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 福爾摩斯時代的錢

福爾摩斯是19世紀末的虛擬人物，但是由於柯南道爾寫實的文筆，他常常被人們認為他真的活在那個時代的倫敦，也因此至今仍有人在倫敦貝克街尋找221B里的福爾摩斯。由於小說很寫實，所以我一直認為他能夠反應當時的收入和物價水平。但是作為一個中國人，尤其是20世紀末的中國人（我讀福爾摩斯的時代），我一直搞不清楚，裡面的先令是多少，畿尼又是什麼東西。再後來，我慢慢理解了這樣兩條等式：

1英鎊=4克朗=20先令=240便士

1畿尼=21先令=1.05英鎊

但是，還是不知道的事情是：這裡1英鎊，大概是摺合多少錢呢？

我最近仔細整理了一下福爾摩斯里的錢，先上一個草率的結論：福爾摩斯里的1英鎊大概摺合現在（2017年）的1200人民幣，但是很多時候，要根據具體的情況摺合一下。

得出這個結論最重要的是這樣幾個信息：

《身分案》里，福爾摩斯提到：單身女士只需要60英鎊一年就可以活得很好，而對方回答說可以憑自己打字賺錢生活，打字是一天15-20張，每張2便士，這樣每天大概是30-40便士，按35便士算，一年大概是300個工作天（當年應該還是單休），摺合約45英鎊。

《證券經紀人的書記員》里，醫生高峰時期可以賺1200英鎊一年，但是生意一落千丈之後，就只能300多了。而這個故事的主人公的新工作是200鎊一年，他就挺高興的，結果被人用500鎊一年的薪水挖走了。

《恐怖谷》里，福爾摩斯提出莫里亞蒂作為一個教授，他的正當收入是700英鎊一年。《黃面人》里的男主人公是蛇麻商人，他的年收入是700~800英鎊。

從這裡我們可以設立以下標杆：

單身男士，5年經驗，對於200鎊的年收入覺得很高興，500鎊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

單身女士，對於45鎊的年收入覺得可以勉強生活，60鎊可以生活得不錯了；

教授和普通商人的年收入大概是700~800鎊；

醫生的年收入可以到達1200鎊。

考慮到倫敦是當時世界首屈一指的大都市，所以我要以中國的北上廣深作為標杆，輔以其它地區的一些進行參考。經過一個早上的簡單微信調查，我擬定了1:1200的匯率。那麼我們替換之後看：

單身男士，5年經驗，對於24萬的年收入（月入2萬）覺得很高興，60萬（月入5萬）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

單身女士，對於5萬4的年收入（月入4500）覺得可以勉強生活，7萬2（月入6000）可以生活得不錯了；

教授和普通商人的年收入大概是84萬~96萬（月入7萬~8萬）；

醫生的年收入可以到達144萬（月入12萬）。

這個標杆有兩個問題：教授、醫生偏高，單身女士偏低。

這個問題我想了一下，並不是我的匯率計算有問題，而是社會差異造成的。

我們身邊的教授和醫生，他們的收入是大大打了折的，知乎上一直在說我們的醫療系統是建立在對醫生的極大剝削上的，所以原本可以年入百萬（即使生意一落千丈也能保持年入40萬）的醫生現在只能掙萬把塊，更別說現在身邊不少老教授才掙萬把塊出頭。

而福爾摩斯里的單身女士為什麼滿足於偏低收入呢？我猜測有兩個原因：其一，我們生活在一個經過了男女平等運動、新時代改造的時代里。除了生育引起的差異外我們很少會有嚴重的男女不平等情況，我們的思想也很少會認為女性工資理所當然地比男性低一大截。而19世紀的英國可不是如此，婦女收入在當時社會是偏低的，因此她們的收入較男性低一大截，而她們也對此覺得沒有問題。其二，我們今天生活狀態和當年相差很多，這個很值得討論一下。

還是先上結論：按照1:1200，我們今天的基本生活水平，並沒有比福爾摩斯時代相差很大：如果只是吃喝住用，單人月入4500~6000並不少。根據知乎問題「在中國，到底收入多少才算高收入」里圖靈Don的答案，北上廣的五等收入組分別是：高收入8956，中高5189，中等3902，中下2917，低收入1802。由此可見4500~6000妥妥地位於中高收入附近。為什麼還會覺得少呢？問題出在基本生活以外的內容，也就是常被人詬病的「文青生活」的那些東西：包包、美容健身和旅遊。

