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川麻衣:被稱為聖母之前
今天,最喜歡的她27歲了。
如今,我們在回顧起深川麻衣,在節目錄像,電影畫報里,她5尺4寸,身形瘦削,笑起來會皺眉,我們叫她「聖母」。她時而會穿著黑白修女長袍,雙手合十作禱告,又抑或素布和服,跪坐在地,在我們耳邊吐露款款細語,讓所有人都難耐心中悸動,纏綿悱惻。那個時候,我們真的會幻想,她就是聖母駕臨人間,以凡身作偽裝,背後會有無形的插翼雙翅,走路帶著光,純美得不像是該屬於這個繁華世界的東西。
但,只有去親歷了2011年開始的那些時光,才會明白「聖母」這兩個字背後所蘊藏的含義,不只是說她溫柔,不只是說她不論何時都設身處地的為別人著想,不只是說她會為了所有人的喜悅而高興,會為了所有人的悲傷而流淚,而是說,以深川麻衣如此的性格,能夠在這個澆漓的世道下長存,本身就如同神話傳說那般,是只屬於別一個世界的奇蹟。
1.童年,少年,家庭
沿東海道鐵路直行,在東京與大阪之間,臨著山梨,愛知,神奈川,下依太平洋,憑著那裡招牌的杜鵑花,桂樹,與伶俐小巧的紫壽帶鳥,你應該不難找到靜岡縣——畢竟這座城太過寬闊,而那著名的駿河灣美景又是如此的眩目——富士山,早櫻,新幹線,風土人文,一切的一切。兩條奔騰咆哮的河流將靜岡縣城分成三部分,三個地區的風致也如同那河流的湍急程度那樣,不盡相同。在這片土地上,你可以找到金戈鐵馬的鋼鐵森林,工業發展,生生不息,同時,你卻又能發現森郁翠綠的農田世界,茶葉柑橘,皆是天下一絕。地形環境與歷史背景的區別都使得這三個地區在文化經濟上產生了不小的不同。但靜岡縣獨特的差異性往往還不止如此,因為其兼容並包,農工業皆具,因此被稱作是「日本的縮圖」;它是日本東西交通的大動脈,難以避繞的必經之地;它是經濟大城,旅遊業最熱門的選擇…但即便靜岡擁有如此特質,也總是習慣了被人遺忘,很多人會樂意去探訪北海道或是沖繩這般極境寶地,或是東京大阪那樣的聲色都市,但少有人會以靜岡作為旅行的第一順位。就連當地人都時常拿地域上的差異性開玩笑,伊豆的會說自己是東京人,濱松則更貼近名古屋,就連已成標誌的富士山都往往被當作是山梨縣的遺產。這座城市擁有一千一萬種足以揚名天下的理由,但總是習慣了被遺忘。
不過如今想來,大概靜岡縣人自己都不太有所謂,正如同16年2月,若和深川麻衣在日刊體育新聞靜岡版的採訪里曾形容的,出生於富士的若是「熱血」,來自磐田的深川麻衣是「溫柔」,而以一言形容靜岡全縣的性格,那便就是「悠閑」。住在那的人生來就有著一種悠閑的勁頭,不著急的心態,從容自如——被人遺忘了又能如何呢,生活這回事,自己活得自在,也就足夠了。畢竟所謂生活,也不過就是始終如一的,純粹的熱愛。於是靜岡縣人活得比世上大部分人都悠靜閑適:周末,去伊豆潛水,到石廊崎衝浪,登山滑雪,富士山之日還能額外放天假。得益於豐饒的特產,他們從小就能享受到諸如綠茶,鰻魚,櫻花飯的美食。就連飛馳的電車因為數量較少的緣故,有別於東京的準時關門,站台人員會刻意稍作停留,等上一會兒——畢竟,他們不急嘛,悠閑,自在。
