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驢懟大巴——中國社會前進的又一個坐標

——時間永是流逝，街市依舊太平，有限的幾個生命，在中國是不算什麼的，至多，不過供無惡意的閑人以飯後的談資，或者給有惡意的閑人做留言的種子。至於此外深的意義，我總是覺得很寥寥……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當然不覺要擴大。至少，也當浸漬了親族、師友、愛人的心，縱使時光流逝，洗成緋紅，也會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藹的舊影。

——魯迅《記念劉和珍君》

（1）「辱母殺人案」，一連幾天，微博及各大資訊類網站均被該新聞刷屏。

案件回顧：

——2016年4月13日，吳學佔在女企業家蘇銀霞已經抵押的房子里，指使手下拉屎，將蘇銀霞按進馬桶里，要求其還錢；當日下午，蘇銀霞四次撥打110及市長熱線，沒有得到幫助。

——4月14日四點半左右，由社會閑散人員（敏感詞的另一種說法）11人組成的催債隊伍，進入吳銀霞工廠。期間催債人員用不堪入耳的羞辱性語言辱罵、毆打蘇雲霞，脫下其子於歡的鞋子捂到她臉上，將煙灰彈到她胸口，催債人員杜志浩播放黃色錄像並在其兒子面前對其暴露下體……

——4月14日晚22點13分，警察接警後警車抵達，民警到接待室，說了一句「要賬可以，但不能動手打人」，隨即離開。

——4月14日晚22點17分，民警離開辦公樓。於歡看到警察要走，情緒崩潰，試圖衝出屋子喚回警察，被阻攔，摸起一把水果刀亂捅，致使杜至浩等四人被捅傷。

——杜志浩自己駕車去醫院，因瑣事在醫院門口跟人發生爭執，後失血過多死亡。

——2017年2月17日，山東省聊城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以故意傷害罪判處於歡無期徒刑。

——2017年3月25日，該案件在各大新聞網站、各資訊類客戶端被刷屏。

（2）應該被感謝的媒體

不久前知乎有個問題：

中國是否擁有遠超於其經濟發展水平的社會治安水平？為什麼？ - 知乎

不得不承認，當今的中國治安有了很大的進步，在絕大多數的熱鬧繁華的城市，半夜時分可以在大街吃燒烤喝啤酒而不用擔心搶劫。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在廣大的十八線城市到農村，還有著各種各樣的問題。我們不知道，並不代表他們不存在。比如，該案的發生時間是2016年四月，一審的時間也是2017年二月，案件距離你我知道的時間，已經過去將近一年。

如果，沒有一個媒體報道出來，那這幾天的網路依舊是各種太平盛世的歡樂祥和，以及對韓國樂天、美國薩德的義憤填膺。

所以我們應該感謝，不像資本主義國家那些絕大多數媒體都不願意多事的網路，不像資本主義那些個把穩定作為不能碰觸的紅線甚至作為政績的國家，我們偉大的社會主義祖國還有那麼幾個有良心的媒體，或許以他們的力量不會報道出所有的真相，但正是他們堅持尋找真相的努力，最後給了我們可能知道真相的希望！

好像是《南方周末報》，謝謝你！因為有了你們，這個案子最後的結局，肯定會與原先有所不同，或多或少

（3）一片讓於歡們為難的土地

這個案件讓我想起了，同樣是在山東，2015年山東臨沂的拆遷縱火案。

——當地社區改造，村民宅基地每平方米60元補償標準，安置房每平米1100元。2015年9月臨沂市平邑縣地方鎮後東固村民張紀民可分得拆遷補償幾萬元，無力購買安置房，被視為釘子戶，導致在強拆中燒死。

當然，這件事的發生是因為當地小鎮，滿鎮文武，俱是姦邪，蒙蔽聖聰，導致拆遷過程中出現不文明執法。在我們偉大社會主義祖國，百姓的事無小事，上一級政府得悉後，嚴厲申飭，著令調查，該案已獲得圓滿解決，

之所以產生這樣的聯想，是因為這個案子發生的地方，對，又是一個山東。

這片土地出生了中國的孔子孟子，這片土地在先秦百家爭鳴的文化聖殿里散發出最為耀眼的光芒，這片土地孕育的儒家文化作為中華的正統延續兩千多年，「中國不能失去山東，正如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但是，這片土地也流傳著108條好漢在梁山水泊邊上的故事，還有在每個朝代末期此起彼伏的農民起義：

