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十餘年,終覺習武救不了傳武
堅持十餘年,終覺習武救不了傳武。我放棄了。
慚愧,不謙虛的說這一代傳統武術人,大略數下來,從不務正業我在其中好像算是做事最多。
慚愧,對傳武虔誠耕耘如我,最後也放棄了。
一塊紅布 - 崔健 - 單曲 - 網易雲音樂在2017年11月25日的深夜,我在酒後的北京天橋上面扯著嗓子唱歌,也不顧身後帶著七八個自己的學生笑話。唱到嗓子啞了之後,我第一次動了放棄的念頭。
這是那天白天的事了。在北京一家小劇場里,我們哥幾個在一位老大哥的幫助下促成了武林大會後國內第一次傳統武術實戰比賽。
至於為什麼說是第一次,業內人士大概都了解。多年來各傳武門派關係網錯綜複雜,藉助平台資源可做的事很多,好好訓練在傳武人中是最末等最末等的事了,就算是有人上門挑戰,他們手底下養著的優秀運動員也都能應付。傳武大師大多口頭禪便是:比如你來一直拳。然後用花哨浮誇的動作接過這一慢悠悠的直拳將對方「扔出去」。他們不會思考這樣的技術怎樣量化訓練,這樣的動作在真實、高頻對抗中能否實現,以及怎麼在打擊組合中加入這樣的技術。這個行為最大的意義是以此為引子,開始講述上一代,再上一代的飛身上房,怒殺鬼子,百人難敵,暴打俄國大力士的故事。結尾大多是:這代人不行了不如祖師爺了,年代不允許了沒法用了,擂台技術太狹隘輕鬆破解云云。對於聽著來說,若不是有相關經歷,面對這套有了歷史背景,文化基礎,再加上一些壓迫力極強的「未經實操」的實戰技巧演示,大多都會著迷其中。
把傳武看做一門生意,這套體系已經足夠完善,再去苦苦練習實戰好像真的沒什麼意義。所以促成傳統武術的實戰比賽難度不小,要委婉的傳達給各派掌門:這比賽不會有運動員來打,打的丑也不會丟人,盡量給所有人都有榮譽。作為一個賽事主辦方把這些話掛在嘴邊太失敗了,但我還是這樣做了。
傳統武術門派對於實戰比賽的諱莫如深我心裡有數,但還是沒有想到會吃到那麼多的閉門羹。所幸還是湊齊了九家願意嘗試參與實戰的傳武大派——其實只湊了八家,我自己帶著學生補了一家。
比賽開始了,果不出我所料。擂台效果相比各類格鬥比賽相差甚遠,大多是埋著頭掄兩下開始埋頭撕扯扭推。我不會因此覺著選手水平有問題,因為我心裡清楚,擂台上的選手已經是各大派最根正苗紅都正是當打之年的人了,如果這群人不能代表傳武,那再沒人能代表了。
場面上與我的學生能形成對抗的不多,我們拿到了最多的榮譽。與其他格鬥比賽不同的是,其他輸了比賽,沒有拿到名次的隊伍也很高興,甚至喜悅程度高過我們。
這時候我感覺愈發的強烈,像是羞於面對的真相開始浮出水面:我,我們,我們這樣的人,致力於推廣傳統武術實戰的人,好像才是真正擾亂傳武市場的人。傳武好像真的不需要實戰。
那天之後每次翻到比賽前夜發的朋友圈都能提醒自己,對傳武實戰的所謂堅持所謂理想,不過是我對世界空缺處的意淫。有沒有雲,天都是藍的。傳統武術不缺這個。
放棄的另一個動機由來已久。我六歲習拳,最早跟隨家人學習車式形意拳。苦練站樁,套路,基本功半年有餘。習拳過程中展現出的套路天賦著實不堪,在和小夥伴套路對練的過程中進攻慾望又太強,被向老師告狀。老師無奈大手一揮:你別練這個了,練打吧。 什麼叫練打吧?武術不是用來打人的嗎?那我之前學的是什麼?
那天以後我每天放學之後的習拳內容成了大量的單操單練,以往每天的五行連環十二型套路也改成了劈崩鑽炮橫五拳反覆發力打向老師的肩膀。長此以往我確實功力見長,在對練師兄弟都幾乎無法和我對抗。那他們練的難道是假的?同樣的訓練強度,不同的訓練內容,練的都是傳統武術,為什麼他們打不過我?
對傳統武術的虔誠大於要這部分懷疑,所以就這樣堅持練到十五歲。那時我爺爺已經年過七十了,身體不允許每天再受大量打擊了。他把我送到山西省拳擊隊訓練。
這對我又是一個打擊,我是聽著武林故事練著傳武長大的孩子,叫我去練拳擊?那我練這麼多年傳統武術是為什麼?
