,

「各位兄弟頂住!竇固將軍率領三萬漢軍來援啦!」

龜茲、焉耆兩國聯軍的指揮部雖有近千人的親軍,但畢竟只是烏合之眾,耿恭的騎兵突兀地殺出,前面的親軍還沒有反應過來,指揮部的軍帳便被耿恭掃了個乾淨。漫天的火海,親軍四散逃逸,竟也說不出到底來了多少人,龜茲、焉耆聯軍登時便亂了陣腳。當峽谷內漢軍再次發起衝鋒之時,兩國聯軍便四散了個乾淨,匈奴人還沒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兩隻漢軍便兵和一處,突圍出了峽谷。

伊頓單于鐵青著臉聽到龜茲、焉耆兩國聯軍的報告之後,冷冷道,

「我大匈奴的斥候此刻已經遍布整個崑崙塞以西,漢軍目前根本不可能抽調出一萬人以上的騎兵出塞,你們說竇固率領三萬漢軍前來,分明是在欺騙長生天!真該當斬!」

去年蒲類海大敗,伊頓單于痛定思痛,認為小打小鬧,匈奴根本不可能勝過國勢昌隆,兵精將廣的大漢帝國,只有集結全部北匈奴的軍事力量,以雷霆之擊奪下西域,再細細經營,等大漢帝國回過神來,方能與之周旋。雖然此刻在焉耆的匈奴騎士只有三萬人,但是在整個西域,匈奴的騎士已經達到了十萬之多!

獅子搏兔,亦盡全力,伊頓單于並沒有大大咧咧地擺開架勢進攻西域都護府,他明白只要這五千漢軍堅守不出,堅持一個月,崑崙塞的援軍便能抵達。屆時他面對的不僅僅是西域的六千漢軍,而是整個大漢帝國的傾國之兵,只有迅速掃清西域的漢軍勢力,讓大漢帝國沒了西域的眼睛,西域都護府失去了救援的價值,伊頓單于才能從容地與大漢帝國為之周旋。

自己好不容易率軍繞過金蒲、柳中兩城,設計殺了陳睦,西域都護府群龍無首,再予以偷襲,西域都護府也當很容易的就拿下了。可是沒想到的是這五千漢軍竟是如此驍勇善戰,竟是生生地殺出了自己的包圍圈,更沒想到的是龜茲、焉耆兩國的士兵竟是如此不堪一擊,柳中城已在下午被攻陷,偷襲這兩國的軍隊絕對不會超過500人,就是這500人,把龜茲、焉耆兩萬人馬打了個稀里嘩啦!

伊頓單于猛吸了一口涼氣,按捺住自己處在爆發的雷霆震怒,目無表情地說道,

「著令左賢王部,立刻率所部兩萬兵馬死死咬住這股漢軍,絕不能使這股漢軍東歸或者送出消息!」

公元75年6月,北匈奴捲土重來,西域都護府使陳睦陣亡,耿恭夜發騎兵三百,救出西域都護府剩餘將士,駐兵於疏勒城(喀什地區西北部)。7月,北匈奴伊頓單于率領十萬匈奴、龜茲以及焉耆聯軍包圍疏勒城,為時半年之久的疏勒之圍,正式地拉開了序幕。

(小說是小說,歷史是歷史,這裡先澄清一下:

1、史書並無記載耿恭與班超的交情,但一想到兩位英雄都在這一年都留在了西域,所以私自八卦了些東西;

2、匈奴進攻路線應該是先進攻車師,然後陳睦被龜茲與焉耆聯軍給害了,但為了減少字數,就直接以兩三千字給敘述完了,綜合一下;

3、耿恭並無300騎兵夜救西域都護府將士的故事,因為這幾千將士隨著陳睦一同陣亡了,相反,耿恭在鎮守疏勒的時候,手裡的漢軍將士最多只有幾百人,他實際的情況可能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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