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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百人斬室友 第三章

前兩章閱讀在專欄里。

(21)坐在書柜上看風景的不是玩具就是變態狂

丁丁貓和我拉著手去吃崔紅潮,就是那家有小胖子的餐館。

我跟她介紹光屁股的老闆兒子,和老是被楊小川叫做屎汁排骨的豉汁排骨。

丁丁貓說,北京很好,陽光燦爛,乾燥,在珠海我們以前的地板永遠都是積了一層水,潮得我都長濕疹了。

我說,你們宿舍真的太潮了,你畢業的時候先走,我去給你收拾剩下的東西,你的被子濕得好像被人尿過一樣。

丁丁貓咯咯咯地笑起來,因為她的到來,我突然覺得北京變成了一個有所不同的城市,好像前途也明朗了起來,而自己已經擁有了可以依靠的地方。

我央求她,別這麼快跟著家人移民,留在北京工作一年,然後和我一起去英國,或者歐洲念研究生。

丁丁貓是一個選擇困難綜合症,一個連吃飯吃什麼都要想很久很久的人,我不指望她來北京第一天就能夠做出自己接下來要幹什麼這樣的人生重大決定。

我們先去給她租房子吧!

這是我第一次在北京找中介租房的經歷,而且選擇範圍很小,丁丁貓要住在離地鐵站和我住的地方相對距離最近的地方。

我和她,各自坐在中介騎的電動車后座上,我仰著臉看到團結湖這片小區,道路兩旁的樹木從縫隙里露出的陽光,一晃神有種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遊船的錯覺。我和丁丁貓,像是坐在兩艘小快艇上,穿梭在繁忙的白家莊口岸。

看了十幾棟之後仍然沒有遇到滿意的房子,我想起楊小川,想起貫中久,想起高原,他們剛來北京的時候,是不是也曾這樣,坐在中介銷售員的電動車后座,去打開一扇又一扇門,窺探已經被使用過很多年的,斑駁的房子,在幾分鐘之後決定自己要不要拎著行李住進來,讓這裡成為承載自己在北京的記憶的一個重要容器。

看房子很疲憊,我們消耗了大量的體力。最後回到我家,兩個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

我了無生機地說,今晚還約了李速送和貫中久去三里屯吃晚飯,明天還要再看一天房子,我已經要崩潰了。

丁丁貓發出哀嚎,說,明天不看了,我就住那家有老鼠屎味的次卧好了。

我,你都說了有老鼠屎味。而且是最貴的一家,我覺得一個十幾平的次卧2800真的不值得。

丁丁貓,那我也不想再看房子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再也不想看房子了。

我打完給中介的電話,告訴半死不活的丁丁貓,明天我們還是得看房,老鼠屎已經被別人租走了。

連老鼠屎都這麼搶手!連次卧都這麼搶手!北京要完!

丁丁貓一邊打滾,一邊嗚嗚嗚地哀嚎。

走吧,我站起來用手指彈了一下丁丁貓的屁股,她屁股很翹,很怕被彈,一瞬間炸裂一樣彈坐起來。

我說,走吧,有好吃的在等著你。

丁丁貓每次想起好吃的,都會露出輕微又神秘的智障感,她嘿嘿嘿地傻笑著去穿鞋,而我只要看見她這樣,就也忍不住在自己的小圓臉上露出微笑。

貫中久到的很早,他此時還是無所事事的純正北漂,剛剛剪完一個數字電影的全片,好像是叫xxxx的女人,一聽就很可怕到樣子。他完全收斂了大學時代,做那些熱血小短片,魔幻現實主義的才華橫溢。

丁丁貓在大學,給貫中久做過他畢業作品的場記,這次一見面,貫中久就問她,我的畢業作品的場記本,你是不是到現在都還沒給我?

丁丁貓嗯嗯啊啊半天,說,你的畢業作品不是都剪完了放到網上了,現在才想起來找我要場記本?我要是說我弄丟了,怎麼辦?

貫中久說,那就用別的方法償還我的場記本。

我趕緊打岔,你不是最近都在畫畫嗎,畫了什麼可以看的?

貫中久拿出他的手機,裡面有一些畫的很粗線條,但是很有想法的古代士兵圖。

我說,你要不要考慮來我們公司上班?我們老闆一直說缺一個分鏡師,導演是做攝影出身的,更習慣用畫面去表達故事。

貫中久覺得這個提議挺好,他現在閑著也是閑著,去上班畫畫分鏡概念圖,還可以有一個穩定工作,給自己去日本看女朋友辦簽證開在職證明,於是一拍大腿,決定去我們公司應聘。

我的腦海里響起楊小川的話,我之前沒有答應介紹你來我們公司,是因為我對你不太了解,也覺得我們公司並不一定能夠給你想要的,介紹工作這件事的責任太大,高原和我之前介紹來的女孩,做了不到三個月就走了,這件事讓我們都很尷尬。

雖然我對楊小川這種獨善其身的行為嗤之以鼻,但是我還是提醒貫中久,如果你來我們公司,一定要做滿合約期再走,不然就先不要考慮找工作。

貫中久想了想,答應了我。

丁丁貓在一旁聽著,鬧著說,那我也去你們公司當編劇或者剪輯助理吧,實在不行茶水小妹也可以。

我翻了翻白眼,說,你大學的時候,一個五分鐘短片劇本寫了幾個月?你還記得嗎?

丁丁貓笑了,有道理,我去可能會拖垮你們公司。我是拖延症晚期患者。

我,你還是好好先學英語,再看看之後要做什麼吧。

在貫中久去洗手間,李速溶還在加班遲到狀態的時候,丁丁貓問我,你覺得貫中久怎麼樣?

我,哪裡怎麼樣了?

她,沒什麼,隨便問問。對了,你和楊小川住在一起,舒平知道了沒關係嗎?

