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迷宮

獻給許許多多的記憶

第一章(天氣變了、思緒)

1

「煩死了,報個什麼名,無聊,熱死了。」

我有時會覺得,吃飯都是一件麻煩事兒,要用力一下一下地咀嚼,耐心地吞咽,身體還要發熱,冒汗,我認為吃飯就是一個人被驅使著伺候動物性的自己。這會兒坐在噪熱的中巴上,我煩著自己,煩著自己的事兒,這樣的時候我嘴上總會念叨幾句,我是用感覺只有自己能聽到的小聲音念叨出來,也許根本沒能發出聲。但心裡是沖著身體外面的什麼,一個在不可捉摸的隱蔽之處正看著我的傢伙或者一個什麼生物或者一種什麼物質。

這會兒,夏日灼人的陽光使空氣凝重地一堆一堆,被烘烤著混凝土水泥路面反撲著股股熱力,兩旁廣玉蘭的葉子綠得油光閃閃,這條三叉路口的一口是縣城的一座老橋,汽車站就在三叉路口中心偏左的位置,我一出車站,在離橋的這頭幾十米遠的地方匆忙掃了一眼河對岸的一撮撮老舊樓房在陽光水色的映照中顯得更滄桑。

出車站沒走兩步我就小跑起來,順著縣城的街道小跑,要趕去報名,上高中,大概五分鐘後,我調整著呼吸,喘著氣穿過我該去的那所學校的校大門,看見正面前是一條主幹道,左右兩邊各有一個自行車停放區,左側的停放區往下兩個台階是一條林蔭道,鋪著能很好吸收雨水的石磚,被許多粗壯魁梧的楓樹強行奉送了濃稠的陰影,與正被暴晒著的白撲撲的筆直的水泥主幹道比較起來像是通往詭秘之境的道路,視覺上給人的感覺就很是清爽涼快的。

順著主道走入,我看見百十來米外鐵絲網圍著的操場的橡膠跑道上方的某一點炙灼的白光映出了一道道流瀉浮動的熱浪,中間足球場的人工草皮晾曬出一片死寂之感,視線在往上移一些就是如鑲嵌的藍色玻璃般紋絲不動的天空,操場西角的外圍也有蔭涼的小道。這會兒耳邊寂寥悠悠的蟬鳴告訴我,我是最後一天倒數幾個來報名的,我扭頭瞟一眼身後,看看又進了一個大門,這是我正式走進的第七扇大門,我對我出生我住過我上學的地方的一道道大門的印象蠻深刻。在某些日子裡,從十一二歲開始吧,或者更早兩年十歲左右吧,我就知道了人是會莫名的煩惱的,而我又不太願意承認自己是在煩的時候,就感覺好像自己步入了千萬種不知所以大門中的某幾種,心裡有突然地掉下些什麼東西的空虛感,好像一直以為那裡有著什麼,但終究好像也沒什麼留下的感覺。當時我還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這種感覺,後來知道這種感覺好像是會伴隨人的一生的,那麼我也就不太關注去做出什麼具體準確的表達了,也好像是從那時起我開始讓自己悶著看一些書。

「真是熱啊……」我在心裡又嘀咕著,用膀子擦了一下汗。

我向報名點所在的那個較為新式的建築走去,它有很大的玻璃,很冷峻的牆壁,很空曠的門,很光滑的地面。

我的身體感受著來自各個方向的熱力,我突然地想能不能不用讀書有人給我很多很多錢讓我舒舒服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買一全套柯南或者海賊王DVD再買一大堆零食待在家裡看個不停或者去日本京都一趟帶上自己喜歡的姑娘,雖然不懂日語但是有錢啊,可以請翻譯,或者買十雙新的籃球鞋。

我又突然地想到:「難道生活變了,天氣也就變了。不然怎麼覺得今天熱得有點兒獨特有點兒怪異。」不知從什麼年紀開始,有時走在路上,我會覺得擺動著的身體上會有被什麼東西纏繞的感覺,這東西像是白色的具有重量的陰影或者說是一種近乎透明的只需以最低代謝消耗寄生在體內悄悄給你施加不可名狀感覺的活物,給我造成一種不同於自然的,不習慣的感覺。