三月,河津櫻開得最早,也註定了要最快謝去。於是在三月末,1991年,河津櫻幾近凋盡之時,深川麻衣出生在靜岡縣磐田市,一個住著快十八萬人,不大不小的城市。彼時,她籍籍無名,所擔負的角色不過是:女兒,與妹妹。她是家中的第二個孩子,在她把自己的名字與未來偶像時代一切的傳奇划上等號之前,深川麻衣就是個尋常的小孩子,身上看不出一點二十年後會有的溫柔樣子——甚至,她有點男孩子氣。頭髮很短,且稀少,總是穿著年長兩歲的哥哥的衣服,長得也和哥哥有幾分相似,再加上活潑好動,不安分,喜歡鬧騰的兒時性格——當然,所有小孩大多如此——幼年的深川麻衣時常被認作是個男孩子,就連某些習慣都和同齡的男孩子如出一轍,例如惡作劇。在冬天的某一個清晨,懶惰征服了她,深川麻衣忽然覺得爬去上學是在太過擾人,於是便把體溫計塞入了被爐里,待到其溫度升高,水銀柱衝上玻璃管後再示以母親:「看,我發燒了!」但小孩子自然缺乏常識,天曉得幾度發燒才是嚴重,不明白尺度分寸這些細節上的道理,粗枝大葉,隨意任性,任憑被爐的烘烤在溫度計上撒野——於是母親一看,43度,這才穿了幫。也是嘛,哪有小孩子燒到43度還能張嘴說話的。當然,在這場鬧劇最後,小小深川麻衣還是乖乖上學去了。
從前,她也曾是個會讓人頭疼的小孩子,身上透著光,是幼兒園裡的耀眼明星,卻偶爾也會頑皮撒潑,犯點小小的,孩子們都會經歷過的錯誤——就像是每每和哥哥一起玩電子遊戲時,總以拌嘴,吵架,哭鬧作為收場。
是,童年時的她並不是完美無缺的好好少女,如常人一般,缺陷與優點並存,雙行而立。
所以有時候,她會躁出點動靜,用惡作劇把家裡人嚇一跳,也有時,命運的鬧劇會找上門來,稍稍驚她一下。如她親口所說,她和朋友分享了凍在冰箱里的,半個切好了的西瓜,吃完了後才方覺不對勁,朋友們僥倖,逃過一劫,但深川麻衣就沒那麼好運氣了,那天晚上她直接昏厥了過去,送去醫院時已經失去了意識,等到她醒來,便是一個人,一張床,一間病房,一次驚魂之旅。
還好,時而作祟的調皮性情沒有妨礙深川麻衣拓展興趣愛好。或許因為耳濡目染,或許是因為家族遺傳,從小,繪畫便溶於她的血脈之中,是她生活里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一天的24小時里,她筆不離手,好像那就是她的生命,片刻不息地在任何地方塗抹色彩,擦擦畫畫,尋找線條與人物間的平衡。而她的母親則經營著一間彩繪教室,彷彿是掌管藝術的繆斯女神,成了深川麻衣最好的導師,她由家中牆壁上掛著的,母親親手繪製的畫作上汲取靈感,從中學習有關畫圖方面一切的基本功,原理與技巧。不論是筆記本,廣告傳單,只需是眼前可及的白紙,便是她作畫的方寸天地。我們可以說,母親是她最初的啟蒙,是她瘋狂愛上這門技藝的起點——而這,也像是她與家庭間關係的某個縮影,有關深川麻衣的所有,包括她的性格,包括她的舉止,我們都能從她的家庭中找到其中的緣由蹤跡。
深川家的底力絕稱不上雄厚,她也從未稱過自己的家境為「富裕」,但家境的平凡卻並不意味著家教的平庸。正相反,深川家的教條更傾向於「支持」與「尊重」。無論是對待自家成員,還是要求孩子們對待其他世人,都是如此兩點。深川麻衣的父母永遠支持著自己親愛的女兒,會對她的抉擇抱有疑慮與擔憂,但最後總會尊重她的一切決定——不管是接下來,她即將面對的藝術之路,或是之後的偶像世界。
數年之後,深川麻衣會反覆遭遇到一個相同的疑問:「該是怎樣溫柔的家庭會培養出如此溫柔的人呢?」16年2月時,她朦朧地給出了一個解答。她說,父母很少責罵她,最多也不過是在她念書時睡過頭的情形下,給出善意的埋怨,比起生氣惱怒,更像是某種擔憂——最終,這種感情會轉化為鼓勵,成為她最堅實的後盾。因此,我們可以理解,為什麼她永遠會為他人考量有時勝過自己,為什麼會與他人一起共情,為什麼會溫柔得不像個凡人,正是因為她選擇堅定不移地去支持與尊重每一個人——而這一切,從根梢開始,在她童年時,就已經是如此了。
