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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構人生的意義

保守主義和後現代有些區別在於後者喜歡消解。

破壞比構建容易,一座成型的摩天樓,想弄倒掉它,有無數種方法,要蓋好它,卻不容易。批評也很簡單,首先,任何事物難以完美總有下嘴機會;其次,完美的標準本身重口難調。對自身生活意義的追索是內構過程,需要嘗試且不斷練習,中國人叫修為;放棄追索簡單而輕鬆,一個人只需把自身的意義讓外界標準來替代。這並非沒有副作用,他會給人以不切實際的焦慮感,你輕易接受某乎大學生以訛傳訛的價值觀,會覺得自己在被同齡人無情拋棄,但這種焦慮感是微不足道的,因為哈利波特一歲就彈死了伏地魔,拋棄來得更加無情。

客觀的說,虛無是生活本的質。受過中學教育的人,比較容易理解肌體消亡是永久性的,並不帶有靈魂及其他延續存在。這對不希望親自去追索生命意義的人來說,會帶來很多痛苦,畢竟自己苦苦修鍊,抵不上懸崖下的武林秘籍。為了抄近路,人會選擇一個外界標準,然後在這個標準里,分析自己人生的價值。從歷史看,打破宗教標榜意義容易,重新建立一個自身價值信念很難,後者要求更多修為。於是,在拒絕修鍊之後,人生無意義,價值失准,結果一定是滑落。

第一任總統喬治華盛頓說,「美國決不是建立在基督教的教條之上的。」第二任總統約翰亞當斯,也是美國獨立宣言起草人之一,「美國在任何意義上都不是建立在基督教的基礎上...」。國父們發言嘔心瀝血,為了能把他們珍視的自由都保留下來,但經歷幾百年,當唐納德川普登基之時,按著聖經發誓早已經成為慣例。把真刀真槍打出來的美利堅宗教自由拱手送給上帝,是這個族群最可惜的事情,美利堅群眾沒有他們的國父那樣的勤奮。

人生的意義,聽起來挺遠。某種程度上講,被同齡人拋棄感,是對人生意義判斷的失准,眾皆有之,它不應該被漠視為合理的焦慮,克服需要修鍊。心理學家維克多弗蘭克爾是猶太人,二戰中被先後關進包括奧斯維辛在內的四個集中營,有過失去一切暗無天日的經歷。他以一個囚犯的角度,又從一個心理學者的角度反思了他的倖存,後來創立了意義療法,幫助很多失去生活信心的人重新找到動力。著作《活出生命的意義》沒有他的生活經歷做支撐,可能言論難以服眾。但因他的生活經歷,這種理論擲地有聲。弗蘭克爾強調無論如何人生意義的存在性:就算面對的是失去一切的困境,你仍然保有如何面對這個環境的自由。

集中營里,囚犯遭到滅頂之災,倖存率不高於二十八分之一。除去被焚化,因疾病,食物短缺死亡的人之外,還有很多人,因徹底喪失感知存在的意義堅持不下去。面對地獄般的痛苦,毫無出路的未來,如果沒有強大的信念,實在是難以繼續下去。如果一旦囚犯自視生命沒有了價值,就會迅速失去生活的動力,表現為對任何刺激失去反應,連恐懼都沒有了,哪怕是黨衛軍的皮鞭,他們也再也無動於衷,隨後就是死去。弗蘭克爾目睹這一切,但他反覆強調自己要堅持下去,哪怕生存再卑微,仍然是有價值的,他深愛自己的妻子,思念著不應該放棄任何重逢的機會,愛給了他活下去的動力。因為如果不堅信這些,覺得自己出不去,就壓根不應該活下去。

武漢某大學讀研送爸爸事件,當事學生一躍而下。新聞列舉了其生前諸多優秀證明,雖不能揣測,但必須要說,一個人選擇最終放棄時,一定有一個判斷基準,告訴他人生失去了最基本的意義。學生從小被灌輸的價值觀念可能是念書,考好成績,讀大學,讀研工作等等。所有標準都是基於外界,學生自身並沒有給出自己人生的意義。他的生存狀態不會比弗蘭克爾更差,不要說人生的意義並不是在讀書,倘若他能認識到,哪怕最卑微的生存,也不會令其父母體驗喪子之痛,令其周圍人負有了為他伸張正義的負擔,倘若他認識到這些,他就不應該選擇離開。這一切並不容易,這是沉甸甸的責任,這是負擔。可憐的孩子甚至連復仇心理都喪失了,忘記了有個奧斯卡獎叫做《荒野獵人》。