剛跨進報名點所在的大建築的大門,聽見「來報名的吧。」我循聲望去,一條長桌子,一個女教師(看樣子想來應該是教師),我一驚,有些害羞,我不習慣被陌生人或者不太熟悉的人遠距離呼喊。

「真是的,『怕』什麼呢。」我在心裡卻又這樣「鼓勵」著自己,緊接著想,長桌子旁的老師與我在小望(地名)鎮上的老師會有什麼不同之處。

我的皮膚察覺到這建築里的溫度比外面低得多,這裡面整個的光線都是偏冷色調的,和我身上(體表和體內)還殘存著的外面切膚炙熱的感覺比起來讓我很容易產生了非現實的感覺。

我禁不住打了一下寒顫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想來好像前一會兒,一直很熱,此刻冷下來,腦子裡浮現出差不多兩個小時前我還在家裡懶懶地歪在竹躺椅中看電視的情景:愜意的擺放著四肢,堂屋下空氣清涼,電視開著融進了一點兒人造音的氣氛,漫不經心的把眼睛看向一個方向,能感覺到自己呼吸時胸腔的收縮擴張,在這樣的氛圍里耳朵可以憑藉自己的意識屏蔽掉電視音而專註於門外的蟬鳴風動。

什麼時候,老媽提醒我換上運動鞋去報名,我才急起,匆匆趕去報名,趕來有望(地名)縣城。

像突然受到了提醒一樣思緒和目光閃回到眼前,我立刻意識到那女的一直盯著我在,就走上前,與那張桌子保持著一個身位的距離。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說不敢還是很牽強的,倒像是不好意思,但不好意思又是為什麼呢,大概也許是怕見生人,但這個理由就算是我自己找出來的我自己也不會接受,那麼就是找不出什麼理由咯,反正就是這樣,我當時十五歲,快十六了,就還差幾個月,我努力地想自己好像從沒有處於某種可以的目的直視過任何人的眼睛,就算是林鏡的眼睛我也從來就是隨隨便便看的。在此時此刻之前,或許我直視過的,抱著某種特殊的意向目的或者情感想法而直視過某人的目光的場景,我自己又不記得了吧,感覺總是新鮮的,要說我真是「怕」生人,也不對,我說了我自己是不會承認的。而且要是你這樣問我,你是不是怕人啊,我定是要辯駁幾句的,就如同我經常在心裡自己辯駁自己一樣。從小長到這麼大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倒不知道了總之生活中時不時面對類似的情景,人物,我會想,他媽的,為什麼你丫(那個女教師)不站起來,恭敬地請老子過來呢。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興許是為了給自己在生人面前打打氣,然而我表面上真正的,我自己了解到自己的不是故意裝作的樣子,又確確是溫順的像一個離不開媽的孩子。(這麼比喻也許是有點兒誇張,不過這倒是有可能比較貼近我真實性格的一方面,至少那個時候是的畢竟我那時連十六歲都還不到)。

「難道我人格有點分裂了,那媽的,想這些沒用的,什麼玩意兒,想什麼想呢…」我那時非常煩這樣那樣的東西,沒有方向沒有因果的思緒在自己腦子中竄來竄去,就如同那個年齡那時的天氣讓人充滿了遐想與期待也明知有許多無望的躁動一般。

接著,我看著這位女教師右手拿著的筆和左手按著的紙按她的要求報出了自己的大名「李開!」,交出攥在手裡的一匝紅票子,外面的那張有點兒濕潤,從下中巴車開始,我就一直攥在手裡,流汗了。鬆手的一瞬,我如釋重負,又似一陣惶然。」

「哪個kai?」她問。

「開車的開。」我怕這女的會從那張汗濕的錢上,看出點兒我心裡的感覺和腦子中的想法,我把目光轉移一下,凝視一般地盯著這女的膀子,不是炯炯有神的的那種盯著。

這樣一來大腦我的大腦就可以開始放空了,我像是替自己找到了陣腳,一下子泰然了許多。我想,要是誰知道了自己這五分鐘內腦子中的思緒的話,保不準會認為我是個性格敏感怯懦內向又乖張自戀自憐的自大自誇的傢伙。不僅僅試著五分鐘之內的思緒,我從小到大那麼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一點兒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看起來我自己確實是有這種傾向的,有時候會很自閉沉浸在自我之中。不過有些站在我的肉體外部看我的人,比如像大Z這樣的傢伙倒不會這麼認為我就算我把我的整個糾結的無聊的可笑的「沉鬱頓挫」的想法告訴他,他也不會,(就這一這一點而言直到現在我也是相當的自信)而且他對我的判定應該還完全的同我自己擔心本判定的樣子完全的相反。

