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蓮花》

在厚厚的一摞沒讀過的書里，我選擇了安妮寶貝的《蓮花》。安靜的書名，素雅的封面，捧在手裡，有種舉重若輕的質地。

高原、拉薩、墨脫、大峽谷，《蓮花》帶來的世界，遙遠而神秘。簡單利落的斷句，有音樂的質感。彷彿深山寒寺傳來的木魚聲，一下一下輕叩在心上。

故事的主人公，內河和善生。一樣在童年失去親人，一樣沉默少語，一樣的心思沉沉。就像書中所說：他們倆「是相似的人，如同充滿了激烈渴望的空瓶子」。不同的是，善生在這瓶中填充的主要是意志，而內河填充的，是感情。

有人說，內河很可愛，我卻覺得，她最可貴的氣質是勇敢。內河是我所見過的最勇敢的女子，因為她的生活，自始至終都遵從內心的情感呼喚，毫不妥協。這樣的勇敢似乎是一种放任，帶著危險的味道，但它散發出來的殘酷而真實的美，逼著我們直視自己的內心。

每個人都有放任的渴望，特別是在少年時。少年的心向著神奇的遠方，身體卻被束縛住，只能在長輩們的安排下，走別人走過的路。漸漸地，別人的期望變成了自身的意志，人生便從那一刻起，學會了自我放棄。就像內河對善生所說的：「你一直在選擇逃避和放棄」，「你整個人是一個巨大的傷口。你不愛你自己。」

在別人眼裡，善生永遠那麼優秀。然而，他只是按照別人的意志，並把它當作自己的意志來生活而已。他的優秀並不能令他快樂，只能讓他感到「安全」。他「給自己設置的只是目標」，並「想使它成為惟一想要追尋的」，以此來躲避內心的極度虛空。不愛自己的善生，他的優秀是一根有毒的刺，只能給那些愛他的人帶來傷害。他終究無法得到愛。

有人說：「好學生是一隻籠子，壞學生是一片天空。」好學生必然是自律的，小小年紀，就學會了管束自己，放棄貪玩的天性。其實，每個好學生心裡都有一個內河——讀愛讀的書、做喜歡做的事、愛想愛的人……這時，意志提醒到：那樣做是危險的。意志戰勝了感情。壞學生並非真的不聰明，只是他們執意不肯向意志就犯，他們是愛自己的人，因此更多地保留了活力和天性……

好學生與壞學生，內河與善生是如此不同，但他們卻是彼此生命中惟一的朋友。其實，內河是善生深埋在心中的另一個自我。另一個有靈魂的、有血有肉的自我。善生不能失去這個自我，於是，他拋棄了世俗的一切榮耀，決定穿越大峽谷，追尋內河的足跡。大峽谷之行其實是一次內心回歸之旅，這旅程的艱難超乎了想像，永遠是無邊的昏暗、泥濘的森林、滂沱的大雨，人如草芥，隨時可能危不足道地死去……善生用盡了一生的力氣，在這人生的泥沼中掙扎，不知道在深陷絕境的那一刻，他有沒有看到那衝破淤泥而熱烈盛放的蓮花？

內河的一生很短，在旁人看來，她的人生不僅是失敗的，而且很糟糕——因早戀而綴學、背景離鄉、居無定所，沒有固定職業，然而，與內河相比，我們都是懦弱者。我們愛著內河，卻不敢像她那樣生活，還可能會跟別的旁觀者一樣，對她加以蔑視和指責。《蓮花》像一面鏡子，照出世俗的虛偽和假象，這是一本有關寓意的小說，引領我們走向人性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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