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層固化從來就不存在：富貴人家一樣無法逃避的窮日子與隨時到來的滅亡

「階層固化」這個現象，個人認為是不存在的，因為世間萬事萬物都有一個期限。

比如，一個人的大限是一百年。無論科技多麼發達，百歲老人畢竟還是少數，人類最長壽的據說是130多歲，那已然是鳳毛麟角了。所有被喊過「萬歲萬萬歲」的皇帝，「千歲千千歲」的王爺，大太監，最後沒有一個人能活到100歲，連活到80歲的，也不過就是寥寥可數的幾個人罷了。

比如，一個王朝的壽命大約是三百年。歷史上國祚最長的的封建王朝是宋朝，南北宋加起來，拼拼湊湊搖搖晃晃勉勉強強320年。秦始皇還以為自己家的基業能夠千秋萬載，結果二世而崩。

所以，一個階層能呈現岩石般固化，能固化到幾時呢？古人有雲，大富之家，鬼瞰其室，著名學者錢穆曾經說過，這是有道理的，是經驗之談，是「人文科學」。古人又雲，富不過三代，現在某些富人的「幫閑」作者就要說了，只要有富人思維，哪怕再是失敗，也可以運用那種「思維」東山再起。

此話對嗎？不對。屁話而已。古代的王侯世襲制，一般只有三代，傳到三代以後，已經不能再享有朝廷配給的產業，比如農莊田地之類，如果你沒有官職，當然也沒有俸祿，你的生活開銷從何而來，只能是吃祖產，坐吃山空。

清代倒是有幾家鐵帽子王，世襲罔替，是不削爵的，但是到了晚清時大家再來看，這些人家大都是空有一個架子，內囊里早就空了，寅吃卯糧，入不敷出。

如今的暴發戶家可能是很豪奢，把錢花的流水一般，嘩嘩嘩的，花錢買臉，暴殄天物，但真正的富貴人家卻從來不是，他們一樣也要過「窮日子」。

網上有傳馬雲的十億豪宅，范冰冰的2億婚房，端的把家裡裝修的跟個水晶宮一樣，一個婚禮娃娃就200多萬，這種花錢的陣仗，除了應徵情感磚家們所蠱惑的「越是為你花錢的男人，越是愛你」之外，讓人聯想到的，也不過這是一場難得的公關，可以打出「夫妻恩愛，鶼鰈情深」的好形象，多接幾個廣告代言，到時候別說200萬，乃至於2個億，都是賺的回來的。

而我們若是翻開紅樓夢，發現在真正的幾代富貴之家的榮國府里，看到的卻會是另一番景象。

先說榮國府的「第一夫人」王夫人。她出身於「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的王家，按王熙鳳的話來說「把我們王家的地縫子掃一掃，就夠你們賈家過一輩子的」，那麼，這財力夠國公府過一輩子，也就夠普通老百姓（比如劉姥姥家）過上好幾輩子了。

如此的有底氣有財富，王夫人本身是怎麼過的呢？在她的正房，她用的是「半舊靠背引枕」，「半舊坐褥」，「半舊椅袱」，一色半新不舊，雖說是她性格崇尚簡樸，同時，她手裡也確實沒有多少閑錢。平常人只看到富貴人家的繁花似錦，只看到他們身上披的那一襲華麗的錦袍，可有誰會把袍子底下那蠕動的虱子，一一捉出來給你看？再是有錢人家，好看的也只是門面，真正的底子翻出來，或許亦是一樣的捉襟見肘，亦是一樣的債多不愁。

