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皇后的指甲

1.

小橘的金魚死了，她把這尾滑膩冰涼的魚撈出來，裝在木盒子里。

午後陽光透過濃綠的芭蕉樹，院子里一個人也沒有。

埋掉吧。小橘想挖一個土洞，用樹枝撬開土壤，忽然觸到硬硬的東西。撫掉表面的一層土，竟是一堆紅滴滴的指甲套。

指甲細長，像紅鯉魚的鱗片。陽光下抖落塵土，一隻，兩隻，三隻......共有十隻。

嘩啦，開水龍頭洗乾淨，十個指甲璀然，小橘蹦跳著走進房間，一個個戴在手上，披上花床單，頭髮散下來，是公主了。

站定在穿衣鏡前仔細端詳，鏡子里變得空蕩蕩，床，衣櫃，梳妝台，統統消失掉。

白茫茫的銀色。

小橘眨眨眼，鏡子里剩下一個她，伸出手，卻只有光禿禿的手掌。

她嚇得趕緊摘掉指甲，將它們全部鎖進穿衣櫃最底層。

2.

一年，兩年，平凡瑣碎的青春期。小橘已經五年級。

六一匯演，一群女孩子在排練室跳舞，那群被燈光和舞台選中的天鵝。小橘從來沒有站上過舞台。每次節日音樂老師來教室挑人，她都把背挺得很直。

但這一次仍然沒有選上。

她也好想在上課的時候，被舞蹈老師叫出去，好想帶著亮片妝容在人群里走一次。

夏天來了，小橘從衣櫃里抱出棉被去曬，「叮」的一聲，一枚紅色的指甲掉落在地。

一看，柜子的底層還有還多枚，取出來戴在手上，手指好像變長了，變白了。

到學校上課，同桌問她：「你這副指甲套在哪個文具店買的，倒是很好看。」

小橘笑笑，不回答。

放學後，小橘跟同桌貼在窗子後看排練室里跳舞的女孩，今天老師有些生氣：「孔雀舞不是這樣跳的，手指要靈活！」女孩們低著頭，撥弄著還有些笨拙的手指。

手指靈活？小橘翹起小手指，其它的手指也跟著呼應，怪了，她的手指竟然柔軟得像水藻。

「你進來。」舞蹈老師忽然發現了她。

轉圈，起跳，手指蜿蜒纏繞，顫動著，像新開的花蕾。

小橘感到手指間傳來一股奇異的力量，抵達內心深處。

染了顏色的燈光亮起，白煙纏繞，小橘在舞台正中央，十指並戴著鮮紅欲滴的指甲。音樂聲響起，那纖細的手指好像抽去骨頭，變幻出各種姿態。

小橘的孔雀舞，轟動全校，她戴著那副紅指甲，上了無數次舞台。

一直跳到中學，開學不久後的文藝匯演，小橘想用孔雀舞征服所有人——她甚至不需要做任何準備，這副神奇的指甲，會給她無盡的力量。

上台前，她對著鏡子微笑，攤開雙手，翹起小拇指......然後她尖叫出聲。

左手的小拇指，憑空消失了。

她再也不能跳孔雀舞。

3.

初二，小橘喜歡上前桌的男生。

粉筆灰塵飛舞，那個男生的臉被光鍍上一層金色。

他會拉小提琴，頷首用下巴吻住琴身，手臂幕地用力，一串火花濺落。

別的女孩都在遞情書，送巧克力，小橘想，自己也應該做些什麼。做便當吧！像少女漫畫里那樣，但是小橘在廚房折騰許久，做出來的東西很不像樣，黑糊糊一團。

咽下一顆散掉的飯糰，小橘有點灰心。

那麼，戴上紅指甲吧，這一次，用她的九根手指。

廚房裡很快傳來香味。

「送給你。」小橘塞給前桌男生一個天藍的飯盒。打開來，煎蛋金黃，米飯晶瑩剔透，紅燒排骨酥軟。

「謝謝你，真好吃。」男生微笑著說。

「你喜歡嗎？那我每天早上給你帶！」小橘興奮的捏緊了桌子底下的手。

運動會上，男生打完籃球，接過了一個女孩遞過來的冰水，他接過她的紙巾，他笑了。

小橘感到自己的牙齒在發抖，他還是跟別人好？

紅色的指甲在夜晚閃閃發光，小橘塗上口紅，對著鏡子笑。

她要把他搶回來。

4.

天色昏昏沉沉，小橘忽然感到身上很發癢，摘下外套，胸口處竟然冒出一個手指頭，急忙脫掉短袖，背上，肩膀上，手指一個個長出來，血紅色的指甲顫巍巍。

她伸出手，手掌光禿禿，像被齊齊砍掉的樹樁。

啊——她尖叫，驚出一身冷汗，彷彿從高處墜落，然後身體卻重重一沉，醒來了，原來是夢。

清晨的陽光照進窗戶，小橘有點惆悵，從抽屜里拿出八個指甲，戴上。

這一生都摘不下來了。

（偶然夢到的事情，早上匆忙記錄，有點無厘頭，也沒什麼邏輯，大概是關於慾望的故事？為什麼標題要叫紅皇后呢？因為——其實我也不知道哈哈，忽然冒出腦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