——西漢末年的樊崇赤眉軍；

——西晉時劉伯根、王彌起義；

——北魏末的山東起義；

——隋朝末期的王薄起義；

——唐末的黃巢起義；

——北宋的宋江起義；

——明初的唐賽兒起義，明末的白蓮教起義；

——清末的義和團和捻軍運動。

一個是最有文化傳承的地方，一個是暴亂頻起的地方，歷史上這兩者之間確實畫上了等號，那麼運演算法則只有四個字：逼上梁山！

這是一個放在全國都口碑出眾的人群，他們勤勞、憨厚、任勞任怨而又思想保守，人口眾多與地域狹小加之歷史上災害頻發，造就了他們肯吃苦的特性，千百年的傳承和文化使得安土重遷這樣的思想深深刻如他們的靈魂。但就是這樣一群人，在清朝末年居然出現了大規模的自發的人口遷徙——闖關東，拖家帶口、義無反顧。這一切，只是因為，除了踏上前往東北的那一條路，沒有別的路可走，儘管那條路需要跋山涉水，布滿泥濘荊棘。

就是這樣一群人，給他們一捧糧食、一口水，他們就能卑微的活下去。但是，如果什麼都沒有了，那也沒有什麼可害怕的了，抬起頭，拔出刀，一往無前。

之所以會想到這些，是因為：

於歡，這個22歲的小夥子，在自己和母親連續兩天遭十幾個人侮辱，在遭受6個小時謾罵、侮辱和毆打之後，在晚上22點這一切仍在繼續且警察來了四分鐘又離開的情況下，除了拔出刀，他還能做什麼？

看過了太多人的評論，並且都很多道理，特別是很多法律人士，向人們普及防衛、防衛過當，對案件進行法律分析，有意無意地透露出對大多數網友的不屑。

更有山東公安發布的微博：情感歸情感，法律規法律。以及毛驢懟大巴。

我承認，對這個案件的法律角度我不懂，是真的不懂，因為咱們國家不像某些暗無天日的資本主義國家，會學習很多法律，在咱們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人民當家作主的新社會，小學學習思想品德，中學以上都在學政治，大學倒是有過一門法律課，名字忘了，因為翹課去複習考研政治去了。

這個案子怎麼判，自有法官援引各種法律頭條，自有各種專家出示各種原因理由。當曾經一雙通過彈鋼琴的手，都可以分析連殺8人的行為，這些專家還有什麼不可能？這也充分顯示了我們偉大國家多年來重視創新，培養發散性思維人才的努力和成果。

只是我有一個問題，在母親一直在受十幾個男人持續打罵、侮辱的時候，在警察來了四分鐘馬上又走了的時候，當侮辱還在繼續的時候，22歲的於歡能怎麼做？換了你你能怎麼做？這不是無理取鬧，這是認真的，那些懂法律的人士，告訴我，怎麼辦？同樣的 理由讓我相起了本段開頭的那個案子。

於歡應該做一個遵守法律的人，但首先，他是一個人，是一個22歲的兒子。

（4）四個不應該被指責的警察

監控顯示：

——4月14日晚22點13分，警察接警後警車抵達。

——接待室，民警說了一句「要賬可以，但不能動手打人」，隨即離開。

——4月14日晚22點17分，民警離開辦公樓。

四分鐘，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於歡僅有的唯一的一點希望破滅了。

但是，我們能指責或者抱怨警察什麼！你們知道冠縣嗎？我知道，因為我去過，魯西南的一個小縣城，跟中國大多數十八線城市沒有任何區別。

在這裡，你可能不知道公安局局長叫什麼？但你不可能沒聽說過那是一個社會閑雜人員的大哥。別問我為什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不像某些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在人民當家作主的和諧社會裡，我們的警察甚至城管不全是流氓和土匪，不全是保護傘，不全是只能欺壓小姐和賣菜的老太太的那一類人。他們當中的很多只是普通的工作人員，拿著可能微不足道的工資，進行著可能複雜而略顯沉重的勞動，過著平凡的日子。

他們之中很多甚至不是正式工，他們一樣有高堂需要贍養，有兒女需要撫育，當他們在晚上十點鐘出警的時候，他們的上峰或者正在跟那群社會閑雜人員背後的閑雜人員推杯換盞、燈紅酒綠，這個時候他們能怎麼樣？

即使沒有上面的或者，面對十多個早就聞名鄉里至少略有耳聞社會閑雜知名人士，他們又敢怎麼樣？

如果那個時候他們強行出頭，可能後面沒有了那走投無路的幾刀，沒有了前幾天網上的刷屏，後面的世界依然太平，可他們的生活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改變？那麼他們的所得值得他們如此付出嗎？

沒有要為他們洗地的意思，這個案子警察過來的四分鐘和一句話是摧毀於歡最後心理的最後一根稻草。之所以不對當時那幾個警察進行指責，因為我們不知道那幾個警察，是為虎作倀的保護傘，還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普通工作者。他們肯定是失職，但這太正常了，因為不像某些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犯罪率居高不下，我們的國家人民當家作主、太平盛世歡樂祥和，對於最底層的百姓而言，這個職業能夠每天按時撞鐘就是一個好和尚了，其餘的好像並沒有什麼卵用，怎能過分苛求。