初入隊就安排輕接觸實戰看看水平,我仗著身高臂展上去猛掄,拳頭要麼是打在對方拳套上要麼就被人笑嘻嘻的躲過,在體能快速下降的同時還要挨對方看似輕描淡寫但挨在身上每拳都打的身體一晃的拳頭。一分鐘過後教練告訴我,對方剛剛訓練一年。那一刻,我在沒有理解絕望的年紀嘗到了絕望的味道。將近十年的練習頃刻之間化成了擂台下的笑聲,對傳統武術的虔誠信仰支不住緊湊快速的組合拳打臉。
再到後來學習散打,學習踢拳。打了些比賽,拿了些成績。在身邊運動員圈子裡絕不算頂尖,但放在傳統武術練習者中已是翹楚。
在自己進步的過程中逐漸明白小時候努力的意義所在,站樁讓我更加理解身體結構,發力的過程和原理,組合套路練習讓我身體協調,打組合拳手反應速度更快,大量的單操單練讓我的拳相對要重,而且落點很准。
再之後,每當自己訓練遇到問題都會回傳統武術里去找答案,絕大多數時候都會讓我滿意。現在的我和絕大多數傳統武術人對抗都能輕鬆ko,但總會落得一句:你打的不是傳統武術。
這讓我明白傳統武術對我最大的意義在於營養,他是我訓練發現缺陷時最完美的補充,但我卻無法在高水平對抗中完全依賴他。
當然,我也想過結合自己的經驗豐富傳武技術庫,可我沒有這樣做——那就不是「傳統」武術了。在命好題的作文里自由發揮,稍有不慎便是跑題,審題人就是中國數以千萬計的傳統武術練習者。你要在八抬大轎里偷偷安馬達,他們一定會板著臉告訴你八抬大轎考究的製作流程和傳統的運輸方式,如果告訴他們這些東西面對內燃機根本沒有意義,太過殘忍,也太過不近人情。
我知道我再能打,再打幾個冠軍,再刻苦訓練,也扳不回來傳統武術實戰的路了。
同樣放棄的人不止我一個
我的師父(後排左四)自幼跟隨王忠勇師爺(前排左二)學習八卦掌,後又跟隨梅慧智師爺四處南征北戰,拿了多次全國冠軍。
一個傳統武術人拿了多次全國散打冠軍,這本讓我對傳武充滿希望。可他也跟我一樣練習過現代搏擊,跟隨當時國家聘請的拳擊教練普雷西(圖一前排左一)練習過拳擊,也是什剎海體校的散打運動員。
傳統武術對他技術體系的影響也很嚴重
聽那個時代的散打老將跟我講,年輕時候跟我師父打根本不敢起腿,每次起腿就會像圖中一樣,被從下自上的陌生拳法左右開弓打的暈頭轉向——這便是最傳統最簡單的八卦掌實戰應用之一。這張照片留下的就是在那個時代,散打風靡全國時,我的師父對傳統武術的堅持。
後來我的師父給我找了很多舊照片,用照相機換來的拳套,師爺縫製的羊皮手靶,在棉衣里插竹條的簡易版護胸。作為一個經歷了傳統武術最痛苦蛻變的初代散打運動員,聊起這些如數家珍。在驚訝於我的師門在那個時代就已經開始用傳統技術配合自己製作的現代訓練器械的同時,我也明白一件事情——我不需要在意哪招是傳統武術,當傳統技藝代代傳遞到我手裡應用的時候,我,就是傳統武術。
明白這一點後堅定了我的決心。呼籲了這麼多年傳武實戰,廢了那麼大功夫促成傳武實戰比賽,還不成。管不了別人,在我這裡,我要開始教學傳統武術實戰。我明白傳統武術是什麼了,我可以不用擔心人說你這不就是直拳了,我可以驕傲的說身上的功夫就是傳統武術。
幾代人的榮耀和心血傳遞到我手裡,感情和責任都是不想躲且躲不掉的。八抬大轎再不如汽車,我也要抬著他跟人跑。因為我的師門咬著牙已經跑了這麼多年了,沒有在我這鬆了勁的道理。
原諒我當了標題黨,繞了這麼大的圈子。這確確實實是我決定開始教學最誠實的心路歷程,我一步步發現傳統武術需要進步,又痛苦的發現我沒法讓別人想進步。我只能做好自己,讓依然想用傳統武術實戰的人可以找到能練習實戰,能有實力參與比賽的訓練場。這是妥協,是實現傳統武術實戰化路上的無奈,更是破後而立的勇氣。
我太明白傳統武術有多落後了,我太明白做傳統武術實戰路有多遠了。我也太愛他了,湊巧,太明白怎麼用傳統武術打人了。
做這個決定初始我就做好了所有準備,是那些堅持練習傳武,依然堅信傳武科學訓練能夠實戰的人們給了我們信心。在2018開業的忠勇武館會是傳統武術實戰的探路者與踐行者。我並不知道我們會走多遠,所以希望有著共同願景的朋友能參與我們,支持我們。參與我們,就是參與傳統武術進步的歷史,支持我們,就是支持傳統武術的明天。
新館預計五一開張,798藝術區南門,關注、加入我們,私信我、 @扇貝君 、 @上日下天邱鐵男,我無比希望未來的忠勇武館可以承載得起傳統武術執念者們的生活、希望,和最後再拼一把的熱血。
客服微信:sanshierweisuiji
回到文章開頭處,我想起在經歷傳武實戰比賽結束後的晚上,我嚷嚷的是一塊紅布:
那天是你用一張拳譜,
遮住我雙眼也遮住了天。
你問我還在想什麼,
我說我要上你的路。
我不能走,我也不能哭,
因為你的身體已經乾枯。
我要永遠這樣陪伴著你,
因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
真的,我哪也不去,我不走。我就這樣陪著傳武,他的奶水養大我,養大我身邊這些人。我們背著他,讓他為我們指路,我們還要跑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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