深川麻衣的童年始終與藝術、繪畫兩者相互交連,彼此牽絆,彷彿此生就像要憑此度日。因此她最初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出色的插畫家,或是設計師。因此她接下來所選擇走的路也不出意外的,與繪畫有關。小學時,她瘋狂不減,在課餘飯後的閑暇片刻,她仍會窩在教室里,醉心於白紙與畫筆,比起在外面玩耍,似乎,她更喜歡在紙上描摹那些人像動物,以此來消磨時間。她羞於在人前表現,有時甚至連課上舉手提問都很難做到,因此理所應當得,畫筆成了她最好的夥伴。深川麻衣的人生開始走向了一條感性而嫻雅的路,小學時的她,中長發,擅長做菜,偶爾秀一下不外露的料理絕學,震得所有人瞠目結舌,手上甚至還有一招寫字功夫。在小學四年級時,她寫了幾篇有關於人生的文章,「人生必須由自己親手創造,若不行動,一切都不可能開始」——一如她的家庭教條那般——不可謂不具思想性。她和所有標正的女孩那樣,文雅,恬靜,乖順且討巧。當然,偶爾,深川麻衣心底那點惡趣味會發作,產生一些激烈的反應。就像是15年2月,她承認說,以前在老家時,和哥哥一同製造的某場鬧劇,她憑藉自己卓越的繪畫才能,靜描出一副蟑螂全像圖,擺放在地板上,待到有人走向二樓,開燈,點亮房間內的昏暗時,她們兄妹兩個便會在一樓偷聽這一切,享受無辜的被害者驚惶失措的尖叫聲。
如同2015年idol spot雜誌的她問那樣:「可能,外表長得可愛的女孩子,內里是壞女孩也說不定喔?」
她呼呼地笑著,回答說:「究竟會是什麼樣呢。」
初中畢業,深川麻衣遇上人生中第一個分歧點:是找個普通的學校念書,走進學的常人之路,還是讀藝術科,為了心愛的繪畫奉獻一切?父母對於她的選擇不置可否,深川麻衣說:「我要去學美術。」於是,父母說:「那便去學美術吧。」他們選擇了:支持與尊重。對於女兒的喜好,他們給予了足夠的自由。高中,深川麻衣升入了一所擁有美術專業科目的學校,潛心鑽研繪圖技巧。在美術這樣浩瀚連綿的領域,分門別類仔細嚴謹至極,每一種筆觸,每一類畫法,甚至是線條粗細或是顏色濃烈程度都有別具一格的獨到講究。深川麻衣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她將高中里那些系統化的學習稱之為是「前二十年中最忙碌的時光」。在追趕時間,壓榨自身的過程中,深川麻衣逐漸尋找到了繪畫中最純粹的樂趣。高一,從西方油畫至日本畫,她全都學了個遍,鑽研至透徹境地,在之後的選科中,她毫不猶豫地走向了設計科。
為什麼呢?她的回答是:「因為感受到其中的不可思議。」即便是相同的題材,作品的著色或是畫風卻可以截然不同,兩幅畫作,明明是相仿的構圖,下筆的方法也可豐富多種。同年級的學生都是一等一的行家高手,在彼此競爭的過程中,深川麻衣體會到了落後的挫敗,前進的自信與成長的美妙滋味。
老師曾評價過她的筆法,如是說:「深川同學的素描,大多是直線呢。」但深川麻衣卻解釋說,自己並未刻意描摹這般筆直的線條。隱隱中,她想,或許自己的人生就該像是筆下的線條那樣,永遠積極向前。
直線,鋒利迅疾如刀刃的直線,有時並不意味著不懂變通,寧折不屈,對於深川麻衣,那更像是激勵,是某種暗示,畫如其性情,予以世人勇氣。
每日的繪畫練習佔據了深川麻衣大部分的時間,她浸潤於畫紙前,筆耕不輟,為了趕進度,有時放假了,都不得不奔往學校,繼續畫圖。即便如此,在強擠出來的放學時間,她仍會好好犒勞自己,和朋友們玩耍嬉戲。生活總會回報努力的人,她的畫作得到了認可,並且在畢業前,拿到了國家認證的畫家資格。由此,她甚至萌生出了一個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大膽夢想:開辦一場個人展覽——如同她的英雄蜷川實花那樣,成為舉世聞名的大藝術家。
