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個壽司，我們分手了

大概是分手半年後，我一個人在商場閑逛，忽然有個小姑娘拉住我，問我要不要免費試吃海鮮壽司。我在伸手的那一剎那，突然停住了。

這是他最喜歡吃的。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和他待在一塊兒，我不喜歡壽司，他特喜歡，常常網購一大堆材料，逼著我和他一起做。

看到我縮回去的手，小姑娘有些尷尬，我說：今天腸胃有點不舒服，不過壽司看起來很好吃，謝謝你了。

那天在商場悠轉了很久，最後逛到了熟食區，也不知為什麼，忽然心一動，買了一些蝦仁和做壽司的東西回去。

我以為，我只是心血來潮罷了。

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繫了。

那天是我離開家的日子，他忽然來了信息，問我一切可好。

我遲疑良久，盯著微博私信看了很久，大概是變成了已讀，才匆忙回復告知，我已經決定離開這裡。

他說，我能送送你嗎？就當是朋友。

我有些愕然，最終忽然想起，當初分手太匆忙，我這裡還有一堆他的書沒拿走，今天索性一併了結了。

於是我說好，但是我很矛盾，我覺得，分手之後是不能再見面的，因為畢竟，曾經是那麼重要過。

他來得很匆忙，帶了一個包裹來，結果隨手掏出了一條紅色的圍巾。此前我在微博說過，我要去北京了。

他解釋道：這是彌補當年你的賀禮，祝你越來越好。

我尷尬收下，留了他吃飯。不過家裡沒有什麼東西了，翻箱倒櫃後，我才發現上次在商場買的東西被我遺忘在冷藏室中。恰巧又是他喜歡的，於是便說吃這個吧。

他眼中有過一剎那的亮光，但是瞬間消散了。

我站在廚房一邊，像我們過去那樣，開始淘米煮飯，他在廚房另一邊，仔細取出火腿和熏肉，用小刀細心切成細條，然後做了雞蛋條，切了紫甘藍，洗了蝦仁，然後切碎攪拌。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廚房的鍋爐發出嘶嘶的聲音。我們就像是演奏者一般，沉默以對。

末了，米飯好了，壽司醋被我胡亂淋上，以往他會溫柔過來，教我怎麼灑。但是這一次，我看到他的手動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縮了回去。

用海苔小心包好，然後夾上雞蛋、蝦仁和紫甘藍，最後塗上千島醬。散發熱氣，我堆在一個盤子中，放在乾淨的木桌中央。兩人靜靜坐著，有些尷尬。我率先拿了一個，說：吃吧，估計我的手藝還是很爛。

他也拿了一個，慢慢塞到嘴裡。忽然，他笑了。

他說：你終於長大了。

這句話說得很輕微，但是卻格外觸動我心。

他以前一直說我，不夠成熟，不夠長大。埋怨我，像個小孩子一樣，淘氣異常。

後來，我就一直和他賭氣，直到我們最終分開。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嘴裡的壽司有點咽不下，有點干。估計是醋少了。其實，我不喜歡吃壽司的，以前他做好了後，硬塞給我，我總是咬掉一半，再吐出來。