我回答,他知道,因為是公司安排住在一起的,所以沒關係。他覺得楊小川很可愛,跟甜甜長得很像。

丁丁貓嚴肅地想了一會,是的,真的和甜甜長得很像。大學的時候,經常在Studio通宵的時候看看小川和他那時候的女朋友,他那頭長捲髮,真的很像長毛貓。

(22)年輕人最大的敵人是睡懶覺,和流浪貓

十一期間我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的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了。

一轉身,看見一隻和甜甜長得一摸一樣的大白貓正站在桌子上望著我。但是它不是甜甜。

我用我剛剛睡醒,緩慢運轉的腦殼回憶了一下,才想起幾天前,一直在外地跟組的斯斯回來了,我去她家裡玩。

斯斯是北京人,住在天安門附近。一個能住在天安門附近的北京人,不由得讓我對她的家世肅然起敬。

然而,她還是一副要死要死的逗比樣,完全沒有其他人幻想中皇城姑娘的嬌氣,曾經一個人扛著三腳架和大攝影機外加斯坦尼康,走街竄巷,然後只允許我拎一根麥桿,曰,怕你弄壞了器材。

我跟斯斯一見面,就開始跟她普及她不在北京的這一個多月,發生了如何之多的事情。

丁丁貓來了北京,在累吐血的看房之行後終於找到了房子,

楊小川去英國騎著摩托車追妹子了,至今生死未卜,

貫中久在我的介紹下,來了movie house工作,

條子把大龜換成了大地鷹王又換成了帕薩特,但是他的女朋友安娜還是不肯留在北京工作,已回了西北開始了萬惡的異地戀,

而我開始學英語了,我還沒有放棄去英國讀研究生的願望,

以及甜甜,一個素未謀面的曾經住在楊小川主卧的女孩,扔下了她的所有東西在那個紅磚小樓里,包括一隻白色長毛貓咪。

我說的很起勁,繪聲繪色,連比劃帶表演,斯斯聽得興高采烈的。她打斷我,指著她樓下垃圾道上蹲著的一隻長毛白貓說,甜甜是不是就長這樣?

然後我一看,驚呆了!

即使把眼睛揉瞎,我也能夠確定,那不是甜甜,但是真的和甜甜長得一摸一樣,唯獨髒了很多。

我走過去,蹲下來喚,咪咪,咪咪。

臟版甜甜絲毫沒有猶豫地撲倒我的手邊,一邊叫著,一邊使勁用頭蹭我的手,用身體蹭我的腿。

斯斯說,你被它打劫了。

我此時雲里霧裡,不知怎麼,就經受不住這隻流浪小妖精的誘惑,蹲下來把它抱了起來,它暖呼呼地窩在我的懷裡,我一點也不嫌棄它臟。

看了醫生,打完疫苗,我給它帶回家洗澡。那位女醫生一直在對它說,good girl, good girl,我心裡嘀咕著,貓真的聽得懂英文嗎?

回憶完畢,我從床上爬起來,摸了摸蹲在我面前的這隻野貓,之所以沒有反應過來,是因為剛抱它回家的前三天,我根本就見不到它。

它一直蹲在床底下,也完全不和甜甜或者我互動,連逗貓棒都喊不出來,要不是每天看床邊的食盆里有貓糧減少,我都意識不到自己多養了一隻貓。

它此刻居高臨下地跟我對視著,桀驁不馴的樣子,完全不是當時那隻撲到我懷裡撒嬌的小可愛。媽的,我完全被訛了。

我正在想著以什麼姿勢再去摸摸它,外面傳來鐵門被打開的聲音,是楊小川拖著行李回來了。

甜甜飛奔去迎接他,而我的貓只是獃獃地順著我的視線望過去,卧室門口站著一身疲憊,鎩羽而歸的楊小川。

回來啦。妹子追到了嗎?我打趣地問他。

楊小川說,晚上喝酒的時候,等大家都到了再說吧。

看你這幅死樣子,肯定就是沒什麼好結果了。

楊小川沒有回答我,而是指著那隻在我的桌子上低頭舔毛的,和甜甜一摸一樣的大白貓,驚訝地問,這是什麼?

我說,這是貓啊,你傻啦?去了趟英國腦子瓦特啦?

楊小川說,你不是跟我說,你撿了一隻小貓,起名小黑。你說這貨,跟小,還有黑,有什麼關係?

甜甜溜達過來蹭楊小川的腿,我的大白貓小黑蹭得一下,對著甜甜又是炸毛又是哈氣,然後撲通跳到地面,又鑽到床底下去了。

我念叨著,小黑就是一個名字呀,叫小黑所以就是小貓,只不過它脾氣不太好,你和甜甜以後要好好和它相處啊。它可是我的寶貝。

楊小川站在門口,用一種關愛弱智兒童的眼神看著我。

(23)無節制的付出,傷害的是自己啊混蛋

楊小川組的這個酒局,今晚只有丁丁貓,李速溶,斯斯和我。

很奇怪,今晚其他學長們都正好有事不在,來的都是女生。

於是,就在今晚,此地,團結湖姐妹淘正式成立。儘管楊小川極力抵抗,但仍然在李速溶的強烈呼籲下,兩杯龍舌蘭後,半推半就,答應出任了團結湖姐妹淘淘長一職。

我們圍坐在團結湖紅磚小樓的主卧沙發上,喝得都有點迷離。

丁丁貓喝酒之後,第二人格出現,此時正在使勁往自己的頭上套一個塑料袋,再往塑料袋裡吹氣,完全活在另一個次元。

李速溶喝酒之後非常開心,放聲大笑,展現出一個樂隊女主唱應有的嗓音。

斯斯倒是沒醉,只是一直在和我蹲在楊小川的兩邊,極其好奇地八卦,他此行去英國究竟發生了什麼。

斯斯問,所以,你是去了英國沒有追上Cherry嗎?

小川搖了搖頭。

斯斯問,你知不知道幾個月前你讓獅子在學校的時候去幫Cherry送花藍,那個花籃上的氣球還是我和獅子一起吹的?

小川說,你們還好意思說,那花籃後來她拍照給我看,丑得我差點都驚呆了。

我和斯斯放聲大笑了起來。

我問,那你騎摩托車游英國,她有沒有覺得你很酷炫?

小川說,沒有吧。

小川喝了一大口,接著講,像是要把所有話都一口氣倒出。

我到倫敦之後,租了大排量的摩托車。

因為之前沒有騎過那種重型機車,所以在高速公路的時候,遇到暴雨,想去加油站躲雨,拐彎的時候速度太快,剎車打滑,直接摔到在匝道上。

當時我的腿被壓在摩托車下面,如果後面有車開過來,可能來不及減速就直接壓上來了,所以我特別著急,趕緊先使勁把自己的腿拔出來,再跳到一邊,去路上攔車。

幸好有一輛車停下來,兩個英國哥們幫我一起把摩托車扶起來,重新給摩托車打火打了很久,我才繼續上路。

等到了她的學校,她說她在看一個秀,讓我直接去秀的後門等她,我在過一個小巷子的時候,又摔到在一個泥坑裡。

這一次,我又得去找人幫我扶車,因為那種重型機車,後面又綁著我的行李,一個人真的沒有辦法扶起來。

所以,當我站在她面前的時候,我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騎了八個小時的機車,被暴雨淋得東倒西歪,又摔了兩跤把自己的牛仔褲摔破了,全身髒兮兮的。

那時候她正在看show,我就只好在show的門口濕漉漉地等到她看完走出來。她會覺得我酷炫嗎?不會的,我想她一定覺得我太遜了。

我和斯斯對視了一下,我們異口同聲地說,不,你一點也不遜,你簡直太酷了。

小川苦笑著,他邊喝邊說,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

在英國的時候,我幾乎哪也沒去,就在她的學校附近待著。

我知道她想養花,於是偷偷去市場給她買花。等她起床的時候拉開窗帘,會看到窗戶沿上擺滿了花盆。

我不會做飯,但是去她公寓的時候,還是先去超市買了很多很多食材,學著拌了一個三文魚沙拉給她。

我猜她會想家,所以拍了所有她的同學,朋友,家人的視頻,剪成小短片送給她。

我總是想把我能想到的所有好的東西都送給她,但是你猜她怎麼說?

