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石女的城市》第二章 第一節
隔了一個月的更新
第二章是講述除了女主之外其他角色在東京的故事,時間線是2016年也就是第一章的一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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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西莉亞在尋找一位三年前曾是摯友的少女,但當她踩著榻榻米,在這個被從外面上了鎖的和式房間亂轉時,還是不得不接受現實——她的確是被藤原直一這個老混蛋軟禁在這裡了。
大學一年飛逝而過,沒有課的暑假,當然是被藤原老老實實看住。塞西莉亞曾在他面前拿刀對準自己的胸口,威脅說如果再不放她自由,就照著這兒捅下去,說罷將顫抖的刀尖抵在胸口正中心。
「你不敢做的,你對這個世界還有留戀,對吧?」
「老混蛋,你憑什麼教訓我!」
面對藤原教授像是被學生提了一個簡單問題後從容解答的語氣,塞西毫不客氣地回了句漢語。
「不明白,實在不明白呢,」藤原步步走近塞西,褲腿下長著毛的腳趾散發著在外行走了一天的酸臭,塞西始終盯著自己的胸口和刀尖,猛地一抬頭,那個碩大的腦袋低了下來,幾乎要撞到她的額頭上,「一年了,語言天賦極為優秀的你,居然還會對我說出中文。不用想,這一定是句罵人話,對吧?塞西莉亞。」
「別用……別用你那個噁心的日式英語念我的名字。」
「我聽說,中國的文化博大精深,尤其是髒話數不勝數,你要為我表演一番嗎?」
「我不是那麼沒有教養的人,我從小都不會說髒話。」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塞西還是使用了藤原能聽得懂的語言。
「放下刀,我們好好談談,這一年我有虧待過你嗎?」
藤原打開進門旁的雙層櫃櫥,下面放著被褥床單等用具,上面則孤單地躺著一件疊好的淡藍浴衣。塞西感到手臂的酸痛愈加強烈,但她不願放下,而是慢慢退到門口的位置,如同直視著整潔房屋中唯一的贓物般直視著衣服,她兜里本來就露出大半的一包煙無聲地落在榻榻米上。藤原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他把衣服攬在懷中,也沒有關上櫃櫥,然後彷彿祈禱般地跪坐著,一點點舒展開,好像華麗的布料最中心藏著珍貴的信件般,肥大以及因幾十年的坐姿而略顯畸形的腳掌承受著整個人喜悅的心情。在他的頭腦中,自己的形象,倒蠻像一個女兒馬上要出嫁了的父親。
衣服在塞西面前完全展開。天藍的主色調中,也混著淡紫,淡粉的碎花,以及白色的如同雪絨球般的圖案,深紫色的腰帶上是一排整齊的向日葵。塞西被勾起了不好的回憶,去年的花火大會,她穿著這身衣服和藤原玩鬧了一整天——那時她只是想讓自己胡思亂想平靜一些,給已經十分疲勞的軀體和腦子一個休息機會,來這遠東之地過個小長假。藤原在她眼中,只是個友善又有錢的大叔而已。友善自不必提,這是當時塞西的心境所致,至於有錢,這就得說道說道了。
之所以能給塞西買來上乘的私人訂製浴衣,帶著她到處兜風,上學期間還能每天都住上五星級的豪華酒店,每天飯菜變著法地討她喜歡,不僅是因為藤原有錢。更因為他願意給塞西莉亞,也就是麴院長伊麗莎白的女兒花錢。他本人在東京這邊也算有點名氣,有過幾十個專利。在x大學,學生對於他的印象不只是一個講課慢悠悠跟喝醉酒似的著名教授,更是x大學老人病研究所的核心成員,簡單來說,就是金字塔尖兒的那群人。不過與麴院長不同的是,他主要是把老人病的研究成果用在建築設計上。
按中國人的那套儒家哲學,藤原直一已經算是功成名就,然而他自身卻有個不能不提的遺憾——已經四十八歲的他,不僅沒有孩子,連婚都沒結。這不僅是因為青壯年時忙於學業和事業,也是因為這位痴情郎一直在等待某個人回心轉意。
塞西莉亞不知道藤原和母親之間的真實關係如何,但無論怎樣,當她在日本這邊的家裡偶然撞見衣衫不整的藤原走出母親房間時,就註定無法將他當做一個普通的大叔看待了。