我們熟悉的大部分品牌在福爾摩斯時代還不存在或者剛剛開始發跡，比如路易威登LV創立於1854，香奈兒Chanel是1910，古姿GUCCI是1921，而迪奧Dior則要到1946年才誕生，所以當年的女士要買個包包，並沒有那麼多選擇。而當年奢侈品也是有的，在《銀色馬》里福爾摩斯發現了一張發票，裡面顯示那位女士買了一件22畿尼（23.1英鎊）的衣服，這是多少錢呢？摺合今天的27720元，對此福爾摩斯評論說「很闊綽」。但是考慮到衣服用的場合要比包包少，耐用性也差，所以我猜測當年奢侈品包包的價格要比現在相對貴得多。

其次，福爾摩斯時代，雖然要比再之前的時代要進步許多，女士們不再以隨時暈倒為榮，但是恐怕也沒有到女士應當以健康為美的時候，因此當年肯定是沒有美容健身的費用。

再者旅遊，在福爾摩斯的年代，旅遊是非常昂貴的行為，旅遊費用一直到民航飛機大量普及之後才降下來。在福爾摩斯早期的年代，也就是《環繞地球八十天》的年代裡，主人公花了兩萬英鎊才繞了一圈。考慮到他是一路撒錢過去的，我覺得再怎麼節約，環繞地球一圈的費用應該不會少於一千英鎊，今天我們環繞地球可不需要100萬。因此20世紀最大的貢獻就是降低了交通費用，讓旅遊成了平民也可以接受的事情。

綜上，今天女士們常常開支的健身費用當年沒有，而奢侈品、旅遊的費用又過於高昂，反而令到當年的女士根本沒有考慮過這方面的費用，從而有效地降低了對於生活費用的期望值。今天的女士，如果沒有這些方面的需求，吃喝住，又能花多少錢呢？

所以我決定厚顏無恥地繼續使用1:1200的匯率進行進一步推演。

於是1英鎊（1200）=4克朗（300）=20先令（60）=240便士（5）

回到福爾摩斯，我們再來看當時主要提到的的開銷：

先看窮人：《巴斯克維爾獵犬》里福爾摩斯讓貝克街小分隊去找報紙，給看門人各塞紅包1先令，《四簽名》里提到貝克街小分隊成員自己的一天工錢也是1先令，摺合是60塊錢。《黑彼得》里，僱傭海員是8鎊，摺合9600一個月。而很多故事中的給點小恩惠都是5鎊10鎊，也就是幾千塊到一萬塊左右，已經可以當作封口費了。向警察、傭人之類打聽口信是半鎊，也就是600塊。《巴斯克維爾獵犬》還曾經提到過租一輛馬車一天，而且讓他一個問題都別問，也不過2鎊，折2400塊。《血字的研究》里，老闆娘人窮志短，為了2個房客每天各1鎊的房錢（摺合每天2400），寧願自己的女兒受些騷擾欺負。

再看富人：《巴斯克維爾獵犬》里死者以富裕聞名，遺產有74萬鎊，摺合8億8800萬，難怪大家都知道他富，但是還想不到他那麼富。《四簽名》里，那箱財寶總共價值50萬鎊，也就是價值6億。難怪華生說：「如果我們能夠代摩斯坦小姐爭取到她應得的那一份，她將立刻由一個起窮的家庭教師變成英國最富的繼承人了。」即使分到20萬，一年的利息也能有1萬鎊，小姐可以「在英國婦女中少見」了。1200萬一年的穩定收入，今天也是一等一的富姐兒了。相比較這種坐擁億萬身家的人，莫里亞蒂給他的參謀塞巴斯蒂恩·莫蘭每年6000鎊（《恐怖谷》）雖然高薪（折720萬，比首相要高），莫蘭自己要攢20萬鎊身家（按照《四簽名》標準）也要34年不吃不喝。

最後看看中間的。華生在自己開業前，在倫敦過的日子是11先令6便士一天，交完房租以後覺得自己窮得叮噹響。其實他應該月收入也能有2萬多，不至於那麼慘，可能是租房太貴的緣故，也因為如此他才遇到了福爾摩斯。《證券經紀人的書記員》里，主人公作為書記員，周薪3鎊，摺合月薪1萬4。工作5年攢下了70鎊的儲蓄（8萬4）。是不是看起來很像今天的小白領了？無怪乎被人許諾500鎊年薪加上100鎊（12萬）預支就騙跑了。《孤身騎車人》里，要離開家裡（只能周末回家）去農村做家庭教師，居然拿到了年薪100鎊，月薪過萬啊，無怪乎小姑娘覺得這個報酬非常優厚了。