她說,她想要一個蘋果,但是我卻送給她一車梨。

那我怎麼知道,她想要什麼樣的蘋果呢?你想要什麼蘋果你跟我說啊,我去買。我去買。

紅富士,藍富士,就算是七彩富士,只要你說,我就會去買的。

小川喝醉了,他還在喝酒,我們誰也沒有攔他。他把這些事情當笑話講,我們也迎合著氣氛哈哈大笑,問他有沒有在英國撿肥皂。他自嘲著,喝了一瓶又一瓶。

就讓他好好醉一次吧,我們想。

其實他心裡應該清楚,這次去英國,應該和Cherry也沒有什麼結果,他只是想要完成自己的一個心愿,這個心愿,已經和Cherry本人沒有任何關係。

小川說, 如果我喜歡一個人,就會盡全力去追她,付出我所有努力。如果這樣還是不能在一起,那我也沒有什麼好後悔。

太傻了,此時的他,完全不懂所謂「欲揚先抑」,「冷熱交替」的追女哲學,就是一股腦地對別人好,往死里好,把自己能做的都做的,也不管別人喜歡不喜歡,接受不接受。

只是陷入愛情的盲目的人啊,感動了自己,感動了所有觀眾,唯獨感動不了她。向不愛自己的人無節制付出,註定是自己受到傷害。

他就像在演一場無人光顧的獨角戲,英國是他空檔的戲棚,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主演還站在台上,幕布卻在一塊一塊地被人撤離。

太過於愛一個人,或許就成為她的敵人。

楊小川喝了很多很多,徹底失去了意識,他趴在地毯上,想去緊緊地抱住甜甜,跟甜甜說話,但是甜甜從他的懷裡溜走了,小川抱著自己的胳膊,蜷縮成一個圈,我聽到他醉醺醺地和貓說:

甜甜,你不要跑,我只是想抱抱你。連你也不肯讓我抱一下嗎?

然後他就哭了。除了我和甜甜,沒人看到。

(24)把所有真心和悲傷都一個過肩摔摔出去

楊小川從英國回來之後,恢復了每天騎摩托車載我去上班的正常生活。我和李速溶,嘲笑他那晚喝多後開始莫名狂飆英語,大概嘲笑了一個星期。

而貫中久進了movie house之後,乾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導演吵了一架。

導演在和他討論某個劇本的時候,問他覺得某部他早期攝影的電影怎麼樣。

貫中久十分耿直地說,並不是很好,因為我覺得裡面的美術風格和對道具的審美,我個人不喜歡。

導演一定心裡氣得要死,覺得老闆這是從哪裡找來的傻逼小孩,老闆一定心裡氣得要死,覺得獅子這是從哪裡找到的傻逼小孩,而我也心裡氣的要死,覺得貫中久真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傻逼小孩,噢,大壯孩。

發生這場對話的時候,我,楊小川,都坐在旁邊,一臉我們不認識貫中久的表情。

辦公室里,瀰漫著一點淡淡的尷尬。

然而之後,導演冷靜下來,問貫中久,那麼你喜歡什麼?你想寫什麼?

貫中久目光炯炯地說,我想寫戚繼光。

在貫中久闡述完自己對戚繼光的理解,對戰爭,對兵器的理解之後,導演說,好,那你除了畫分鏡之外,如果有時間再寫一版戚繼光的大綱給我看看吧。

就這樣,在吵了一架之後,貫中久反而得到了一個寫自己想寫的東西的機會。

我簡直要昏倒。

那段時間,高原,貫中久,楊小川和我,是movie house僅有的四位員工,我們每天一起上班,一起吃飯,一起下班去喝酒,最後有時候也一起回團結湖睡覺。

主卧室里,他們三個男生擠在一張床上。

最日常的就是,我們都穿一件黑色的皮衣,戴一副黑色的墨鏡,這是我們movie house的標準裝束,一起坐電梯去樓下一家叫半桌的台灣茶餐廳吃飯。

獅子啊獅子,我為什麼覺得你有點帥的感覺?

某天吃飯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另外三個男生都在玩一個叫做momo的軟體,在上面和各種各樣的女生聊天。

我問貫中久,你不是有在日本的女朋友嗎?怎麼也跟著玩這個了。

貫中久故作雲淡風清地說,其實前段時間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很驚訝,問,為什麼?

他答,也許是因為,她比起我來,更喜歡日本吧。

我,你不是都辦好了暫住證,準備去日本找她了嗎?

貫中久,也許她喜歡一種更世俗的成功感,那些西裝,紳士,有涵養的餐廳,才能給她安全感,而對於我,始終做不到那些,我可能只能遵從自己的內心吧。

我笑他,你也太遵從了,我看你這穿著大褲衩和人字拖就來上班了。你再看看你這頭髮,幾天沒洗了?

笑完他,我還是有點悵然若失,我還記得在大學時代,我知道貫中久和這位學姐在一起時,心裡是很感動的。

在畢業前,我還專門跟丁丁貓和斯斯,詳細地轉述過,貫中久和學姐的故事。(我也是真的很八卦)

貫中久和他的女朋友,都是弓道社的社員,貫中久是社員里最厲害的一位,而女朋友是社長,他們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

雖然貫中久很喜歡社長,但是兩人始終都沒有表白。

直到社長去日本交流學習,兩人都一直保持著並不捅破窗戶紙的關係。

日本那年,正好發生地震,震中離社長所在的地方不遠,貫中久很擔心她,上網去找她,而社長也迅速回復了他的消息。

後來,貫中久才知道,地震的時候,他們都第一時間想到對方,才明白此時的自己,對對方的在意已經遠遠超過朋友。

我記得貫中久跟我講這段故事的時候,是我質問他為什麼拍畢業作品,拍著拍著人就消失了,我一個製片找不到導演壓力很大!

而他告訴我,社長在地震後回到了家鄉,他立馬買了車票去社長的家鄉看她。

下火車的時候,他們沒有像電影里愛演的那樣,衝過去擁抱對方,而是很安靜地彼此望著,社長甚至一見面就吐槽他,就像他們還是朋友時候的樣子。

那時候,貫中久對我說,最好的感情,是你發現在你所生存的這個宇宙中,這個時空里,她存在著。想到這個,就會覺得很幸福。你會感激自己所在的時空,允許你獲得這樣的幸福。

而現在,這位能夠讓他感謝時空感謝宇宙的社長女孩,就這樣決定離開他了。

我問貫中久,你這麼快就可以開始約momo上的新妹子了嗎?