暑假即將結束,當母親也要回到中國繼續操持她的養老院時,塞西也懷著複雜的心情整理著行李箱。她下了決心跑出房間,卻被母親攔住。
母親笑著說,「我和藤原已經安排好了,你在x大學讀書,四年那之後我的其他熟人會幫你找工作,之後結不結婚就是你的事情了,結婚也不要找日本人,我給你找個這邊的歐美人,我怕你到了日本人家裡受丈夫欺負——當然了,不管怎樣不要回中國,中國對你不友好的不止是婚姻,你自己也明白吧。」
塞西噎住了,她不知道自己的任性舉動,居然帶來了一個毀滅性的未來。一切都從那天傍晚的事情開始。真正目睹全過程的,並不是她的摯友,而是她自己。
那天放學後,兩人像往常一樣抄近路穿梭在小區中。早就摸清了兩人回家習慣的麻子臉混混倒是也不耍虛頭巴腦的,帶著七個人從各處迅速包圍了兩人。麻子臉不算完全的混混,他至少還和兩人在一個班讀高中,自己嘴碎,手又欠,每天閑得沒事就是刁難欺負塞西——之後自然是被筱涵打了回去。身為男子漢,他覺得欺負人被打回去倒沒什麼,只是沒事都當著人面被這麼個女生打得抱頭鼠竄,咽不下這口氣。身後的幾個兄弟,除了兩個塞了五十找過來之外,全都是上職高的鐵哥們,其中四位還拿著甩棍。
他們的判斷是對的,筱涵因為看到甩棍而選擇聽他們的話,抓著塞西濕熱的手就進了不遠處居民樓的201室。麻子臉縮在眾人後頭,他怕筱涵什麼時候改變主意給他一下。
這之後,就是讓塞西想起就要反胃的場景。
……
在令人不堪的接吻後,塞西被像是毛絨玩具般被一個壯碩的混混抱起拋在床上,按住雙臂。至於筱涵,沒人想跟她發生什麼關係,於是麻子臉派兩個人架著,自己到旁邊拉上了窗帘,他似乎想營造一種昏暗的氣氛,然而夏天四點的陽光還是充斥了整個房間,只比原先稍暗了一點。
「這怕是傻了吧?」
一個尖臉混混盯著目光獃滯,直流口水的筱涵,像瞥著一直吐舌頭的小狗。他先前聽麻子臉說過筱涵算是個會打架的人,但和同學親個嘴就被打擊成這樣,他竟有種自己也能欺負欺負這丑姑娘的想法了。
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趁著人家沉浸於甜蜜的唾液時,一耳光甩醒了美夢。
筱涵突然發出尖利的嚎叫,是在被打到的一秒後。兩人趕忙加大架住的力度,而褲袋解了一半的壯碩大漢,也回頭呆愣地望著筱涵。塞西趕忙掙紮起身,她的頭剛撞到大漢胸脯,就又被按在床上,捂住了嘴,驚恐的藍眼睛在眼眶亂轉,然而沒有任何一個角度能讓她看到筱涵那邊發生了什麼。
但筱涵根本用不著她擔心。
在筱涵真正用力後,兩人居然都架不住了,以為對方根本不會反抗的他們,一開始就沒用全力,這個空檔被筱涵緊緊抓住脫離開來,兩人只覺得手壁被兩根藤蔓甩開,右邊那位還沒站穩退後了幾步。
左邊的混混伸出手臂抓向筱涵的肩膀,鼻樑正中卻狠狠挨了她一拳,哀嚎著倒下,大滴大滴的鼻血沾濕了白T恤。第二個人慌忙架住筱涵,架是架住了,但筱涵凸起手肘向後一擊,正中混混的肋部,混混反射性地彎腰捂著肚子,剛想抬起頭視線便模糊了,嘔吐感如同塞在腦中的定時炸彈般一起引爆——他抬頭的一瞬間就被筱涵的腦門兒重重撞擊,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之後,他覺得像是不慎磕在石板上一般堅硬,然後便捂著嘴和肚子蹲在地上。
筱涵的額頭立刻腫了一小塊,但這個疼痛立刻被甩棍打在後腦勺的暈眩和反胃感——還有遠遠大於前額的疼痛覆蓋。而當混混們看著筱涵即便被重擊也始終單手抱頭,空出緊攥的右手時,他們確信筱涵是個經常打架的人。麻子臉握著拳頭從第二個混混倒下的方向衝來,卻被筱涵一個自然地趔趄躲過,拳頭在甩棍持有者的臉前止住。這一時刻,麻子臉甚至忘記了自己要收拾筱涵,他只想著把面前這個礙事的小男孩狠揍一頓。
這個握著甩棍,抖得跟觸電似的男孩今天第一次打架,他就是那個被雇來的。在塞西莉亞被猥褻時,他還捂住雙眼只留出一條縫,剛剛的敲擊也是第一次出手傷人,看到筱涵已經腿腳不穩,怕再打下去會出大事,只有握著甩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筱涵緊握的拳頭。他做的沒錯,真出了人命,不算他頭上算誰頭上。