十八歲那年的春天,櫻花凋謝的時節,深川麻衣和學校里所有學生一起,迎來了自己的畢業季。對於一個專業而系統地學習了美術行業的學生,未來該何去何從呢。有些學生去向了大城市——進學,深造,順便尋求一份完滿的工作;有的學生選擇在老家工作——對於小地方,高中時所學的技能足以混口飯吃;還有的則決心投奔真愛,做個全職好太太——因此幾年後,25歲的深川麻衣會屢屢提起說:「我有好幾個同學都結婚了,小孩子都生了兩個了…」
對於深川麻衣,她該怎麼辦呢。她雖然懷抱有鴻鵠之志,有遠大的夢想,但顯然,現實露骨而刻薄,一步登天並不契合她的現狀。她考慮為了未來工作而選擇走向,想要將所學的設計方面的技藝運用在服裝行業,成為一名服裝設計師,因此她同父母說,想要去服飾專門學校升學——而學校則坐落在,名古屋。毫無疑問,那是個明智而折中而方案,愛知縣依臨靜岡,坐車過去不過一小時有餘,雖規模不如東京,好歹也是個都會級別的大地方,筋骨俱全。在此之前,她從未離家遠行,獨自生活過,但深川麻衣說服了父母,決心去往一座陌生的城市。
在專門學校的那兩年里,她反覆雕琢著自己的各項技藝:包括繪圖,設計,線條感,顏色的平衡性(雖然她在當上偶像後都忘得差不多了)以及服裝方面的基礎:布料,剪裁與各式搭配。與此同時,她也抽出時間來研究些其他的:音樂,雕刻,以及電影——這些與設計搭上些關係。
如果深川麻衣的生活由此,一成不變地延續下去,憑著日漸精純熟練的設計本領活命,我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她可以成為一名出色的服裝設計師。這份行業穩當合理,適合她這樣田捨出生的少女,並且同她身上那些平靜溫柔的細緻性情相契合,就像是她天生就該從事如此工作,每個細節都指向了這條早已鋪設好的路。
但顯然,如今想來,她並沒有依從命運的提示,她成為了偶像,而非設計師。
她拒絕了「安然自若地生活,做一個平凡設計師」的劇情,選擇去挑戰,挑戰千萬人嚮往卻望之卻步的——娛樂圈。
這一切的念頭在深川麻衣的童年開始便早有預兆。小學時,她憧憬的偶像是早安少女。1999年,早安少女發行第七章單曲「LOVE MACHINE」,完成了對前一張單曲低迷銷量的救贖,大賣165萬張,名動天下。順理成章的,早安少女統治了21世紀最初的五年,成為了無數孩子的夢中人。深川麻衣同朋友一齊收集零食里附贈的卡片貼紙,並且誕生了最初的演藝夢想:成為「迷你早安」組合中的一員。小學六年級時,好奇心旺盛的她對外放出豪言,將來要成為一名插畫家,美少女戰士,魔法師,忍者,開一家蛋糕房,成為甜點師,或是做個好妻子,卻絕少提及成為偶像的想法,因為對於她這樣平凡的小孩,如此念頭似乎在夢中出現才更為切實一些。
中學時代,深川麻衣進入了美術部,受周遭女生影響,時尚雜誌中的光影聲色誕生了她對從事與演藝圈有關的工作的契機。「我也要成為雜誌里那樣的人!」如此的想法成為了她踏入娛樂圈的起點。之後的日子裡,升入學習藝術專科的高中並沒有妨礙她拓展歌舞技藝。她瘋狂地迷戀宮崎葵,將但凡她出現了的雜誌插頁剪下,一一收集。因此高一時,出於心中的憧憬,與一腔滿溢的熱愛,課餘時間,她前去近鄰地方,濱松市的一家舞蹈學校學習舞蹈。就連升學至名古屋之後,她都一邊學習,一邊注意著各種甄選消息。那是一段辛苦而繁忙的日子,同時兼顧兩邊使她疲憊不堪,況且設計行業不比藝能界,所謂競爭的激烈性是生長於磐田小城的深川麻衣難以想像的——因此她的結局是,四處碰壁,處境幾乎跌至谷底。