稍微收入高一些的，《布魯斯-帕廷頓計劃》提到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作為中級公務員，年薪450鎊，摺合54萬。同為公務員的死者收入高，而且攢下了幾百鎊（估計大幾十萬的樣子）的積蓄準備結婚。所以機密的軍事情報的價格通常要在幾千鎊之多，這樣才能吸引公務員（《最後的致意》里最後一筆買賣也要500鎊）。之前說了莫里亞蒂作為教授，正當年收入700鎊（84萬）。還有《黃面人》里，丈夫是蛇麻商人，年入700~800鎊，與繼承了4500鎊遺產（540萬）的妻子正是門當戶對。而女方為了安置自己的私生子（這個詞不準確但大概是這個意思，詳情請看原文），給了傭人100鎊（12萬），不能說她沒良心。福爾摩斯曾經被讚譽他的演技如果做演員，值10鎊一星期，折下來年收入500鎊，也就是60萬一年。怪不得那個年代有名的演員都給我一種特別花天酒地的感覺。當然肯定是趕不上現在的明星的收入了。

比較有意思的是《住院的病人》里提到，當醫生要出名，要在卡文迪什十二條主街上的一條開業，需要巨額房租和設備費，還準備維持幾年生活的錢，租像樣的馬車和馬。那個醫生準備要用10年時間節約儲蓄，才能掛牌行醫。誰知遇到天使投資人願意投資幾千鎊（不超過7000鎊即840萬），然後收入的3/4歸投資人。最後幾年內就收到回報並成為富翁。是啊，畢竟醫生一年就可以賺1200鎊。

另外一個特別的案例是《歪嘴男人》，聖克萊爾說倫敦生意好的乞丐每年起碼能賺700鎊，而這還不到他的平均收入。他自己做乞丐一天賺不到2英鎊就算時運不濟了，算下來他年收入起碼在百萬級。所以在鄉間有大房子，過得紅紅火火的日子。

最後是私貨時間，談談房價。

福爾摩斯里，談房價的地方不多。事實上除了幾個巨富的能在鄉間有別墅，整套福爾摩斯里能在城市裡有房子的就是貝克街221B的哈德森太太了，而所有文中出現的人幾乎都是租房居住的。

而租金我猜想應該是很高。前面談到的《黃面人》里，兩夫妻年收入超過1000鎊（120萬），而他們選擇在鄉間租了一個別墅，年租80鎊（不到10萬）這個價格（月租8千）看起來還似乎合理一點。《硬紙盒子》里租頂樓一個小起居室和卧室，含伙食費，一個星期租金50先令，折月租12000。剛剛說了《血字的研究》里短租房子是每人1鎊一天（每間房），月租3萬6。考慮到老闆娘寧願女兒受房客毛手毛腳，這個價格應該是挺高了，但是即使折半也得18000。還有一個佐證是：《證券經紀人的書記員》攢下了70鎊（摺合8萬4）的積蓄。按理這筆錢至少能在北上廣深待一年半載，而實際上小夥子很快已經窮得連求職的信紙也郵票都快買不起了，要知道上等的信封也不過6便士（30塊）一紮（出自《四簽名》）。他的錢花的那麼快的原因只可能是：房租收走了。

綜上，如果我們現在追上了福爾摩斯年代的英國的話，那麼我們拿現在比較一下當時：按我的猜測，在福爾摩斯年代，房租占生活比例要比現在北上廣深的要高，而且能買得起房子的則占人口比例低得多。今天我們很多時候抱怨買不起房子，但是那個年代的人恐怕連買房子都念頭都沒有：太貴了。租金支出足以榨乾自行執業前華生這種收入的人，能讓工作5年的小白領儲蓄很快清空。我們今天能買到住宅，主要感謝美國人民和香港人民：他們發明了高層住宅樓和單元式住宅，我們今天不需要像130多年前一買就買一棟獨立住宅，也不需要擠七十二家房客那樣的房子。社會進步比較帶來了很多提升。

還有一個私貨就是，福爾摩斯年代裡，很多人都會僱傭女傭，不過想想一個女打字員（打字在當年可是實打實的手藝）才45鎊一年還覺得美滋滋，恐怕包吃包住的女傭（女傭可沒有手藝）收入要低不少。《弗朗西絲·卡法克斯女士的失蹤》里給離開自己的女傭寫了一張50鎊的支票，也就6萬塊錢而已，已經慷慨非常了。因此現在最低工資的提升應該是拉近了中層與底層人民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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