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國
七月,在某個空氣略微有些發黏的午後,我騎著從小北店裡借來的摩托,無所事事的環城三圈以消磨時間。不知道是基於錯覺,還是某種沒有由來的偏見,在我印象里,夏天總是和無所事事掛鉤,好像我大部分無事可做的時候都碰巧是在七八月份。
其實不是這樣的,事實上我一整年都無事可做,不分春秋和冬夏。
可為什麼只有夏天能給我這樣的感覺,這個問題一度很困擾我,經過幾天的研究和琢磨,我得出了一個自認比較合理的解釋:那就是和其他季節比起來夏天的白晝實在是太長了,同樣是騎著摩托閑逛,冬天的時候,可能一過五點,我就得趁著暮色尚未完全消退前匆匆往家趕,但是到了夏天,我可以晃到八點再回去,憑空多出來的三個小時,是讓我感覺空虛的主要原因,對於這個理由,摩托車的主人小北並不是很認同。
「在冬天你也可以騎到晚上八點再回家。」在他的修理店裡,小北一邊埋頭查看新來的摩托,一邊和我說道。
「冬天不行,冬天多冷。」我低頭點了支煙否定道。
「穿棉衣騎啊,我的羽絨服可以借你,把扳手給我。」小北伸出手對我說。
「羽絨服我也有,主要我夜盲,一到晚上看不清路,撞車了怎麼辦,撞到別人沒關係,把我撞傷了多不好。」我扭頭拿起扳手給小北遞過去。
「我的摩托都有大燈啊。」小北一邊低頭鼓搗摩托一邊說。
「不行,不夠亮。」我搖搖頭,咂咂嘴說。
「那這樣,我這裡有頭燈,頭燈你知道嗎,就是挖煤的時候,戴的安全套,不是,是套的安全帽,帽子上有個大燈,兩檯燈一起照,照亮你騎行的路,這總可以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小北,你想啊,我為什麼要裹兩件棉大衣,再戴個挖礦頭燈出門,就為了閑逛到八點。」我的視線越過凌亂的修理鋪望著窗外,皺著眉反問他道。
「我就是想證明,即使在冬天,只要你願意,也能逛到八點再回家。」小北把扳手放一邊,站起身來扶著剛剛鼓搗過的摩托看著我說。
「你證明不了什麼的,我就是不想在冬天騎車。」我扔掉煙頭抬腳踩滅回答道。
「要不你去火車站拉客吧,油錢算我的,收了錢都給你,權當賺外快。」小北建議道。
「那不行。」我連連搖頭。
「反正都是騎車,怎麼不行。」小北不解。
「我不喜歡被束縛,漫無目的的騎行總讓我想起自由鬥士切格瓦拉,格瓦拉你知道吧?」
「格瓦斯我知道,格瓦拉不知道。」小北誠實的回答道。
「格瓦拉就是,就是理想,理想你懂吧,拉客就成了摩的司機,一個理想,一個摩的司機,是不是差很多。」
「我覺得差不多。」小北撓撓頭。
「不跟你說了,我要走了,小北,我覺得你有時候還是要多讀書,莫言說的好,青春是一道明媚的憂傷,我就很憂傷,騎行能緩解這種憂傷,你不懂我,我不怪你。」說著話,我拿起放在桌上的車鑰匙,轉頭離開修理店。
「莫言在哪裡說過這句話?」小北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朋友圈。」我頭也不回的回答他。
小北是我在鎮上為數不多的好朋友,事實上也可能是唯一的朋友,我時常會困惑,自己明明讀了十幾年的書,認識上百個同學,怎麼到頭來只有這麼一個朋友,或許天生我就是個不怎麼受待見的人,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比較合理的解釋。
這真是個讓人悲傷的事實,如果它是事實的話。
我和小北有時候聊得很來,有時候也不是很聊得來,就像剛剛。不過沒有關係,反正大部分時間裡,小北的主要任務只是傾聽我的觀點然後表示贊同,這種贊同是盲目而樂觀的,讓我很受用。
比如我對他說「小北,我要去美國競選總統。」
小北就會說:「好啊,我覺得你可以,但是你要先學一點英語。」
或者我說:「小北,我覺得我該和格瓦拉見一面。」
他一定會說:「我覺得可以,說不定你們會成為朋友。」
我就說:「但是現在還不行,現在我太年輕,還不適合見他。」
他說:「那就晚一點再見。」
總之不管你說什麼,小北都像面對idol時的狂熱粉絲一樣對我做出積極回應,我很享受這種感覺,我覺得除了他,沒人會對一個肄業後待業在家的人表示崇拜。
雖然這種崇拜看起來有些莫名其妙。
從小北的修理鋪出來後,我騎車去了湖邊,望著湖對岸一座早已廢棄的化工廠發獃,有時候我隱約感覺當下的生活狀態並不是我想要的,可是又說不清楚自己想過什麼樣的生活,我高中的同學大狗曾經對我說「年輕人,身體和靈魂至少要有一個要在路上。」
我猜這應該就是他選擇送快遞的理由,可惜它不能成為我做摩的司機的理由。
在湖邊待到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我起身挎上摩托回家,七月的風溫柔的拂過我裸露在外的每寸皮膚,行走在街上的眾人被輕易的甩在身後,穿行在熟悉的街道,有那麼一刻我覺得自己就是這座小縣城的蝙蝠俠,守護著一方平安,小北是我的老管家,修理鋪是維恩集團的產業,每到夜裡,我就把皮褲套在頭上,四處行俠仗義,懲惡揚善。這種念頭總會讓我莫名的興奮,彷彿往身體里注入了一劑使命感,人生就是需要這些虛無縹緲的使命感才能體現出它的可貴。
只是這樣的幻想持續不了多久,就會被現實提醒並打破,我既不是蝙蝠俠,也成為不了格瓦拉,這是個很沮喪的念頭,雖然我大可以安慰自己,不是他們也沒關係,可是我不想騙自己。不能成為他們,對我來說很有關係。
不知何時太陽已經徹底躲進深山,縱然夏日的白晝極長,也總有入夜的一刻,路上的行人都已趕回家中,房間里一盞又一盞燈被點亮,像螢火蟲般點綴著這座小鎮。空曠的大路上,徒留我一人,打開遠光孤零零前行,其實小北把他的車燈調整的很好,足夠照亮腳下的路,只是我不喜歡在深夜上路,不能看到燈光照射以外的地方,總是讓我有種不安感,看著兩旁迅速略過的黑影,我有些出神的想,如果此時的情景是部電影的話,那麼騎著摩托車獨自搖晃前行的主人公,一定會遇到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可惜這只是生活,能在生活中陪伴我的,除了轟隆作響的引擎,就只有經小北調教過的昏黃的車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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