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通吃、和戰兩樣——關原前夜的石田三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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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將襲擊事件三成的「未雨綢繆」與大谷吉繼的好心辦壞事

1599年(慶長4年)閏3月3日，前田利家逝世。此後，豐臣政權內能夠獨自撼動德川家康地位的已無一人。而此時，以黑田長政、蜂須賀家政等人為首的「家康接近派」將領，也背地裡籌劃這一場陰謀。

前田利家死後翌日，加藤清正、福島正則、黑田長政、池田輝政、細川忠興、淺野幸長、加藤嘉明七將於加藤清正屋敷聚會後，帶兵襲擊石田三成屋敷，以報石田三成妹婿福原長堯在蔚山之戰中作為秀吉軍監檢舉諸將私自放棄城池，並導致黑田長政、蜂須賀家政二人減封，加藤清正受到警告一事之仇。

然而，石田三成事前已經通過秀賴近衛七組頭桑島治右衛門得知七將的陰謀，在一夜之內，和增田長盛一同逃往伏見城的治部少丸，在佐竹義宣和宇喜多秀家的保護下備戰。

第二天早上，七將到達伏見城，並要求伏見城留守居役德川家康引渡石田三成，遭到拒絕。隨後，七將做出讓步，要求德川家康重新裁定蔚山之戰的賞罰問題。德川家康應允，隨後，家康以處理騷動為借口，帶兵強行佔據大阪屋敷，事實上短暫控制了豐臣公儀。石田三成被追究引起騷動的責任，被要求退出伏見城，將五奉行職位讓與幼子石田重家，回到佐和山城謹慎。

3天後，福原長堯等人被裁定誣告，福原長堯減封2萬石，熊谷直盛、垣見一直減封1萬石並蟄居佐和山城謹慎。七將中的「三人眾」——黑田長政、蜂須賀家政（未參加襲擊事件，留守家康宅邸）、加藤清正得到家康單獨的感狀，大多數史學家認定，此三人便是七將襲擊事件的「主謀」。

在大多數人的眼中，七將襲擊事件中石田三成雖然依靠情報網路脫離了被七將格殺的危險，但其逃入伏見城後並無很多作為，導致家康趁機佔領大阪屋敷，使得自己的政治生命斷送，導致其在關原之戰中無法獲得多少發言權，最終釀成了西軍「二頭戰略」而失敗的苦果。因此三成被認為政治手腕不夠突出，然而，事實是否真的是這樣的呢？

不妨參照這一封出自《厚狹毛利家文書》的年號欠毛利元康宛毛利輝元書信。據白峰旬指摘，該封書信應當寫於慶長四年，且不管年月如何，這封書信的內容可以說相當勁爆：

「石田三成召集了小西行長、寺澤正成二人，商議後認為那些襲擊者不達到目的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因此我們現在就應當動手介入此事。三成建議我如同天馬一般從伏見城出陣，在尼崎著陣（阻攔七將）。

儘管他如此主張了，然而德川家康突然帶兵沖入大阪屋敷，就算這麼做也沒意義了。

當時增田長盛也說到，我無論如何也不應該親自介入此事以暴露自己（和三成等人的密約）導致輿論傾向不利。

如今的重點應該是掌握中央的情況，那時候安國寺惠瓊提議道，我們應該藉助山名禪高和西笑承兌兩位盟友，在大阪內部進行調略工作。

大谷吉繼當時提出，我不應該移兵至伏見城的下屋敷，那樣將不可避免的和內府（德川家康）面對面。三成曾經要求毛利秀元帶兵三千馳援伏見城，大谷吉繼知道後，認為此時加擔無濟於事，反而會導致騷動擴大，應該儘力保持各方和睦為先。」

這封書信的出現大大顛覆了石田三成「不會用陰謀」的看法。實際上，在七將襲擊事件中，三成不但通過情報網路知曉了七將的異動，還積極利用他和毛利輝元的密約，努力與德川方進行抗衡。此外，山名禪高與西笑承兌這兩位在豐臣政權中德高望重的政治僧人竟然也是毛利-石田集團的盟友，三成曾經把持的政治資源遠超我們想像。

