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兒時的「媳婦」

南方的冬天總是溫暖而濕潤的，在一個煙雨迷濛的冬日，我回到了久別的故鄉，一座江南的小鎮。

在小鎮的街上閑逛，許多擦肩而過的年輕面孔只是似曾相識，我卻叫不上名字。依稀記得我離開小鎮，離開故鄉的時候，他們還只是一群在泥地里打滾的孩童。而我那些昔日的玩伴早已為人父母，他們掛著憨厚笑容的臉上已悄然布滿歲月的風霜。

迎面走來的是一個少婦，左手牽著一個約摸七、八歲的男孩，右手握著一把雨傘。她的眉眼我似乎很熟悉，細看時她的唇邊竟然還有一顆小痣。我站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定格在她的臉上，記憶之門突然打開，我認準她就是我兒時的「媳婦」冬梅。

時光倒流到20多年前，冬梅還是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我還是一個拖著鼻涕的野小子。在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裡，我常常拉著冬梅的手奔跑在故鄉的小山坡上，我們一起逮蛐蛐，一起追蜻蜓，盡情地享受童年的歡樂與純真。當別的孩子欺負冬梅的時候，我總會挺身而出，勇敢地擔任「護花使者」。由於成天出雙入對，大人們有時候就逗冬梅：「冬梅，你長大後嫁給誰呀？」 冬梅眨著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對著逗她的人腦袋一歪：「我就嫁給小龍哥」。此言一出，冬梅後來就被別的小夥伴戲稱為「龍伢子的媳婦」。

那時的冬梅還不知道什麼叫害羞，而我答應冬梅做我的「媳婦」就有點出於私心了。冬梅家栽種了很多果樹，夏天桃子和楊梅滿枝鮮紅，秋天梨子和柑橘飄香，嘴饞的我常去她家偷果子。冬梅那位瘸腿的奶奶只要聽到屋外有動靜，就會拄著拐杖出來抓「小偷」，有一次我嚇得差點從樹上掉下來。我想，如果冬梅做了我的「媳婦」，她家的果子我就可以隨便吃，再也不用擔驚受怕地去偷了，何況我也真的喜歡冬梅。

童年雖然美好，時光卻很短暫，我和冬梅這對兩小無猜的孩子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上初中的時候，我們同校不同班，雖然還能常常見面，但她已不好意思再說「要嫁給小龍哥」之類的話了，我們的關係也生疏了許多。後來我上了高中，又上大學，腳步離故鄉越來越遠。冬梅初中畢業後，沒能繼續升學，外出打工時認識了臨縣的一個小夥子，沒過幾年就嫁過去了。我從上高中起就再也沒有見過冬梅，直到這次邂逅街頭。

冬梅感覺到有人在注視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她顯然已不認識眼前這個戴著眼鏡，身體微微發胖的高大男人，這不是那個曾拉著她的手和她一起追蜻蜓的小龍哥。兒時的「媳婦」已經不認識她當年的「夫君」，我心頭掠過一絲淡淡的惆悵和傷感。

歲月如刀啊，悄無聲息地把當年的羊角小辮雕刻成了今日的村中少婦。我不敢叫出那個已溜到嘴邊的名字，我不想去打擾她。今日的冬梅已為人妻，為人母，在一個寧靜的地方過著一份寧靜的生活，也許她早已淡忘了兒時許下的諾言。本來就是童言無忌嘛，又怎能當真呢？

選自本人新浪博客，寫作時間2007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