深川麻衣應徵了許多比賽與視鏡,但都沒能完成她初行首秀。她時而著色彩斑斕的戲服翩舞,清麗優雅,時而化濃烈妖媚的妝容歌唱,奮力激昂,但娛樂圈對她來說,似乎漸行漸遠,鞭長莫及,無論是哪位導演或是製作人,都拒她於門外,不曾向她伸出過橄欖枝。2010年8月時,她在某個模特甄選大賽中得獎,成為了象徵性的專屬模特,時日至今,我們都能在名古屋美少女圖鑑上找到她的寫真相片,那是她在兩年摸索中所得到的唯一的抱慰,而除此之外,收穫為零。
那是她最初的努力與嘗試,但顯然,模特這份飯碗之於這個龐大的演藝圈實在太過虛無縹緲。那隻不過是深川麻衣觸及演藝圈的第一步,而其中真正的內里光彩離她還相距甚遠——特別是對於她這樣一個欲圖成為演員的少女來說,演藝圈的門,幾乎已經關上了。
2.最後的機會
時間不會被她的堅持努力或是溫柔細緻所打動,這般唐門暗器悄悄掠走一切,無聲無息,奔走不停。很快,深川麻衣迎來了成人的日子,20歲。早春的時節,她獨居在名古屋的兩年時光伴隨著櫻花的凋謝一同流去。深川麻衣所面對的,是前途未卜的將來,與自己不甘的內心。
擺在她前方的,是一個選擇:繼續前進,抑或,就此回去?如果她尋不得善終,如此回家,那從前所付出的努力將化作無用功的泡影,她會成為一名好的設計師,但是如她幾年後所說,「我會後悔,一輩子的後悔」。若是她繼續執拗地向前走去,那會是條看不到前路的暗道,也許她作好了去奮力犧牲的準備,但過往兩年的經歷已讓她覺得日暮途窮,演藝圈的夢想遠在她掌握之外。
她該怎麼辦呢,是屈服於現實,扭頭別去,還是順從內心,重複那些已被前人所驗證過的,孤單且艱險的行途呢。
父母出現在了深川麻衣的身後,成為了她最好的聆聽者。他們心懷擔憂顧慮,畢竟那是初入社會的女兒,而遙不可及的大世界又是如此的詭詐險惡。在商討前路的期間,父母一次也未曾說過「放棄吧」或是「你做不到」,他們成為了女兒最忠實的簇擁。她們作下約定,以一年為期限,實在不行就放棄——深川麻衣賭上了一切,她不願將來後悔。自幼開始就支持著她的母親說:「決定了期限就去努力吧,如果一年不見成效那就放棄,只不過,你要自己負責生活費。」——就像是父母從小教導她的那樣,「自行自事,獨力拚爭」。深川麻衣以獨立生活為條件,換來了一年時間。
有了名古屋的兩年經歷,獨自上京並沒有讓深川麻衣感到多少不適應,只是大都市聲色犬馬,在靜岡從未出現過新奇店鋪、先進玩意鋪天蓋地,漸欲迷亂人眼。在東京,為了應付日常開銷,她在尋找甄選的閑暇之餘跑去打工:市場銷售,烤肉店,古著屋,化妝品店,甚至是飲水機銷售員…做滿了整整十一件工作。她的生活過得匆忙而充實——沒有比尋夢之旅更讓人來得歡欣鼓舞的了。
在每日重複的模特、演員甄選之中,深川麻衣遇到了一則偶像的甄選:AKB的公式對手——號稱本世紀最大的偶像選拔。「對手」或是「最大」一類的修飾辭彙對她來說,並未有足夠的吸引力——畢竟,她的首選目標是「演員」,而非偶像。勾起她嚮往之情的,是「一期生」這樣的字眼。深川麻衣說:「那就像是從零開始創造新的東西,」——她從小修習的美術設計,就是如此道理——「就彷彿是在純白的畫布上增添上色彩,快樂至極。」除此之外,她還有別一個理由:偶像團這東西,是必須要合力奮戰,和夥伴們一起前行的。她想起了高中時代,每逢課題截止之前,和同學們在教室里滯留至很晚的時辰,邊啃麵包便完成作業的情形。她回憶說:「在文化節時,數個同學聚在一塊,合作趕製招財貓,鬼屋一類的裝飾,同樣也是愉快無比的經歷。」
彼此支撐努力的時光讓她動了情,既然合自己性子,那不如,就去試試看吧?