他還是以一種看不出情緒波瀾的語氣說,總比一個人待著感覺好點吧。

而楊小川,此時已經不想再跟我聊任何跟Cherry有關的事情,他正在專心致志地和某個看起來長得還不錯的韓國女生用momo聊天。

其實對於楊小川來說,Cherry自始至終都沒有給過他確定的拒絕。

但是他後來告訴我,有一天在英國的街頭,他喝了些酒,從酒吧走出來,其實可以有妹子陪伴,但是他拒絕了。

那時候,他一個人走在路燈下,突然產生了一種無法遏制的孤獨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條陌生的街道,站在一個陌生的國度,為了一個遙不可及的人。他就在馬路上蹲下來痛哭,哭到自己累了,最後就慢慢走回了酒店。

但是我想,他是從那一天起,開始真的決定放棄了吧。

這些男生,年輕的心就這樣被自己喜歡的女孩輕易地撕開。

不過,他們也就開始了,自己最自由自在,最浪蕩的人生序幕。

(25)不是所有穿白色連衣裙的都是純情少女

李軻因為工作原因來北京小住,借宿楊小川的卧室。

對,就是那個條子的女朋友-安娜的前男友。與高原同屆的學長。

李軻,一個東莞仔,一般自我介紹說完自己是東莞人,對方就會發出喔(拉長)的心領神會的聲音,報以幸會幸會,閣下一定是見多識廣之人的反應。

李軻作為一個酷到極致的學長,跟他聊天真的很痛苦,他說話一般都不超過兩個字。

我開玩笑地問他,你該不會和安娜分手之後,一直是單身狗嗎?這都好幾年了。

他答,嗯哼?

我又問,你來北京幹嘛?拍片嗎?

他答,等著。

我再問,你晚上去不去跟大家一起吃飯?

他答,隨便。

聊不下去了,簡直就是一座冰山,我選擇死亡。

當楊小川,Tom,李軻,都躺在楊小川的卧室里,打開momo,拿著各自的手機,討論哪個女生頭像還不錯的時候,大家一致同意,有一個叫小山西的女孩,穿著白色連衣裙的頭像,很漂亮。

於是三個哥們就開始相互慫恿對方去給小山西打招呼,但是誰也不想踏出第一步。

最後他們決定,每個人都給小山西發一條消息。

但是大家萬萬沒想到,在兩個自認為是撩妹高手,和一座冰山的消息同步送達給小山西時,小山西竟然只回復了冰山,這個說話不超過兩個字的李柯。

而李柯此時完全沒有表現出高興的感覺,一副無所謂啊,隨意啦,又沒有很喜歡她的裝逼感。

嗯,表面平靜其實內心風起雲湧,水瓶座冰山男。

楊小川和Tom都十分詫異,但隨即又立馬起鬨讓李軻去約這位叫小山西的女生見面。

TOM催促道,趕緊的!現在就約!

在李柯與小山西聊了幾十個來回,十分火熱之後,李軻終於發信息問,你現在在幹嘛?

小山西說,在上班呀。(一個可愛的表情

楊小川搶來李軻的手機發信息給小山西,那等你不忙的時候,我請你看電影。

小山西回復,好啊。(一個可愛的表情

三位男生因為幫李軻約到了一個姑娘而歡欣鼓舞,高高興興地去樓下吃飯。

兩小時後,三位朋友打著飽嗝回家的路上,李柯打開momo,突然發現軟體顯示距離小山西只有10米。

楊小川興奮地說,看來她就在附近呀,我們拿著軟體去找找她在哪裡!

Tom立馬錶示同意,並生拉硬拽著裝逼模式開啟的李柯一起尋找小山西的方向。

終於,在排除了這條馬路上的小賣部,湘菜館和裁縫店之後,三人的目光落到了一家比較大型的連鎖按摩店招牌上。

楊小川說,喔,原來小山西是按摩師?

李柯,也說不定人家是按摩店老闆的女兒,你們不要想多了。

Tom說,正好我腳走累了,我們進去休息一會,順便看看小山西在裡面幹什麼。

三人(李柯半推半就)愉快地走進按摩店,躺在大廳里,三位按摩小妹蹲在他們面前給他們捏腳。

楊小川小聲地說,我剛剛去上廁所時,看見這裡還有好多小房間,該不會是?哈哈哈哈!

李柯說,你以為這裡是東莞啊,大白天大門開在主路上,還是連鎖店。

楊小川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三位男生都被捏的昏昏欲睡。楊小川徹底睡著了。

就這樣捏完腳,小川被叫醒,跟著Tom和李柯走出按摩店的時候,Tom說,你們剛剛睡的太死了,有個按摩小妹湊過來問我,要不要進去房間里按?

楊小川問,那你怎麼說?

我問她,要加錢嗎?怎麼按?

她說,加三百。去裡面怎麼按都可以。

我就說,那不去了。

三個男生正站在按摩店門口哈哈哈哈大笑著,這時,突然一輛車疾馳過來,車門打開後,一群民警沖了過來,一看就是要來掃黃清店的架勢。愉快的三人組吃飽喝足回家睡覺情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生了改變。

楊小川,Tom和李柯面面相覷,一對視,撒丫子趕緊跑。

等到他們跑到不太遠的拐角,終於上氣不接下氣地停下來,回頭望去,一些按摩小妹和客人正被警察按著走出來。

Tom,還好還好,我們跑的快。

李柯,還好你剛剛沒進房間,不然這會兒簡直不堪設想。

楊小川指著其中的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問,那個是不是小山西?

Tom說,應該是。

李柯說,應該不是。

一陣無言的尷尬。

當天晚上,我和他們三個坐在崔紅潮一起吃飯的時候,楊小川繪聲繪色地講完整個故事,我趕緊問李柯,是真的嗎?

李柯說,不是。

Tom,吹牛逼呢,他就是不想承認好不容易勾搭上一個姑娘,結果姑娘是.....

我讓李柯趕緊把小山西的照片拿給我看看。

李柯一邊夾菜一邊面無表情地說,刪了。

我無情地哈哈哈哈哈了起來,這是我聽過他說的兩個字回答里最好笑的一次。

一個毫無同情心的獅子,我。

(26)愛她就送給她瑪麗蓮夢露限量版

距離我確定回珠海見舒平的時間越來越近,我心裡越來越忐忑。

因為我知道,異地戀的時候我們分開的再遠,再不經常聯繫,只要一見面,我們就馬上會好的像熱戀一樣。

其實距離我離開珠海,離開舒平,不過三個月,但是這三個月的北京生活,似乎已經在我和過去之間拉開了一道鴻溝。

而此時我與珠海,與我的大學懵懂無知的日子的唯一聯繫,只剩下舒平。

對於我馬上要回珠海,舒平其實是高興的,但是他並沒有特意表露出來太多的熱情,只是囑託我一定要走之前照顧好我的小黑,不要讓它餓著,也不要讓它被甜甜毆打。

我說,沒事,家裡還有楊小川呢。

舒平淡淡地說,那就好。

而楊小川對於我要回去見舒平,他的反應是,那麼你們是不是應該要完成一下情侶之間應該要完成的事情?