一個醫生,妻子去世令他陷入崩潰,無法接受妻子離去的事實,生活好像失去了繼續下去的意義。弗蘭克爾問,如果你先於你妻子離開,那她會怎麼樣,醫生陷入沮喪,他心疼起自己的愛人,她怎麼能受得了啊。弗蘭克爾解釋道,正是由於她先離開,讓她免於體驗失去你的悲傷,她需要承受的那一份痛苦現在被你承擔起來,你所有受的痛苦,都減少了她生命里的可能會有的痛苦。這樣,醫生現在的痛苦就有了意義,痛苦承載了亡妻的愛,他的狀況因此好轉。

在集中營,死亡是大概率事件,「看清」了這個現實,很多人都快速的崩潰了,反倒是那些為自己所忍受苦難賦予了意義的囚犯,更大幾率活著走出來。他們可能是堅信自己有未竟事業,堅信哪怕只有一線生機,也不能讓自己的親人失去和自己團聚的機會,於是再苦的磨難都有堅持下去的意義。絕大多數人都難免死亡,而實際上,在對奧斯維辛,囚犯們就算面對死亡,也有不同的最後的狀態,弗蘭克爾強調了這一點,一個老的囚犯對他說,無論如何要想辦法刮一下鬍子,這樣就可以讓自己顯得更利索年輕一點,哪怕一點,也給自己了機會。

因此,就算被剝奪一切,你仍有選者如何面對環境的自由。這就暗示了,人生的意義一定是內生的,面對同樣的事情,不同的人會做出不同的選擇,這是自由,人有隨時改變自己選擇的自由,這些選擇也指出他認為這些事能給他的人生何種意義。但是嘗試去發現意義不如嘗試去不發現意義簡單,所以面對逆境,可能放棄的人會居多。自由是生活中消極的一面,它的對面是積極的一面,是責任,是去嘗試找出意義的辛苦。如果人能不負責任的生活,那自由就會墮落。

日本曾經是二戰以後第二大經濟體,但社會心態在90年代後逐步滑落。這是一個群體性行為,衍生出日本的宅文化,一大批年輕人不再有生活的動力,看起來他們的未來明顯且合理:沒有上升通道,一眼可以望得到死的生活,於是迅速喪失動力。日本是發達國家,社會有基礎保障,工作一些,滿足日常生活,這個群體窩在家裡再也不願出門,哪怕是欣賞一下枯山水與櫻花,沉溺在虛擬世界裡,甚至都失去了現實生活中向異性求愛的動力。

這是由經濟結構改變帶來的社會陷阱,這種心態著實難,在這種狀態下去尋找人生的意義,比較難,懶惰面前人人平等,於是乾脆就放棄算了。當前歐美仍然擁有高水準的教育,但我們看到黑人族群新聞卻是要求中學取消數學課,課下抽大麻,充斥著污穢辭彙的街頭音樂等等,美其名曰特立獨行,藝術。實際上,這都是失去了對人生意義追索的結果,自身找不到人生意義,就用以訛傳訛的「潮流」灌輸給自己,做著頹敗的白日夢。青年人宅,真是值得尊重的嗎?

不見得,這是放棄責任。我們從日本新聞管窺一二,日本青年人的父母也會為子女成家愁眉苦臉。那我們要討論,如果年輕人真的覺得自己生活無意義,那麼連使父母高興的責任都承擔不起來嗎,令父母在歲月中年邁頭髮花白,在擔心子女孤獨終老中死去?的確,破罐子破摔容易,嘗試再組合起來,太難,於是部分年輕人選擇後現代主義,要解構兩性關係要解構家庭,解釋單身意味著自由,其實不過是解構了自己作為人的尊嚴,連做愛的勇氣都沒有了,哎,都不如人家泰迪。

日美出現這樣的問題,那是因為在發展中,前進本身就是意義,設計師稱:發展是硬道理。意義可以暫時使用前進帶代替對意義的追索,比如見證了改開波瀾壯闊的這一代,人生是蓬勃而對發展是篤信的,他工作的意義如果是在於Money,那你問,勤奮的工作的意義是什麼,答案就應該是More Money。可是如果從今往後30年經濟都不再發展了呢?中國的未來是美國,也是日本。

心理學曾經主張進行分析,強調要找出病症根源然後加以解決,所謂的根源大多是找到了什麼和父親和解,文學愛好者拿出弗洛伊德就開始當醫生,害了很多人,其一,他們宣稱的東西可能根本就不是病;其二,因為焦慮是生活的常態,片面的強調只有達到穩態才是對的,可能令一個正常人壓力更大。正如有時候,我們看到一個悲慘的事情,習慣性的覺得應該去憐憫,去寬慰,看到因壓力大要自我放棄的青年,給他說給自己減壓,不要負擔太多。

