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來生

三毛曾說:「假如有來生,我願做一棵樹,一半在塵土安詳,一半在風中飛揚,從不驕傲,也不昂揚。所有活著的人都會在某天的某時某刻,有一種疲勞的感覺,那種疲勞從未有過預兆,完全出於一種意外地臨產。也許是在他孕育的時段,我們將眼睛依舊放在那些前行的路上。然而當莫名的疲勞來臨之後,我們瞬間好像被掏空了一樣,所有的一切幾近癱軟。對於來來往往的人群而言,疲勞已經使得行者叛變,這種叛變是否會因為夢想的竄動與激情死灰復燃無人知曉,我們在這一刻唯一知道的就是需要休息。

此生感到勞累與不足,來世便成為最好的寄託。就像一個潦倒的父母必然要將自己年輕時尚未實現的夢想強加到孩子身上。這是活著唯一的動力,但是這種寄託於他物的方式,是將自己的意志強加給他物的結果。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的邏輯方式就可將這一切毀滅,也許你也可以說在情感本身就是邏輯的禁區。不過不管怎麼說「來生「這個詞總是十分誘人,以至於有的人可以將此生看做一種犧牲而換取來生。

那些佛教中的苦行僧就屬於此列,他們相信因果,卻總是側重於現在為「因」,因為這樣才能為行動找到依據。「來生」是一個泛華的概念,它既是今生的來生,也是來生的「來生」,也是一切的「來生」。這種「來生」以靈魂不死與輪迴為前提,但是這個前提又使得「來生」本身無法實現。

永遠向前,但是路的前面還是路。疲勞也正是對於這種遙遙無期的厭倦,但是在靜默之時,我們卻依舊將心放在了另外一條更加遙遙無期的路。這種如夢如幻的冥想旅途能夠讓我們疲倦的的軀殼暫時安寧,卻又讓我們的心在一條望不見盡頭的路上儘力展望。於是真正意義上的安靜似乎永遠不能達到。因為當你不走在現實的茫然之中,那你就在一種麻醉的輕盈,但同樣是無期的路途中尋找。

莊子曾在《逍遙遊》中說:「大鵬,絕雲氣,負青天,然猶有所待也。」包括那個御風而行的列子在莊子看來都不是真正的自由。在堵死了所有的路之後,他提出了一種類似於禪宗修行的方式「坐忘」。在這種心靈的寧靜里,忘掉一切,甚至包括思考的主體。但是這種方式的可笑之處在於本身也是需要實現的,在「實現」的那一剎那,就已經是對於這種狀態的執著了。相對於那個御風而行的列子,莊子也是在走在某物的後面不斷地前行,這種物是什麼,可以隨意地命名,但是可以確定的是「某物」是的確存在的。

並非想說明「休息」是沒有可能的,這種與常識相悖的觀點並非初衷。只是我們應該清楚的是「休息」不過是我們在自己那條路上走得太累,而暫時停下來在別的路上散步而已,這種陌生與新奇以及散步本身的毫無目的都使得原本疲倦不堪的我們鬆弛下來,但是這種鬆弛本身還是以在路上為方式的,而且鬆弛本身也是以在路上為目的。可以想像的是,三毛寫的這首詩:「假如有來生,那個歷經撒哈拉沙漠的行者和在思想上對於人生形而上學思考的作家,她走得太遠,原本這種遙遠於世俗可以讓她遠離喧鬧。可是那種毫無預告式的臨產使得疲倦來臨。於是來生成為了一種休息的慰藉,在這條未知的環境里,我們可以任意地散步而既不至於為現實否定,又不像在路途那樣急促。而在這種「鬆弛」過後,三毛依舊得在自己的路上行走,這條路估計漫長耗盡了行者的心血。

行者在慰藉之中依舊循環往複,現實依舊是現實,詩歌依舊是詩歌,當太陽升起來,一切又都是相似的光景。也需那個走過撒哈拉行者,最終還是輸在了另外這一種漫長之上,因此絲襪成了拯救的工具,對於她而言我們這個世界的黑暗與光明,都以不再適用於她。可是按照那個「靈魂不死」的定律,也許由此換來的只是扼殺記憶的一碗孟婆湯,之後對於她而言或許又有新的「來生」,而柳樹也有他的來生。

夜越來越深,黑暗中的那些舞者要贏得掌聲不妨在夢境里遨遊,這是一種修整,也是在我們永遠達不到休息資格時的一種慰藉。安靜了,隨著思想而起的是一棵柳樹,在三月里它在春風中沉思著「假如有來生。」柳綿落盡之時太陽恰好壓碎了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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