他問我這句話的時候,我正趴在沙發上給甜甜梳毛,而他正靠在自己的床上,穿著浴袍,恩,一件被Tom叫做嫖客服的藍色浴袍,看電影。

我說,我倒是無所謂,但是他一直對這件事挺抵觸的。

楊小川說,怎麼可能有男生對自己的女朋友抵觸?除非他是gay。

我激動地說,他不是gay!

楊小川問,那就是他誤會你了,以為你抵觸。你是不是從來沒跟他表示過你的意思?

我說,我不知道怎麼表示。女生這種事怎麼好主動?

楊小川說,你還有沒有點新時代的女性精神了?怎麼還這麼傳統,女生怎麼就不能主動了?你要是想,我可以教你。

我好奇地問,怎麼教?

楊小川說,來,你過來坐我腿上,我親自教你。你就先這樣,再這樣,然後再......

我忍住了自己抄起桌子上的一杯水潑到他臉上的衝動,我說,滾!

楊小川說,你看看,你這麼彪悍,怎麼可能對他有吸引力。

我還是沒忍住,於是一個玻璃杯飛到他頭上了。

楊小川,哎呀!

我氣哼哼地回自己的卧室。

我對著鏡子左照右照,確實,一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清湯掛麵的齊腰的長髮,瘦得彷彿一捏就斷了的身體,雖然白,但是眼睛下面是小小的雀斑。

這種少女的吸引力,或許對於洛麗塔里的大叔有,可是對於舒平,我真的拿不定主意。

和舒平在一起的時候,我發現他對於那種短髮,中性打扮的女生會多看幾眼,穿裙子和粉色系的反而沒有任何反應。

他不喜歡我穿裙子和絲襪,白色的絲襪也不行,高跟鞋更是會讓他如臨大敵。

和舒平在一起的時候,最能讓他高興的就是我穿一條深藍色的牛仔褲,白色板鞋,白色沒有圖案的T恤,他就會滿意地說一句,乾淨。

我愁眉苦臉地躺倒在自己的小床上,小黑差點被我壓住,喵的一聲跳開,我轉過身去抱著小黑,問它,小黑,你說,我是不是真的沒有什麼吸引力?

小黑低頭舔了舔我的手,這可是它來我家住之後,第一次舔我,一瞬間,我的心被暖化了。有一股衝動,想讓全世界所有人都來看看,我的貓對我示好了!你們看看!它愛我!

我用頭輕輕抵著小黑的頭,心裡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我給丁丁貓發微信,我說,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丁丁貓回復,什麼?

我說,你先答應我,我再跟你說。

丁丁貓,唔。好。

我說,你去幫我去買盒TT吧,我不好意思自己去買。

丁丁貓給我發來了一長排驚嘆號!!!!!!!!!!!!!!!

丁丁貓,終於決定要推倒舒平了嗎?

我說,只是以備不時之需!

隔著手機屏幕,我都能夠感受到丁丁貓內心的震撼。

丁丁貓說,為什麼我有種自己的女朋友要被人搶走的感覺。而我還要去給我女朋友出軌的對象買TT!為什麼!

雖然丁丁貓這麼吐槽著,但是在她送我去機場的時候,我的背包里,確實已經多了一個瑪麗蓮夢露頭像的小盒子,丁丁貓竟然還特意給我買的是限量發售版。

她哭著對我說,第一次嘛,盒子用完了還能留個紀念。哎,走的時候是女生,回來就是女人了。

我揮手跟她再見,她一臉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的表情,目送我離開。

(27)翻山越嶺只是為了,花雕雞鍋和你

還有四個小時到廣州,六個小時到珠海。為什麼我這麼緊張,始終沒決定應該把頭髮梳起來還是披散著就好。這種感覺好像大學第一次約會,我穿著白毛衣圍著借的紅圍巾全身冒著傻氣去見舒平。

珠海永遠是一副暖和又和煦的天氣,走出車站我就開始瘋狂地脫去北方的厚外套,就像把一顆把白皮脫掉,單純裸露在陽光下熱氣騰騰的蝦餃。

舒平在遠處向我招手,很安靜地笑著。我此時只想跌進他的笑容里,所有安靜的文藝又矯情到死的句子,都像是在形容我的心情。

舒平問我,想吃什麼?

我幾乎是喊起來,我們學校,甜之心的花雕雞鍋!

他說,好,走,我們去吃。

當我就著雞肉汁和燒得爛爛的青辣椒一整碗香甜白米飯下肚,喝著加了碎冰的凍檸茶,對面坐著低頭吃飯的舒平,才真的意識到,自己回珠海了。回到了這個永遠燦爛,悠閑,緩慢,潮濕的城市。

我拍了兩張照片,發了朋友圈,說,我的兩個真愛,花雕雞鍋和你。

楊小川留言說,你每次吃半桌台灣菜的時候,都哭著喊著要吃三杯雞,太虛偽了,你明明愛的是三杯雞。

我說,三杯雞是花雕雞鍋的替代品!

他答,操,你欺騙三杯雞的感情。

吃飽了,舒平帶我回他家,一路上,我像只麻雀,嘰嘰喳喳地跟舒平講自己的北京的一切,講楊小川他們四處勾搭姑娘,講工作上遇到的問題,講我的小黑,講斯斯和李速溶。

我恨不得全身上下都長滿了嘴,而舒平只是淡淡的笑著聽我說,說到我困了,就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穿著我買給他的藍色條紋T恤,一陣安心的困意襲來,我昏昏沉睡。

坐在灑滿陽光的車上靠著舒平,聽著他的大磚頭隨身聽里呢喃散漫的Two young lovers,有種幸福生活也不過如此了吧的退休老奶奶心態。

珠海和舒平都是那麼明媚的存在。一想到馬上就要冰天雪地的北京,就突然再也不想回去了,就在我的昏沉睡夢裡,把貓接來海邊吹風吧,反正聽說珠海月租一個島和團結湖六十平價格一樣。

到了他家,我發現他在久未啟用的冰箱里,塞滿了我最喜歡吃的零食,巧克力,熱狗腸,酸奶,奶片還有花生米……

我撲到他懷裡,我說,好想你啊。

他說,我也是。

我說,那我們不要分開了。

他說,那你回珠海吧。

我不得不說,自己的心裡,幾乎就要有一種動搖,但是我張了張嘴,卻還是沒能說服自己答應。

他似乎也猜到,我不會這麼快就給出一個答案,他說,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洗個澡睡一覺,明天我們去看電影。

我說,好。我去洗澡。

其實他家裡,浴室是沒有門的,只有一面布簾,我在他家裡住了很久,他從來沒有試圖在我洗澡的時候打開過這面布簾。

但是,今天,今天不是一般的日子。

我脫掉了全部的衣服,打開花灑,等到熱水開始瀰漫的時候,咬咬牙,鼓起我那一丁點少的可憐的勇氣,顫抖著喊他,舒平,我沒拿毛巾!