對於歌唱水準並不自信的深川麻衣闖進了第二次面試甄選,當她到達會場時,已經被人潮所包圍。她掃著四周出現的女孩子們,第一感想是:「好白!」她笑著回憶說:「烏髮青絲,雪白肌膚,還穿著純白色的衣服,所見到的都是些清純的孩子。」她也趕了次時髦,穿了件心愛的花紋連衣裙,單刀赴會。
心中的不自信與緊張的壓力幾乎將深川麻衣淹沒,她端凝站立,望著每個參選者,考慮著之後該發生的事:「二次審查後還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這孩子好可愛,那孩子也還可愛,這樣的女孩子就是天生偶像范,我該怎麼辦才好啊…」
緊張是當然的,在那群等待著上台表演的女孩子里,有潮流不羈,踩著雙紅色高跟鞋的櫻井玲香,有拿著兩百人簽名紙,幾乎鐵定會入選的伊藤卡琳,有渾身飛揚著天才氣的生田繪梨花。只是深川麻衣還不知道,這些人心裡,同她也是一樣的感受,惴惴不安,焦慮無措。
在最終甄選會上,深川麻衣選唱了aiko的曲子「kisshug」,在那之前,場外守候著的片刻時間裡,她反覆假想著兩個如果,「如果忽然發不出聲音來該怎麼辦」,與「如果一下忘了歌詞的話…」
直到聽見麥克風裡傳來的,那聲莊重的「從今開始,你們就是乃木坂46了。」深川麻衣才晃過神來,「我現在,是偶像了,乃木坂46,一期生了。」
那是2011年的8月21日,在深川麻衣20歲的夏天,去往首都東京城的三個月後,她把握住了最後的機會,闖進了這個一片未知的演藝圈。
3.落選,起點
深川麻衣迎來的,並不是喜悅或是激動,而是疑問,一個接一個的疑問。擺在她面前的事赤裸的現實:她20歲了,不年輕了。一期生里比她更年長的不過只有岩瀨佑美子一人而已。對於她來說,什麼樣的人能叫做「偶像」呢?在這個夏天之前,她不過只是專門學校的學生,對偶像的認識一知半解。朋友中有喜歡AKB的,以聽歌為由,借了她不少CD,那是她的開端。她說:「那時候對於偶像的定義,也就是華麗二字,穿著可愛的衣裝,在音樂節目上跳舞…」——而這,也大多正式世人對傳統偶像的定義。但二十歲出道的偶像?彷彿是一個玩笑。
她的心中萌生出了不安,能否與年齡相距甚遠的成員們好好相處,這般顧慮讓她苦惱。20歲的大人和13歲的小孩子穿著同款制服登台表演,聽著就惹人發笑。在最終甄選會上角逐出的暫定選拔里,她並未入選。她回憶道,自己曾和站在一旁的優里說:「真是厲害啊…」而之後,乃木坂經歷了動蕩,第一任中心人物退出,秋元真夏休業,變故只在一夜之間。這讓深川麻衣認識到,偶像團體絕非是初出茅廬,單純不懂世故的少女可以輕易立足的地方。
讓她不安的,並非只有選拔,而是今後,未來該如何去做。
那時候,她有許許多多的夢想,其中有三個最為深切:能在大舞台上和成員們一起表演;至少參加一次紅白歌會戰;讓自己的英雄蜷川實花為自己拍一組照片。
2011年10月放送的冠名番組「乃木坂在哪」第一集中,她獲得了第一次發言機會——那是她面對全世界的首演。13歲的星野南用不熟練的繞口令炒熱了氣氛,但深川麻衣卻顯得有些緊張。她坐起身,白襯衣,酒紅色的蝴蝶結,齊肩短髮,來回瞟了幾眼,找到鏡頭,舉右手,向左歪頭,甜美地說:「大家好,初次見面,我是深川麻衣,請叫我麥麥!」——這個昵稱,是在甄選時結交的好友,白石麻衣所贈予她的。深川麻衣接著說:「我的特技是十秒擬人畫像!」於是她抱著塊畫板,奔到主持台前。中途,她被香蕉人老練圓熟的控場逗得數次發笑,屈膝,皺眉,躬身,捂嘴。十秒過去,畫板上出現幾筆粗簡線條,三張臉——而在未來的幾年,她還將反覆使用如此技能,描摹出諸如本田圭佑們的面龐。由此,她的首秀告終,除了生澀的應答與影片中誤將她的出身寫為神奈川縣外,幾乎沒有任何瑕疵。而在10月9日播放的第二集中,她被選為了暫定選拔,第三排右翼,兩旁分是齋藤飛鳥與大和里菜。
合格的首秀,進入了選拔,對於深川麻衣來說,看起來她的起點,似乎還不錯?