那王夫人雖然有著豐厚的嫁妝，若給她一個人花，自然是花幾輩子也花不完。無奈她是府邸女主人，女家長，她是有責任的。她的那一份嫁妝，陸陸續續貼補家用，那麼大一個「家族企業」，貼補個二三十年，也是差不多了——張愛玲小說《創世紀》，據說寫的是她的姨祖母，李鴻章的嫡親女兒，帶著厚重的嫁妝嫁到男家，一直貼補家用，貼了三代，養了三代人，最後連她本人去染一次頭髮，家裡人都很是側目，認為「奶奶太愛漂亮了」，儘管她花的是她自己的錢，儘管是她的錢養活了三代人——王夫人也同樣。賈政的「工資」才多少，不讓她拿錢出來貼補就算是好的。她自己的月例（府里每個月給每個人發的零花錢，「工資」）才二十兩，她要每月都拿出二兩來發給襲人；要照顧好自己寶貝兒子的起居用度（寶玉的那些好吃的，好玩的，以及上等的穿著之類，難道不是來自她和老太太的私房？靠所謂的「官中」，那寶玉和賈環的待遇就一樣了，寶玉大概連瓶玫瑰花露都喝不上）；要應付上門來打秋風的劉姥姥之輩，對這樣的人，她一給就是一百兩，很是大手筆……

另外，別忘了林黛玉每天吃的燕窩是誰給的，一開始當然是寶釵好心贈送，後來是寶玉到老太太那裡去「微微露了個口風」，聰明的老太太就知道寶貝外孫女要燕窩吃，可這每天一兩燕窩是老太太給的嗎，不是，書中有提到，「雪雁是到王夫人房裡去拿燕窩」，可見老太太輕輕鬆鬆把球踢給王夫人，要王夫人出錢，王夫人尊重婆婆，就得認這筆賬。所以，別忘了最後是王夫人默默地每天給林黛玉提供燕窩，請問上等燕窩要不要錢買？

因此，有一回老太太生日，要送壽禮大約三百兩銀子，王夫人竟然沒有，還「急了兩個月，想不出法兒來」，堂堂金陵王家出身的白富美，又嫁到「白玉為堂金做馬」的人家當了「第一夫人」，居然拮据到這種地步，想刷卡透支都無門可入，說出去都沒人信，到後來還是聽了王熙鳳的提議，把四五箱大銅錫傢伙去賣了三百兩銀子，才算是交差。

其實，這才是真正的「富貴人家」的日常生活狀況，好看的，繁華的，烈火烹油的，只是表面，只是做給人看，真正的糾結，真正的窘迫，深藏入袖，甘苦自知。世人如今極其推崇「白富美」，很多男人都想娶個「白富美」，比如印小天，比如蘇享茂，最後都娶了個假「白富美」，人財兩空，甚至命喪黃泉。

這些人根本不懂得分辨何為真正的白富美，沒有眼力，認為某個女人略微長的有個人樣，站在有鴿子飛過的別墅門前發個自拍，每天曬自己的名牌包包，鞋子，這就是白富美了，可笑可嘆。

請看當年真正的白富美，比如榮國府的千金小姐，迎春，探春，惜春，她們住在什麼地方？有鴿子飛來飛去的大別墅住嗎？沒有。只是府中小小的三間「抱廈房」，請教過懂古建的老師，何謂「抱廈」？曰，其實就是門廳房，光線陰暗，冬冷夏熱。但，不要忘了，後來成為貴妃的元春，從小也是住在這樣的「閨房」里長大的。

而天子嬌女林黛玉初進賈府，一開始住在哪？老太太首先說要把她擱在「碧紗櫥」里——不懂為什麼把嬌滴滴的妹妹擱「柜子」里吧，「碧紗櫥」也是建築用語，並不真是個柜子。不過，哪怕軟裝再是華美，這「櫥櫃」般的狹窄，還是不如現在暴發戶們住的千平海景房華麗寬敞，當然，住春暖花開，面朝大海的房子，也容易得風濕。