他答,噢!在你箱子里嗎?

我說,是的,粉紅色那條。

他窸窸窣窣地翻箱子,隔著帘子,把毛巾遞進來給我。

他有一雙修長而好看的手,手裡拿著那條此時並不是我關注重點的毛巾。

我光溜溜地站在浴室里,水流順著我的耳朵流到脖子,手臂,落到地面上,濺起水花。

時間彷彿變得很漫長,在我終於下定決心的這一刻,腦袋漲漲的,因為太過害羞又興奮,我只能聽到自己瓦聲瓦氣,在巨大的水流聲中咕噥了一句,要不你進來看看?

他此刻正目不斜視地站在外面問,什麼?

我繼續頭腦發熱,好像水溫已經開到了一千度,把我的頭頂燙出了一個洞,我很大聲,但是竭力使用我少女的嫵媚,喊到,你要不要進來看看?我,我買好了TT!

他把手和毛巾都從帘子這邊抽了回去,我不知道他在外面幹什麼,猶豫?沉思?計劃?脫衣服?

我只覺得自己的最後一句話傻的驚人,傻的恨不得去吃屎,我不應該站在花灑下面,我應該捂著我紅成猴屁股的小臉,羞愧地鑽到花灑的眼兒里去。

一瞬間,所有荒誕又古怪的想法都佔據了我的大腦,我那冒著傻氣的腦袋瓜里甚至交錯響起了幾首不合時宜的香港老歌,轟隆隆作響的炸裂著。

如果我是一台電腦,那我現在一定是藍屏。

而他在沉默良久之後,終於用一種毫無情緒的聲音回答我。

他說,不用了,你先好好洗澡吧。

花灑衝下來的水,在此之後,突然從一千度降成了冰棍,拍打在我的皮膚上,又冷又疼。

(28)難過的時候就削一個蘋果

我的身體有五個bug,第一,我的肩膀很溜,背包帶容易掉下來,第二,我的鼻樑很溜,戴眼鏡容易掉下來,第三,我的膝蓋很溜,掛帽子容易掉下來,第四,我的腸胃很溜,吃香蕉容易拉肚子,第五,我的心很溜,被傷害,容易欺騙自己會馬上好起來。

所以在我如此明顯的示意之後,即使得到的是舒平拒絕的結果,我也試圖嘻嘻哈哈地去面對,不想把這次難得的珠海團聚搞得太僵。

我不是沒有問過為什麼,舒平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你還小,我不想對你不負責任。

這句話我玩味了許久,仍然沒有捉摸出所以然。

而我此時其實也並沒有那種強烈地非要得到生命大和諧不可的願望,只不過這種事任憑擱在誰身上,都會難免氣餒和充滿挫敗感。

我只能說服自己,是他太愛我,不想傷害我。如果,性愛在他眼中是一種傷害。

平淡的度過幾日,卻一直都沒有去電影院,而且窩在家裡吃零食看綜藝節目,每天睡到自然醒,再下樓吃一個沙縣小吃。

因為他臨時被通知要加班,白天不在家,我自己偷偷跑去建材市場,買了長長三卷塑料地板革,一個人來回三趟扛上六樓,跪在地上,把他家客廳的地板鋪上了。

嗯,舒平家是他遠在東北的父親給他買的房子,只有他一個人住,至今沒有裝修,只刷了大白牆,空蕩蕩的客廳里,沒有地板也沒有任何傢具。

曾經我住在這裡,總是想能夠為他做點什麼,現在終於工作賺了點錢,可以給我自認為也是我們以後的住所,鋪上地板,再買上一個小沙發,掛上窗帘,擺上一束野花,就能成一個真的家。

我不止一次地幻想過,等我們都多賺點錢,就把這個毛坯房裝修成我們想要的樣子,而不是現在這樣,一掃地就漫天灰塵,一用水就滿地都是泥巴。

我跪在地上,乾的熱火朝天,鋪地板革是個力氣活,安裝沙發也是個技術活,我累的汗流浹背的,卻只要一想到他回家後看到煥然一新的客廳,驚喜的樣子,內心很期待,便也愉快地堅持了下去。

他回家的時候,我特意買了兩份滷肉,兩份海帶絲,幾瓶他喜歡的啤酒,擺好在沙發前的小圓桌上,地板革被我用毛巾擦的很乾凈,我坐在沙發上,像一個等待老師誇獎的小學生。

他進門,愣住了,問我,這都是你買的嗎?

我說,對啊,是不是很棒!我們的家現在是不是酷酷酷!

他走到卧室,好像對這一切都視若無睹,背對著我說,這不是我們的家,這是我的家,以後不要再做這些了。

我一下就委屈地不行,眼淚湧出來,問他,你怎麼了,這次我回來,就覺得你怪怪的。

他說,我本來就不想讓你去北京,你非要去,現在你既然去了,還在學英語,看來也是鐵了心還要出國留學,這個地方就和不再有任何關係,你知道嗎,我感覺不到你心裡有我,也感覺不到我自己有女朋友。

我說,我留在珠海,我能找到什麼工作?在珠海怎麼做電影?我是學電影的,我也喜歡電影,我不做編劇怎麼生活?怎麼賺錢?你答應過我你要去北京,你怎麼出爾反爾?

他冷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沒有查過北京的工作信息?我確實想過去北京,但是那也與你無關,我即使去了北京,也不會和你住在一起的。況且,我現在決定不去了。

我說,你到底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想分手?

他說,我沒有這麼說,這是你說的。

我說,好,那我走,我現在就走!