這個懦夫立刻就被麻子臉混混斥責為什麼不打第二下——在他們爭論的兩秒鐘,筱涵已經靠著晃來晃去的視線躥到他們面前,兩人隨即感到後腦勺的溫熱,以及他們的腦袋被一股力量向著對方推去。麻子臉混混率先反應過來,用手掌使勁推了一把筱涵的胸口,後腦勺的溫熱才得以消散,他們倆終於沒有撞在一起,然而麻子臉混混咽不下這口氣,一巴掌打在小男孩臉上,「你他媽利索點能死?」
與此同時,站立不穩的筱涵正好後退到了尖臉混混的甩棍前頭,尖臉混混可不像小男孩那麼手軟,一棍子便狠狠打在筱涵的左臂。被猛獸結結實實咬中般的痛感帶來的,是小臂中部突然不能動彈,而一動便會扯著全身的神經。她的手只能耷拉著,然而只要身體動彈一分,這個地方的痛感也會隨之加深到無法忍受的地步。尖臉混混舉起甩棍想打第二下,卻被牙齦都露出來的筱涵抓住手背,五根指頭像抓著的小雞被掐住喉嚨,一點一點通向窒息,尖臉混混的大腦反射性地浮現出食指,中指,無名指成疊羅漢式的情景,無論是心理還是軀體,他都抓不住武器了,甩棍應聲落地,隨後,還沉浸於手掌疼痛的他被筱涵的膝蓋命中下體。這位一點都不懦夫的人,終於再次體會到這個所謂比分娩還痛不欲生的體驗,下一秒便倒在地下不要命地吼叫,彷彿要全樓人都知道他們這群混混的位置般。
這個位置的筱涵,正好背對門口,左側是關著門的衛生間,右邊是牆壁,她用沒有骨折的右手握著甩棍,盡量保持左臂不動的情況下,熟練地甩了幾下,上嘴唇幾乎要貼到鼻孔,肉色的牙齦一上一下:
「現在你們過來一個我打一個,手機還給塞西,報警!」
……
塞西莉亞並不知道,筱涵因為那天的精神創傷,已經忘掉了她大顯神威的那一段記憶,她甚至以為自己的手臂是被混混猥褻時候打斷的。
話是這麼說,多少年沒食女色的漢子也不會猥褻她呀,這歪瓜裂棗的。
正當塞西莉亞努力回憶著這張歪瓜裂棗的面孔時,滕原家的門鈴響了。
「你不要動,我看看是誰。」
走過塞西,藤原通過裝在屋內的設備看到了門外人的面孔,當然不是讓全日本人民困擾的NHK人員和傳教大叔,而是麴院長最得力的下屬,葛針兒。然而與往常不同的是,針兒的旁邊跟著一個嬌小白凈的女孩,約莫十五六歲,左眼上方是遮住眉毛的斜劉海,然而右眼上卻是勾爪一般抹了髮膠的三撮又長又硬的頭髮。
「塞西利亞,你的朋友來了,旁邊的……也是你們中國人吧。」
「說中國人就說中國人,別帶『你們』。」
塞西逃離似地走向玄關,剛穿上一隻鞋就被藤原拉住了。
「你啊,還是這麼敏感呢。」
「幹嘛?」
藤原笑出一股臭氣,他俯身拍了拍身旁的榻榻米,把浴衣輕放在上面,隨後雜技演員般舒展著他的身子,從衣櫃里拿出一雙木屐,兩指勾著紅色的帶子,向塞西眯了眯眼。
……
十分鐘後,一頭棕色捲髮被高高束成單馬尾的塞西出現在兩位朋友面前,手裡握著打火機和一包煙。
「太漂亮了……你真是……」
針兒下意識地抹了一把臉,把那一手油背在身後,說了幾個字才想起來塞西本人很排斥這種服裝,當然也不喜歡這樣的稱讚。
「這位是?」
從台階上下來的藤原穿了身輕便的服裝,問到針兒身旁的女孩。
「她啊……她是高考完來這兒旅遊的,那個……她叫黎彩萱,您稱呼她萱小姐就好。」
針兒想不起自助游怎麼說,只好說旅遊了。彩萱對著藤原眯眼一笑,但藤原分明感覺到她眼中一絲不屑,出於長者的自覺,他實在不準備跟這個初識的女孩一般見識。
「事先說好,花火大會上,我們預定的座位區可坐不下四個人。」
但他還是給了彩萱一個下馬威。
針兒十分尷尬地和彩萱翻譯了這句話,然後雙手合十表示自己的歉意。藤原滿意地望了望盯著自己白嫩腳背發獃的塞西,剛想說走,卻被彩萱一聲「喂」叫住。轉過身來,那個化著輕佻眼線的雙瞳眨了一下,隨後便用剛剛從針兒那兒翻譯過來的蹩腳日語說道:
「我的座位,早就,佔好了。」
針兒提心弔膽地看著藤原面無表情地雙手背後,隨後是幾聲滲人掰指頭響,她再一次領略到黎彩萱是怎麼收拾別人的。
幾人隨後便啟程了,他們要參加的是位於s公園的夏日祭典和花火大會。
然而沒走幾步,塞西莉亞的微信上便收到了來自彩萱的一條消息:
「今晚九點,在x機場有一個飛往北京的航班,某個人已經給你訂好了,趕得上就趕趕不上就算,反正他不缺錢。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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