弗蘭克爾以某種方式指出,對不幸的安慰,會令人「不僅感到不幸,而且對不幸感到恥辱」,安慰某種程度上可能是一種無恥的憐憫,是另一種方式對當事人暴擊。因為對於失敗的挫折,對於困境的沮喪,從來都是一件正常的事,誰能永遠帶著主角光環?從不幸中發現未來的可能,找到不可避免之痛苦的意義,給自己以苦難的意義,可能更令人堅強。一個面臨困境的人,可能需要的不是安慰,不是告訴他還有更多人比你慘,而是告訴他接下來就算永遠失敗下去,你至少起碼每次都不會以同樣的方式失敗,這可能暗含著希望,就有機會成功一次,一次,就夠了。

看起來,意義這個事情是唯心的,因為你的現狀並不會改變,但是分析導向的心理學強調環境,強調機制,把心理定義為一個機制的組合,但是機械論終究不對,如果人是機器,那醫生也沒必要修復一個受損的機器,病人也可以隨意安樂死。發現意義所指出的,是人不應該追求的是快樂或者避免痛苦,而是在痛苦襲來之時,能給予生命以承載它的合理性。

一個問題一直沒有談。如果肌體終於消亡,生命終於虛無,那麼追求意義是不是在一個為零整體面前無足輕重?意義療法認為,需要分解去理解,生命如果被類比成一個電影,那麼在電影最後一幀落幕之前,很難有人能斷言這電影究竟如何。意義由一個個片段組成,由一個個實例一起,接連不斷,然後最終組成了生命意義整體。就這個概念來說,人和人是不一樣,每個人使命也不一樣。霍金最後一段生命在輪椅上渡過,只有眼皮可以活動,這種痛苦,難以想像,但是如果您仔細思索,我們印象里幾乎沒有留下霍金講訴他痛苦生活的片段。

離開具體事講意義,毫無意義。正如脫開具體對手談破解之法,金庸寫笑傲江湖中,風清揚拿出一根骨頭,問令狐沖那招式怎麼破,令狐沖說無招可破。追求意義這件事,同樣就算是獨孤九劍,脫開具體目標,也沒有施展的意義,當令狐沖面對著一個對手來襲,只要有招,就有招可破。人不應該泛泛的去問到底生命的意義是什麼,而是應該問,生活到底給自己提出了什麼問題,面對這個問題,自己有責任不逃跑,在給予意義的過程中,負責是唯一的法門。

弗蘭克爾指出,找到生命的意義的三個途徑:第一,從事一定的事務;第二,面對某個人;第三,在不可避免的痛苦來臨時做負責任的抉擇。這意味著,一個人可以從工作中找到意義,我們可以看到很多人對自己事業的傾注,工作狂有合理性;一個人也可以從愛中找到意義,人類對子女愛的傾注就是對自己價值的伸展,因此家庭之愛彌足珍貴,並非虛無;尤其是在集中營中,當一切都喪失之後,弗蘭克爾仍然能通過對妻子的愛給予自己活下去的動力。

從這樣的構成看來,一個人,承擔責任,為自己的處境承擔責任,在面對困境時堅持人類社會傳承下來的正直、善良等被稱頌的美德,非常重要。因為在一連串的事情發生之後,你做的選擇都能為外部事情變好,你做的選擇能讓親人更幸福,你的行為造福了更多的人,你就可以為自己的痛苦感到驕傲,你就算你面臨著厄運,你扔有機會讓悲劇變得厚重。

在集中營時,經常會有人被選中送往其他地方,黨衛軍可能給囚犯說是其他集中營,當然可能回頭囚犯就被去了焚化爐,在時時刻刻都面臨著死亡的恐懼之中,弗蘭克爾以親身經歷驗證了自己理論的有效可行,雖然這種實驗絕非他想,在時時都可能被結束的生命之中,人仍然可以選擇生命的意義:信守的承諾,付出的愛,勇敢,有尊嚴的忍受磨難。從這些看來,生命的意義,簡直就是無條件的,永無可剝奪的。

1945年,弗蘭克爾從集中營中被解放出來,他回到家知曉自己心愛的懷孕的妻子在集中營中因飢餓和疾病慘死。他的父母,妻子,哥哥全都死於集中營,萬分悲痛,但面對磨難如此,他沒有崩潰,他將要完成一本書,以雄辯的姿態告訴世界,不僅在這書的創作過程中他治癒了自己,也治癒了無數的人。

1942年,弗蘭克爾本可逃往美國,但他因為想要照顧父母,選擇放棄了那個機會,後來,他曾和父親被關在同一個集中營,這使得他在可以在父親臨終前守候在身邊。

懶惰的小貓

2018.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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