非東京出身,地方來的少女們住進了運營們安排的酒店,以此作為歇息停留,庇護容身的住處。那是普通至極的商務酒店,雙人間,兩張床,一副桌椅,一台電視機,如此開始。同地而住是培養友情與默契最好的方法,成員們的感情逐漸升溫,與此同時,深川麻衣內心的溫柔與細緻也在每天的日常生活中慢慢地被人了解。回家的路上,她和白石麻衣,衛藤美彩們走同一個方向,酒店裡,她和橋本奈奈未住在同一處房間,名為「姐姐組」的成員們聚集在一起,關係變得密不可分。松村沙友理每天早上都被炸雞塊餵飽。井上小百合回憶說,曾經有一次誤走去了深川麻衣的房間內,後來問了她,才發現她早已知曉,只是並不說破。來自廣島的瑪雅說當時她拎著一個巨大的旅行箱,深川麻衣立即跑過來幫忙搭了把手。而之後會與她成為交心好友的川後陽菜則這麼說:「我轉學到東京後,是麥麥每天早上送我去上學的。」——那就像是,某個溫柔傳說的開端。
每天的日子反覆循環,有訓練課的日子跑去訓練,練習發聲技巧與舞蹈表演。深川麻衣至今仍會用「可怕」來形容最初的訓練課。聲樂課的老師很嚇人,會把成員們單獨拎出來,要求她們一一上前練習。深川麻衣被嚴厲地問道:「你有幹勁嗎?」壓力讓她有些喘不過氣。閑下來的日子裡,姐姐組的成員會輪流負責把換洗衣物抱去洗衣房送洗,在那裡漫無邊際地談天說地,幻想未來種種。在真的沒事做的時候,橋本奈奈未會和她一起盯著四散逃竄的螞蟻發獃,藉此消磨時間。衛藤美彩則和深川麻衣沿著長長的階梯走下,玩遊戲,模擬未來登上「Music Station」節目的樣子。衛藤美彩堅信不疑地告訴深川麻衣,你一定會成為Center的,記住我這句話吧。沒人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機遇巧合或是災厄險阻哪個會率先登場,但衛藤美彩就是相信,深川麻衣能出人頭地——而那時,她們還不知道,彼此交互牽絆著的,一言難盡的命運。
深川麻衣說,最初的幾個月,她毫無保留,全傾全力。
有這麼一個故事,在最初始時,她們還未發行單曲。運營們舉辦了一場見面會,少女偶像們在乃木坂大樓里一次排開,在粉絲們面前作自我介紹,讓粉絲們作出選擇,前去握手。那時候,白石麻衣和高山一実是最火熱的明星,一個風趣美麗,另一個巧舌如簧,隊列連綿不絕,難見盡頭。有高便有低,和田瑪雅的隊列只有一個人,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人,她忍不住心中情緒,在現場放聲大哭。
對於深川麻衣,命運沒有施予援手,排她一列的,不過兩三個人,但她說,那就是她的開始,她很感激那天粉絲們能來,雖然現在握手會上的人紛沓而至,但那一天的感受,她永生難忘。
她說,「努力,感謝,微笑」,是她的初心——而至今仍未背棄。
你覺得,努力就一定會有回報嗎?
第一張單曲,深川麻衣未能入選大名單十六人,跌入選拔之外,名為「Under」的境遇——而這一命運,她還將承受整整六個月。
落選幾乎摧毀了深川麻衣,她開始對自己產生了懷疑。究竟是哪一環節出了問題呢?是笑容不夠甜美純真?是表演不夠生動自然?是歌唱水平太次?還是舞蹈不夠用心刻苦?她找不到答案——事實上,初期被放逐至選拔外的孩子都有如此掙扎迷惘,她們很容易丟失自己。深川麻衣發現,自己找不到記憶點,沒有任何深刻的印象能留給粉絲們。大齡偶像,岩瀨佑美子比她還年長一歲;地方出身,靜岡縣並沒有偏僻到那種地步;嘴皮子不夠利索,聲嗓技巧一般,無論是哪個方面,她都做不到登峰造極,或許對於一名女性,她很柔婉居家,但偶像的世界,遠不在意這些。乃木坂里已經有了能做後空翻,能用氣球折成小狗,或是僅靠閑聊就能俘奪人心的成員在了——而這一切也恰巧是偶像所需要的,純粹的記憶點。
對於深川麻衣,那很艱難,她不夠有侵略性,不會主動索取,包攬一切,更傾向於逆來順受,她太過溫順安靜。
每個經歷過最初那段Under歲月的少女都會告訴你,那是一段怎樣的歲月。她們是被放逐的可憐人,是被命運詛咒的殉道者。因此你能理解樋口日奈所揭開的那段回憶:出道曲的Under們一同爬上東京塔,深川麻衣流出了眼淚,這讓她無比驚訝。少女們進入了演藝圈,但同時,演藝圈離她們又是如此的遙遠。