我以為他會永遠在我身邊，忍耐我的所有不完美，包容我的所有不可愛。

我以為，他會和我結婚，白頭到老，永不分離。

我只是沒想過，我們彼此的分離，居然來得那般快。

他說：以後好好過，我……有女朋友了。

我沒有說話，狠著眼睛，拚命吞咽著壽司。我很想噎死自己，但是又不想死在他面前，因為我是很驕傲的，我從不允許自己輸給任何一個人，包括他。

我點點頭，忍著眼淚。

他說完那句話後，低著頭，仔細看著腳尖。壽司在他面前，熱氣慢慢消失殆盡。

那幾秒的時間，我覺得我彷彿歷經了一個世紀。我想起了很多很多。

以後，大概我是無法想起了吧。

我記得，我們最開始在大學，他說好了當學霸，然後和我一起去泡圖書館，我拿了一個包裹，裡面塞滿了零食，裝著小蛋糕和浣熊餅乾。他在一旁皺著眉，我在一旁邊吃邊笑。

後來，他去辯論打比賽，我偷偷跟去了，那晚，他有點緊張，我在一旁給他鼓勵打氣，告訴他最棒。他忽然就笑了，然後摟了摟我，把臉貼在我的額角邊，有些微微發燙。

畢業後，他工作，第一份工資，給我買了一個小包，我嫌棄太丑，但是內心還是很開心。他疑惑看著包，然後悄悄問好友是不是自己眼光不好。我大笑不止，覺得他是世界最傻的人。

我們去海東看廟會，那晚特冷，人又多。他把自己的圍巾系在我的腰上，硬拽著我走。唱戲的時候，他忽然低頭，輕輕吻了我的眼睛。

他從沒有說過我愛你，但是卻總是對我說，你說一句我愛你吧。

我問什麼，他嬉皮笑臉，說我愛聽。

抬起頭，忽然很想問一句，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明明很相愛，卻要分開，忍受這痛苦的別離。

那個瞬間，眼淚就掉下了。我以為我已經忘記，卻不知道，喜歡他的心情，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

我以為我不會掉淚，卻恍然發現，我居然是如此脆弱。眼淚就像一把無形的匕首，把我內心剖開，然後一刀一刀切割開來，任憑那血從裡到外，細細流淌。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痛楚。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趕緊說壽司難吃到哭了。

他輕輕說：我覺得比以前進步多了。

那瞬間，他和我四目相對。我發現他雖然在笑，但是眼睛也有濕潤的東西。那種含淚的微笑，是我認識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看到。

他忽然搖搖頭：太傻了。

他說：雖然有進步，好吃了，但是以後別做這個了，你手藝不好，會被你未來的男朋友嫌棄的。

我說：你喜歡你女朋友嗎？

他不說話了，只是看著自己的手，上面沾著一點醬。

我沒有問了，忽然想到，對啊，我有什麼資格問呢？我如今又是什麼立場和身份，去問他這種事呢？

如今，就算是面對面，我發現，過去被我扼殺的思念，那一瞬間，漸漸湧上心頭。

那種喜歡，那種覺得會一直失去的喜歡，一邊喜歡著你，卻一邊會逐漸消失。

我想說：你知道為什麼我會和你吵嗎？

我想說：或許我錯了，我一直都有一種不真實感，我覺得，或許我們真的不適合吧。

分開的時候，我想起那句話，還是非常喜歡你，但是不會想要和你在一起了。

磨光積攢而來所有的耐心，我失去了一個人成長的安全感。他把我放逐在這荒野之中，讓我終於獨自一人面對這世界。

我也終於不負所望，在深淵中摘得玫瑰。但是，那個教會我怎麼去愛的人，卻終究，愛上了別人。

我終究是沒有輸的吧。

我說：祝你和你女朋友幸福。我很開心，我們都有很好的歸宿。

對面的他，已經泣不成聲。

我眼淚大滴大滴掉，側過頭，狠狠攥住自己。

那晚壽司我們一個都沒有吃完，後來我都倒掉了，覺得可惜，但是又覺得有點釋然。

因為曾經幼稚的不甘，我失去了最平凡的喜歡。

終究是意難平。

五年前，我去見過他父母，他喜歡吃牛肉，然後我去問了他媽媽做法。他媽媽很是吃驚，覺得我是一個很有心的孩子。

後來我經常炫耀，他反駁我，說媽媽只是覺得我是自己想吃牛肉罷了。

但是每次，我做好土豆燒牛肉之時，狼吞虎咽的，都是他。

情緒如鯁在喉，胸口奇悶，我記起一本小說來，末尾雖模糊不堪，但是卻新奇有趣。

「如果真的喜歡，請放下。」

【十七歲的時候我回到北京，我必須想辦法來對付我自己，像對付世界一樣。】

【只是如今，我只有一個人了，他，已經不在了。在遠處，他和另一個人，攜手對抗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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