最後是因為建造了大觀園，小姐們才分了新房，改善了居住環境，才得揚眉吐氣——但，最好最大的房子是賈寶玉的怡紅院，薛寶釵的蘅蕪苑。林黛玉的瀟湘館還是小，「一明兩暗」，小小的三間，有時候史湘雲還要來借住，所以，林妹妹有時候會嫌棄史湘雲嘰嘰呱呱愛說話，吵得很，因為，這房子實在是不夠兩個女孩住的，和平常人想像中天宮一般的「豪宅」相差太遠了。

不過，無論是多麼逼仄狹小的環境，賈府還是培養出了「詩仙」，高級「CEO」，畫家，閨秀，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重要的從來都不是物質條件，而是醇厚良好的教養。所謂真正的白富美，真正的貴族，那就是富日子能過，苦日子窮日子照樣能過，並且過的怡然自得，能屈能伸，寵辱不驚，這其中的最典型當屬賈母（老太太），王夫人，薛寶釵……

現在，讓我們現在重新回到「階層固化」這個問題上來。以賈家為例，他們為了維持表面上的體面生活，為了建大觀園，再加上各種外祟（比如太監們常常來借錢，勒索），還有各種入不敷出的狀況，內質早就很窮困了（這和現在某些在財富排行榜上的富豪一樣，上榜時都是非常堂皇的，但上榜沒多久就「進去」了，蓋沒「進去」之前，因為掩飾的好，大家看不到他們那「焦頭爛額的生活」而已），只需外力輕輕一推，就會跌入下一個階層，以至於後人只能喝稀粥，寫小說度日。

假如說這個例子不夠鮮明，不夠有「時代性」的話，我們可以借鑒一下金瓶梅中西門慶家的例子。西門慶是一個如今無論哪一位雞湯學，成功學推崇者，都無法否定他具備所謂的「富人思維」的人，他能從一個小商人變成一方的首富，土豪，他那種經商天才，與鑽營的本事，確實高人一頭。但最後他的下場又如何呢？

我們可以想像一下，假如現在王健林，馬雲死了——假設西門慶是晚明版的王健林吧——留下一大攤子事，他的家人其實是無力回天的，外邊太多人虎視眈眈，趁機打壓（兒子輩的王思聰之流若是能力挽狂瀾，那真是一個笑話，對此可參照韓國某知名企業崩盤的例子），所有和他勾結的高官，在他死後完全不認他。不肯出手幫忙；和他有利益關係的商人們，趁機中飽私囊（這是商人特性，無一倖免），忙著損他利己；在這樣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的態勢之下，西門家的階層流動，從小業主到富商，到土豪，到實權官，再到普通家境的小戶人家，時間總共花了不到20年，階層就流動了好幾圈，「瀲灧」了好幾圈。

現在有不少家長非常焦慮，認為有錢人家能給孩子每個月幾萬，幾十萬，甚至幾百萬的教育費，而自家則不行，如此一來，階層就更加「固化」了。其實非常不必，階層是在流動的，流淌的，絕對不會為誰而停留，而固化，否則，歷史上那些有名有姓，帝王將相家的孩子，如今安在焉？

另外，某些國人所謂的好的教養，「貴族」教養，實在是不值得置評。國外真正的貴族教育與教養——對於「貴族」的界定，他們不僅要看家庭財產狀況，還要看血統，看家族的參政情況，他們致力於培養孩子的「騎士精神」與奉獻精神——睡硬板床，冬天洗冷水澡，苦的每天像在軍訓，打仗時貴族子弟第一個要上戰場，為國捐軀是他們的職責和榮耀……

曾記得林黛玉問寶玉「至貴者寶，至堅者玉，爾有何貴，爾有何堅？」

對於那些聲稱自己拼爹得了第一名，認為自己得到了「最好教育」，睥睨比他們「家境差」的偽「貴族子弟」們，我們也可以問上一句「爾有何貴，爾有何堅」？

我不知道那些人會作何回答。但寶玉在後來的家族敗落，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的情態之下，他一定會懂得，也一定會頓悟，至貴與至堅者，都只能是我的內心，與我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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