我擦乾眼淚,把錢包和手機一拿,外套都不穿,就往外跑。

剛跑出樓道,他追了出來,他拉住我,不說話,我只是哭,任憑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

他的手很大力地拉住我的胳膊,捏得我生疼,他使勁地把我往回拽,我放棄了掙扎,身體彷彿被抽空了一樣無力,他把我抱起來上樓,抱回了他家。

我看不清他是不是也在哭,只是在接下來的漫長的難捱的尷尬夜晚里,我們相對無言,他一直在拚命喝酒,拚命喝酒。

那天晚上,我哭累了,就睡在床上,他睡在床邊的地上,只鋪了一張薄薄的墊子。

我想起來剛剛在一起的時候,他坐在這個房間給我削蘋果,我說,你會不會很煩呀,我連蘋果還要你削好了餵給我吃。他說,我倒不怕要給你一輩子削蘋果,我就怕哪天我削好了蘋果,一回頭髮現你已經不在我身後坐著,長著小嘴等著我喂著吃了。

半夜,我睡的模模糊糊的,聽到他喊我,他在說夢話,獅子,獅子,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我翻身下床,坐在他旁邊,握住他的手,說,我不走,我不走,我哪裡都不去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丁丁貓發微信給我,問,戰況如何?

我回她,慘烈。

丁丁貓說,一個surprise,我臨時決定也去參加學校的畢業典禮了,我們過兩天香港見面詳談。

我說,好。

(29)下雨天總是對鋪墊悲劇情有獨鍾

第二天下午很晚,舒平才醒過來,發現我滿臉淚痕地躺在地上,而他正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我們兩個人都有點訕訕感。

我站起來整理衣服和床鋪,他在我身後坐起來,對我說,天亮了,你滾吧。

我經過一夜的思想鬥爭,已經決定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他,於是我充分發揚了自己天才一般的逗比精神,立馬倒在床上,實打實地滾了一圈。

我說,我滾了。

他一下噗得笑出聲來。

我知道這種方法,總是能暫時緩和他的情緒,逗他開心。

有一次,他因為一些瑣事對我生氣,於是把手機哐得一聲砸到地上,我便趕緊撿起來,然後把自己的手機遞過去。

我說,你的是諾基亞,別把地給砸壞了,要砸砸我的。

他推開手機,笑了,我們和好。

還有一次,我決定要去北京,離開他家的時候,他說,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我說,好的。

當我拖著箱子走到門口,猶豫了一下,見他沒起身拉我,我說,還有桶沒吃完的薯片你遞給我一下。

他把薯片砸過來,再次沒忍住笑了,我們和好。

或許這已經慢慢成為了我們的相處模式,他可以任意對我發火,沖我吼,讓我滾,但是他心裡,我心裡,我們都知道,這一次並不會真的分手。

我總能有一百種方法去緩和當下的氣氛,然後再去著手解決之前的問題。

因為我的父母,總是臉紅脖子粗地爭吵,我天然地反感吵架,我知道愛有很多種表達方式,但是吵架是最變態的一種。

對於我來說,對一個人的愛,就是我願意拿我最好的一切去擁抱對方的缺點和任性,我想這是為什麼面對他一次次的生氣,我還能從容面對的原因。

在我在床上滾了一圈之後,他笑了之後,我們果不其然地和好了。

我理解他對於我們異地戀的不安全感,但是深知這樣的爭吵是無意義的。

我試探性地問他,為什麼不考慮去北京了?

他說,就不想去了。

我說,你去吧,小黑很可愛,你一定會喜歡小黑的,我們再一塊兒租一個小房子,我每天早上起來給你和小黑做飯,然後你吃完去上班,我也去上班,下班之後,我們就去三里屯喝啤酒,然後晃悠悠地走回家。

我說完這些,他內心似乎有點觸動,但是還是板著臉,對我說,北京生存壓力太大了,你知不知道很多人剛去北京是不會有你們公司那樣的條件,會去住地下室,會天天吃泡麵,會找不到工作……

我趕緊說,不會的,你來了之後我不會讓你住地下室的。

他嘆了口氣,說,哎,你怎麼就不明白,我像是會在意住地下室的人么,如果我再年輕幾歲,或許就跟你一塊去北京了。

我說,你還年輕,你很年輕,你就是個小朋友!

他搖搖頭,他說,你才是小朋友,你不是一直想去吃麥當勞的兒童套餐嗎,我們今天去吧,我很餓了。昨天跟你生氣,什麼東西都沒吃,又喝了這麼多酒,胃裡很難受。

我趕緊說,好好好,我們去吃麥當勞。

等他洗完澡,換衣服出門,我們坐公交車,天已經黑了。我們飢腸轆轆,但是這一路上我們都不再談論任何關於北京的事情。

坐在公交車上,他只是問了問我的工作怎麼樣,我說,導演和老闆其實都還是很喜歡我的,他便不再多說話。

我們又聊起了那些讓人開心的事情,麥當勞的兒童套餐,茶樓下面新養的小野貓,小黑會攻擊楊小川和甜甜,卻對我很溫柔,以及一些新出的電影,裡面的女主角臉尖得一低頭就能戳死自己。

大概是在這種緩和的氣氛下,我有點得意忘形,在講笑話的時候,突然發現他穿了一件綠色的襯衣,上面寫著GREELAND BOY。我笑著說,你是綠草地男孩!你是綠草地男孩!

他突然臉色一變,問我,你在說什麼?

我指著他的襯衣,笑著說,GREENLAND BOY!

他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有聽懂,但是他的表情看起來可怕極了,這件事似乎一下子戳中了他的某根神經,他甩開我的手,對我說,我不想再跟你說話了。

我說,你怎麼了?

公交剛好停站,他突然站起來,頭也不回地下車了。

我起身去追他,他大步地向前走,而我只能跟在後面,穿著人字拖跟著小跑著。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在他面前,說英文是大忌。

有一次,我帶著他,和丁丁貓,兩個女同學一起在餐館吃飯,我們在聊電影美學課上,美國老師講的《Citizen Kane》(公民凱恩),我們中文夾雜著英文聊,他坐在一旁不說話,突然就像剛才那樣,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後來我追出去,他站在食堂門口對我吼道,永遠不要在他面前跩英文!會說英文很了不起是不是?很裝逼是不是?就欺負他不會說英語是不是?

我很想跟他解釋,我們是美國老師,用的很多專業辭彙,我們說英文說習慣了,比如premiere,比如Mise-en-scene,對我們來說只是再平常不過的用詞,絕對沒有故意在他面前裝逼的成分。

但是沒有用,那次他的崩點,像火山一樣噴發了好幾天,最後以我拎著幾袋零食,去他家給他道歉結束。

天空中開始飄起來小雨,我一邊跟著他身後小跑,心想法克,我的手機和錢包都在他的背包里,一邊回憶起了這件往事,意識到他這一次的怒火點在哪裡。我已經規劃好了,一會追上去之後如何去哄他的作戰方針。

但是,他突然在前面加快了速度,我追了很久,在一個馬路的拐角,因為下雨路滑,摔倒了。

摔得不重,但是地上都是水,我一定很狼狽。

這一摔,把我原本想好的要如何哄他,如何哄好他再去吃麥當勞兒童套餐的計劃,全部摔走了。

有一個英語辭彙在此時不合時宜地出現在我的腦海,Pathetic(可悲),對,我真是可悲,這一次回珠海來全程熱臉去貼冷板凳的這段行程,我真是可悲。

我看著他慢慢大步走遠的背影,蹲在地上沒骨氣地哭了出來。

突然,我的身後伸出了一隻手,有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來拉我的胳膊,他說,小妹妹,怎麼摔倒了,要不要我幫你啊?