選拔外的孩子們大多陷入了一個魔咒,她們迫切地想要展示一切特質,拼盡全力想要告訴粉絲們自己是怎樣一個人,卻總是不得要領——她們並未確立一個固定的角色,不夠抓人眼球,那個深刻的記憶點,她們沒有。
深川麻衣講過這樣一個故事:有一次,她被叫去了拍攝現場,那是選拔成員們才能出演的歌唱節目。她被安排了一份工作,拿著手機把綵排時熒屏中出現的畫面用手機攝錄下來,再把錄像交給成員們,用作細節上的指導,「你看,這個鏡頭會拉近景的…」。她回憶說,雖然能體會到經紀人的良苦用心,希望自己能以此為鑒,為日後進入選拔作練習。但那時,她心裡的感受只有苦澀和傷心。
在乃木坂物語里,對於選拔外的處境,用了如下語句作為形容:
「對於想要跨過與選拔間的障礙的成員們來說,那是絕望般的黑暗,了無光亮。」
在摸索的途中,深川麻衣成為了第二張單曲「來吧香波」中的Under曲:狼的口哨的前排成員,旁邊的是若和萬理華——而她們三人在緊接著發售的第三張單曲「奔跑吧自行車」都進入了選拔。命運給了她們回報,但沒有打散深川麻衣心中的顧慮。
她還沒有表現出自己。
當時的成員大都還沒有個人工作,於是她們只能想法子從已有的東西上入手。深川麻衣在官方博客上下了功夫,設置了一個小環節,用以與粉絲們互動。為了縮近雙方的關係,她用排名的方式回答粉絲們在評論里的疑問——例如出身,喜好,飲食習慣一類的瑣碎雜事。她逐漸發現,偶像並不只是單純的跑跳歌唱,甜美得如同奶油蛋糕,其中另有一個世界。偶像是一份繁複多樣的工作,舞台劇,電視劇,綜藝節目,模特工作,或是配音等等,需要少女們擁有足夠的智慧與經驗去多方面地考量一切。面對著殘酷現實,她想:必須要表現出,「自己是個怎樣的人」。但她自出生以來都不曾思考過如此問題,對於偶像,不得不要以「興趣愛好是什麼,特長是什麼」作為開頭,審視自己,表面自己。
太苦惱了。
因此,她將偶像說成是繼小學,初中,高中,專門學校後的第五所學校,用一種笨拙的,拚命的姿態去學習一切,去雕琢自己。這其中,她總是會產生痛苦,疲憊,厭倦的情感,但從未想到過放棄。
第三張單曲,她進入了選拔,那是她偶像生涯的第一次轉折。
一年之後,第二次轉折驀然到來。
4,「聖母」
在她自稱為用力過度的拚命日子裡,乃木坂們迎來了第四張單曲,制服人偶。深川麻衣說:「就像是女高中生們在對社會與大人發泄些什麼,是首很棒的曲子。」
接著,2013年的春天,第五章單曲公布,藏青布子長裙,「你的名字是希望」。
陽春三月,櫻花飄飛的季節。
在「乃木坂在哪」的企劃中,3月22日出生的川後陽菜與她最喜歡的深川麻衣一同享受了生誕祭企劃。川後陽菜接過設樂拋來的包袱,撫摸著深川麻衣的左肩,細語連綿地說:「我超喜歡麥麥的。」——就連電腦的桌面都設置成了她的相片,博客上的照片也全都保存了下來。
為什麼呢,為什麼這麼喜歡深川麻衣呢。設樂追著問。
「麥麥就如同聖母一樣,喜歡她周身散發的氣場,自然純真的感覺。」
川後陽菜如此回答。
顯然,那是她還不會知道,善於起外號的她,這個「聖母」稱號會如何改變深川麻衣的命運走向。
對於這樣宏偉聖潔,透著光芒的稱號,深川麻衣很害羞,也很感激。她說:「如果聖母這個印象在粉絲們心中過度膨脹的話,該怎麼辦才好呢。聖母不是很神聖的形象嗎,但我也是會生氣的,並不是如此完美無瑕的一個人。」那段時間,她有些困惑。
聖母這樣的角色無疑是正面的,並且深刻易記。但若是用這樣的辭彙將深川麻衣框死,對於她本人來說,實在太過殘酷——因為這意味著,她不再能發表負面情緒,不再能生氣或是沮喪,不能說喪氣話,內心的陰暗面無處傾泄。
她說,自己也是會哭,會鬧的尋常人,聖母…自己真的配的上嗎?
深川麻衣略帶擔憂地接受了這一稱號——而她還不曾意識到,自己接下來五年的偶像人生,已經和「聖母」這兩個字緊緊地牽絆在了一起,命運的齒輪,悄悄扭轉到了另一個方向。
直至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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