然而，兩個不幸的事件使得三成最終在七將襲擊事件中滿盤皆輸：

①政治盟友毛利輝元過於遲鈍，未能阻止德川家康挾持大阪屋敷；

②大谷吉繼勸阻了毛利秀元馳援三成一事，導致三成在七將襲擊事件中話語權盡失。

如果第一點還是由於近畿地區強勢大老僅剩毛利輝元，石田三成無可奈何的話，那麼第二點則可以說是一個極其不幸的意外了——大谷吉繼作為豐臣政權諸多奉行中偏向德川家康的一派，為了維持和睦，讓三成在七將襲擊事件中處於極端的不利地位中，最終導致了其失勢。

那麼，難道是大谷吉繼早已和德川家康密約，投其所好，故意陷害石田三成嗎？史實上，石田三成和大谷吉繼雖然確實有親交，但是吉繼在一次史料中相當影薄，和上杉景勝、毛利輝元這種三成的「政治盟友」比，吉繼確實不像是和三成有很多親交的對象。如果此說為真，那麼，三成與吉繼的友情傳說似乎變成了最為諷刺的笑話。

不過，還好真實的歷史並沒有這麼醜惡。實際上，當時的大谷吉繼也許只是真心的相信德川家康是個好人。慶長二年，在豐臣秀吉的帶領下，德川家康、富田一白、織田長益等人訪問伏見城的吉繼宅邸，吉繼以相當豐盛的宴會招待了眾人，並介紹了自己的養子（實為親弟弟）的大谷吉治。此後，大谷吉繼和德川家康的關係一直較為親近。伏見-大阪對立時，大谷吉繼據說也參與了家康方，並沒有參加符合豐臣公儀的「多數大老與奉行」的利家方。

但與此同時，大谷吉繼也是豐臣政權中和北政所寧寧關係最為親密的人之一。大谷吉繼生母東殿系北政所的取次役，在豐臣家中有著出人意料的不小權威。而此次事件中，大谷吉繼在閏3月6日下發給不明人物（平冢為廣？）的書狀中也提到了其對北政所的依賴：

「本次事件若能好好解決則萬事平安，在下已和政所商談，相信很快就能有結果。如今在下的身體情況不容樂觀，無法親自去拜訪閣下，萬分抱歉。」

同時《言経卿記》 的閏3月8日條也有如下記載：「根據伏見城內傳出的說法，通過太閣御所（北政所）的仲裁，事情已經沉靜化，令人長舒一口氣。大野伊兵衛（大野治純？）也已經從伏見歸宅。」

可見，大谷吉繼試圖通過北政所的仲裁來解決七將襲擊事件的爭端。此時，吉繼一方面求助於北政所，一方面又認為家康是可以信賴的「律儀者」，然而事情的結果也許遠超出吉繼的預料：

「石田三成的處分已經確定，在佐和山城謹慎，明日就動身。其嫡子石田重家已經送到了我這裡（伏見城治部少丸）。」【慶長四年閏3月10日 福島正則?蜂須賀家政?淺野幸長宛 家康書狀　淺野家文書】

此外，對於石田三成被謹慎一事，並非所有人都贊同：

「石田三成、增田長盛、前田玄以三人，在伏見城治部少丸籠城。不過經過調停，事態已經解決。」【多聞院日記 閏3月9日條】

「石田三成被判於近江佐和山城隱居，大名中有十數人猛烈反對，並要求訴訟。然而內府（德川家康）與這些人意見相左，不予理會。」【義演准後日記 閏3月10日條】

這十數位大名到底是何人已經不可知。至於大谷吉繼是否在其中，也不得而知。日後，在宇喜多騷動中，大谷吉繼憤怒於德川家康的攪局行為，並認清了家康想要趁亂奪取天下的野心。不知那時，吉繼會以怎樣的心情看待自己這次自作聰明的行動呢？然而，此後不久，9月26日，北政所從大阪城西之丸搬出，移居京都新城的三本木屋敷。據《內府之條條》指摘，此為德川家康授意下的行動——昔日的主母也被驅離大阪城，家康日益膨脹的威勢已經無人可以阻擋。慶長五年的那一天，大谷吉繼出現在佐和山城與三成面會之時的場景，恐怕絕非是什麼友誼的佳話，而是一次以命相抵的致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