他對我動手動腳的,我強烈反抗。他反而拉的更用力了。

我沖著遠處,只剩一個小點的舒平背影大喊,舒平!救命!舒平!舒平!

但是舒平沒有回頭,也沒有聽見,他已經走的太遠了。

我一邊掙扎,卻一邊感到徹底的絕望,這麼戲劇性的劇情,到底為什麼要發生在我的身上?

這裡是馬路邊,是距離大商場不到兩百米的一個街角,現在還不到晚上十點,馬路上有很多來往的行人。

但是那個鉗住我身體的男人,他力氣很大地來捂住我的嘴巴,我大喊大叫,一些路人駐足,更多的人行色匆匆地走掉,竟然卻沒有人來出手救我。

那個男人一隻手抱住我,一隻手拉扯我的褲子,想把我摁倒在街邊的小巷子里。

我哭得很大聲,一邊大喊救命,一邊使勁踢他的身體。

可能是我哭得太慘烈,並且那天穿著碎花娃娃衫,實在和他這種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不可能是情侶或者夫妻,駐足觀望的幾個路人終於決定出手阻攔。

幾位路人呵斥和拉開那個男人,把我圍在中間,那位男人視圖辯解了幾句,灰溜溜地逃走了。

有位熱心的姐姐,應該是附近咖啡館的老闆娘,她問我要不要去她的店裡坐坐,一邊給我舉起一把傘擋雨。

我一邊拉好自己此時已經是滿身泥濘的衣服,一邊拚命搖頭,我只想好好地大哭一場,像個傻逼一樣,在雨夜裡心碎地大哭一場。

後來,大概又過了兩個小時,我找到一家超市的公用電話,打電話給舒平,說我出事了,叫他回來接我。他說他已經吃完飯回到家了。

等舒平氣消了,終於回來找我,已經是深夜,我像遊魂一樣,面無表情地坐在九州城附近的公交車站的鐵長椅上,天氣很冷,長椅也很冷,我第一次發現珠海的夜晚,原來也會這麼冷。

舒平見到我的時候,我已經不哭了,我簡單地跟他講了一下我的遭遇,乾巴巴的,就像在講一個別人的事情。

舒平定定地看著我,說,你騙我,你只是想騙我回來接你。

我有氣無力說,恩,你不相信就算了。

我已經沒有力氣像無數次以前那樣,打起精神來哄他笑了。

我曾希望在舒平身邊,扮演一位不知疲憊的搞笑天使,但是現在,我真的累了。

(30)巧克力送兩次會讓我誤會你愛我

從舒平家離開,去香港的時候,我們看上去還是很要好的情侶。

我們吃的很飽,我的手裡拿著他給我買的水和零食,和他給我拍了好幾張拍立得的照片。

臨別的時候,我們擁抱,我想起我們第一次擁抱的時候,他開玩笑地說,戀人其實不應該擁抱,因為身體貼的越近,臉越面向不同的方向。

我惶惶然地和他道別,坐上了去香港的船,我知道自己的手機馬上就會失去信號,而這一周他也並不會急著聯繫我。

只不過我打開零食袋,再次看到一盒費列羅的時候,哆哆嗦嗦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卻發現自己還是愛著他。

舒平和我剛剛在一起時,正值寒假前夕,我們即將分別一段時間。他知道我喜歡吃費列羅,在送別時,遞過來一個很大的袋子,裡面裝了大概九十個費列羅。

舒平說,一天吃三個,吃完了,我們就又能見面了。

後來我知道他為了給我買巧克力,買完了連坐公交車回去的錢都沒有,只能走很遠的路回家,很心疼。

那一整個冬天我都在吃費列羅,吃不膩,很想他。

我吃著他給我的巧克力,坐在搖晃的船上,還在幻想著,他只是在我們漸漸疏遠的異地戀里變得麻木,或許下一次,我能夠用真心去感動他。

畢竟我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也曾經甜蜜過。那些甜蜜,溫柔的瞬間,並不可能是假的。

當我在香港的中環港口下船,走向另外一個完全新鮮的城市時,所有這些愛情的煩惱,都被我拋之腦後了。

我的身體輕盈,腳步輕快,像一隻奔跑的快樂的小羊羔。

我在北京上班的公司是香港公司的分部,老闆知道我要來香港參加畢業典禮,所以就安排我這周住在香港的總公司,也順便在還沒開始畢業典禮的這幾天,在公司和香港這邊的同事見面開會。

所以,我白天在中環的公司上班,晚上就完全自由自在地在香港四處遊走。

我沒有電話,沒有網路,就這樣隨意地跳上一輛叮叮車,任憑它帶著我去看海,看舊舊的樓房。

我感覺到自由,感覺到無所畏懼,我有很多很多故事想要寫下來,我和路邊的人聊天,用我蹩腳的粵語和每個人打招呼。

那真是我最快樂的幾天,我對香港的喜歡,遠遠不止與它的繁華。

我穿過廟街去尋找一座電影院,或者只是在旺角的樓上書店待到凌晨兩點,再買一杯冰鎮奶茶,晃蕩著坐地鐵回到公司,打開公司的粉紅色地鋪,從辦公室的書櫃里抽一盤老電影,看著看著,再沉沉睡去。

這種美好又快樂的日子,只持續到我去參加畢業典禮。

我見到丁丁貓的時候,她在和其他同學還有家人在一起拍合照,大家都很忙,胡亂打了個招呼,拍了幾張照片,就四散開來。

她握著我的手說,她的家人臨時決定都來看畢業典禮,忽然沒有時間和我單獨去逛香港和聊天。

我說,沒事,沒事。

就這樣和她匆匆一面,相約北京再見。

典禮倒是和我想像中相差無幾,但是到了拍集體紀念照片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被完全孤立了。

大四那年,發生了很多事情,我與同班的很多朋友,都徹底決裂,如今就這樣突兀地要與彼此相見,竟然有點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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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已經開始在犀牛故事app上連載,不為別的,這個故事,是世間最美犀牛運營,蔡要要鼓勵我寫的。

在犀牛上日更,現在已經更到33節,在知乎專欄會周更,每周一更 10節。

如果等不及周更,就去犀牛上找我玩吧。應該總是會比知乎提前更新5節的樣子。

犀牛閱讀地址:

xiniugushi.com/read/rea

犀牛里有崔紅潮的照片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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