知乎上還有一個問題：為什麼不要去考驗人性？ - 知乎

因為他們只是平凡的人，他們害怕危險，他們有顧慮，他們付出的東西與預期的所得不相匹配。當然，這些推測的基礎是假設他們還都是平凡的好人。這不是幾個人的問題，是這個職業全部存在問題。當然，他們告訴我經濟類糾紛確實不歸警察管。

另外，我也不知道高利貸為不違法？高利貸在冠縣多不多？這些社會閑散人員違不違法？這樣的事情在冠縣經常不經常？儘管我對聊城比較熟悉，但我不是太懂法律。

（5）一個可以被批判的案件

有人說，是因為高利貸公司找的社會閑雜人員太不專業，所以才鬧出這麼大事故。

有人說，被刺的杜三爺，在當地很有名氣，幾年前還涉及一場交通肇事逃逸案，將女孩撞的身首異處，花了28萬了事。且手法相當專業，不信你看，整個催債過程，辱罵、侮辱、將頭按金馬桶、看黃色錄像、脫褲子露JJ……，這些都沒有證據。

在我們無罪推定、疑罪從無的法制社會裡，法院的判決貌似很正確。

也許吧，下面貼出一個萬惡資本主義國家的案件，幾名黑人兄弟光天化日之下被殺，兇手最終逍遙法外，大家自覺批判！

1984紐約地鐵槍擊案 - 搜狗百科

——1984年12月22日，Bernhard Goetz在乘坐地鐵途中遭遇四個黑人，其中一個黑人向白人Bernhard Goetz要五美元花花， Goetz站起來一邊說：「我一人給你們5美元」，一邊掏出手槍射擊。

射擊造成四人受傷，其中一人因被擊中脊椎而癱瘓。

Goetz射擊後逃逸，在13天後向警方自首。

—— 1987年4月27日，對Goetz的審判正式開始。1987年6月16日，第二個大陪審團最終宣告戈茨無罪。

就是因為該帝國主義國家對犯人的縱容，造成該國犯罪率居高不下，請各位自覺批判。

（6）另一個案件

我記得曾經有一個案件引起廣泛討論：三個小學生扶老人被訛

——2013年11月15日，3個孩子在樓下玩耍，看見有個婆婆在不遠處摔倒，老人對孩子們說：「小娃兒，把我扶起來一下嘛！」3人將老人扶起，老人抓住小孩的手，說自己被撞倒。

——多位現場目擊者曾表示，老人家是自己倒下的。「那個七旬老太摔倒的地方離我不到10米，我看得一清二楚，她是自己倒下去的。」在事發點不遠處開副食店的陳女士說。

—— 2013年11月16日，出院後的蔣婆婆被家人背著找到孩子家裡，要求賠償醫藥費，一直住了兩天。11月19日，3名小孩的家長約著太婆的家人一起到司法所進行調解。經過司法調解，雙方達成口頭協議，三名孩子承擔7500元。雙方在司法所在調解不成的情況下，孩子家長最終被強行要走1100元。

這個案件之所以記得很清楚，是因為當時很多證人證明三個小學生是無辜的。但是，老人堅持說是三個小學生將其撞倒，並不惜發毒誓。

之所以將這個案件貼出，是因為這個案件影響深遠，因為這個案件的雙方當事人都是不應該說謊的人，是說不起謊的人。為什麼？因為中國自古有童叟無欺的說法，是說我們不能欺騙老人和小孩。但是現在，一邊是老人，一邊是小孩，必有一方是在騙人，沒有第二種可能。並且多方證人的證詞表明，有更大說謊可能的人，是那位年逾古稀的老人。

那個時候起，路上的老人倒地後，扶不扶？這個幾千年都不是問題的問題，真正的變成了問題，在整個中國範圍內。

我在一個回答里說過40 50歲的人：40、50 歲的中年人對於 30 歲以下的年輕人有什麼忠告？

—— 忠告跟年齡無關，人不會越活越睿智，一個在他最佳體力、智力的年紀都沒活明白的人，隨著年紀的進一步增大只會更加糊塗 。

可以去看看順便點個贊！

而去年的北京雷某嫖娼案，以及今天的辱母殺人案，將兩個職業推向了人們的視野，一個是所為的社會閑散人員，一個是它的對立面上文撞鐘的和尚。

這些，可能也將是中國社會前進的坐標，多少年後被人提起的時候，可能有更多的感慨萬千！

（7）唯一需要反思的

該案件中唯一需要反思的不是警察，不是法官，而是銀行。

——借135萬，還184萬和一套價值70萬的房子，這麼優質的客戶怎麼會落到競爭對手——黑社會手裡呢？

從今天起，努力寫文字！向《南方周末》致敬！

謝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