沉默隱秘的思緒,這東西是用來調整自己的,大多數人都可以這樣,像我剛剛那五分鐘的思緒一樣就是用來逗自己的,是捏造一個似有似無的第二個自我,真實中摻入自己的想像以期過得自得其樂。

那女的在紙上寫了寫,然後利落的一撕,朝我面前一遞,「拿好!」伸手接過收據,說了聲謝謝,我就往外走了,出了這個清涼的建築,面對一片火辣的天地,感覺好像在兩個世界間轉換了一趟,我在心裡默念了幾遍要來校的日期。

隨即就走回車站登車回家,到家時,老媽已吃過午飯,我喝了兩大杯涼水,坐了一會兒,拿起碗筷添了點兒飯,夾了菜,坐下隨便吃幾口吃完,站起放下碗筷,就徑直走到堂屋裡天井下坐著乘涼發獃,天井下散布的陰影和散落的光斑透出陣陣神秘的涼意,讓我感到很是愜意。

再過幾天就要到學校開始補課了,我心裡猜想著會有怎樣的同學,怎樣的老師,反正都有兩隻眼睛一隻鼻子像這樣的方面應該是可以肯定的,雖然過暑假對我來說算不上是享受,因為我也不知道到底過怎樣的日子,懷著怎樣的感覺才算是享受,但在這樣鼎盛的夏日就去縣城的高中學校提前補課反正對我來說還是有一種彆扭的感覺的。

想著想著無聊起來,我從老早壞了的現在被我當作書櫃的冰箱(我有時想九歲那次搬家的時候父母為什麼沒有把它賣給收廢品的現在我把它當做立式書櫃用倒是挺好的,防潮又防灰。)里抽出初中一年級買的一本《福爾摩斯探案集》,翻到《顯貴的主顧》那一篇,我很「欣賞」這一次裡面的那個狡猾睿智帥氣邪惡的格魯納男爵,對藝術對人心都有其深厚而獨到的見解,只是他將自己的天賦和才華用在了與人不利的方面,福爾摩斯先生在與他的較量中負了傷,最後採取不太直接的小手段才揭露他的陰謀,他讓福爾摩斯感到棘手和為難,這也是我喜歡這篇故事這個人物的原因之一,名偵探被逼入了窘境甚至負傷。相比於勢力龐大有組織有勢力的犯罪集團頭目莫里亞蒂教授,格魯納男爵是全憑自己的一顆頭腦在這一場事件中與福爾摩斯單挑,反而名偵探倒還有得力的幫手,和權貴的支持,所以每每重讀這篇故事都覺得格魯納男爵表現得分外精彩。

一口氣看完一遍《顯貴的主顧》,把書放回冰箱時我習慣性隨手翻了翻其他的的書。(還有些什麼書呢,塞滿這個冰箱的上下兩層。我讀的書可是挺多的,在這裡我就不一一列舉)。然後我又歪倒在竹躺椅上想像自己如果生活在十九世紀的倫敦,詭秘的街道,各種嘴臉的人,陽光夜色濕氣燈火塵埃與樹木嘈雜與靜謐之中自己是貧窮還是富有,過得快樂還是痛苦。

傍晚,打開電視,這會兒我的後背和屁股已轉移到有電視的那個房間里的沙發上,正是各個電視台播新聞的時候,我看到新聞里說的在這逼近開學的大半個月里各省各地或民間或官方的補課、補習,特長班、特色班、提升班、興趣班的風潮,我知道了一些小孩子,小夥伴,同志、同齡人,要更提前的,上蠻多的培優課、培訓班時,我覺得小縣城在這方面的作為也算是很有限的了,自己過得算是很輕鬆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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