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赫蘭大道》夢的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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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林奇的電影總會出人意表，留下大量的討論空間，本文對其中幾乎是名氣最大的一部，《穆赫蘭大道》進行一下心理分析，具體說是進行夢的解析。熟悉這部影片甚至慕名的人都知道，這是一部由夢境和現實混合的影片，而夢境的部分佔了大半個篇幅，為觀眾營造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好萊塢夢，對這個夢的分析本身就是一個頗有趣味的工作。

在進行夢的分析之前，需要啰嗦幾句關於夢的解析簡單理論。所謂夢的解析是依據弗洛伊德的夢的釋義的方法，很多人都知道佛洛依德關於夢的分析，很強調夢對願望的實現功能，但這裡要強調一句，這個願望不是我們一般常說的浮在我們意識層面表面的願望，而是指人內心最隱秘的慾望，同時還包括深層焦慮的表達。同時，由於這些慾望和焦慮無法正常表達，因為這樣會中斷睡眠，所以被人的意識層面的自我檢查機制給壓抑了，所以夢往往會通過變形而把慾望和焦慮表達出來，這就是為什麼夢往往會呈現怪異的狀態。而這些變形的方式一般有幾種，比如凝縮，幾個人的形象凝縮到一個人人身上，或者幾個物象凝縮到一個物象之上；轉移，甲變成乙乙變成甲等等；替代，在甲身上所表現出來的情緒其實是乙身上的。

此外，夢都是關於做夢者的夢，即便夢境中表面上沒有當事人，其實做夢者也以某種方式隱藏其中。所以，對於夢的分析，其實都是針對做夢者的，無論表面上夢到的是什麼內容。

最後，在夢中最真實的是情緒色彩，也就是說表面夢的內容往往不能反映做夢者真實的慾望，但夢中內容所體現出來的情緒則可以泄漏做夢者的內心隱秘。

做了如上簡單介紹後，正式進入到本片的分析。首先需要給本片結構做一個簡單劃分。這部片子可以分成三個部分，首先從影片開始一直到麗塔打開藍盒子，這些都是夢境部分，需要注意的是，在影片一段吉特巴舞之後，接了一段非常短且影像模糊的畫面，其實是影片給了一個提示，這是黛安娜睡覺的畫面，告訴觀眾夢境的本質。

第二部分躺在床上的黛安娜被敲門聲驚醒，是前任房客來拿遺留的東西。此後黛安娜陷入回憶。這一部分是為了交代現實情節，與夢境產生對照。此部分一直到黛安娜在快餐店牆後面被嚇壞。第三部分其實是黛安娜醒來後，在極度恐懼和絕望中出現幻象，在急促的敲門聲和機場老夫婦瘋狂追逐中，吞彈自殺。

本文關於夢的解析主要針對第一部分，但需要與第二部分與第三部分做一些對應交代。

影片很長的夢境部分，不是由一個夢組成的，而是由多個夢組成。這是因為，首先人在做夢的時候並不是只做一個夢，人每天晚上都做夢，但並不是人人都能回憶起來，因為做夢階段是間隔在人的深層睡眠之間，經歷深層睡眠，夢是不大會被記起來的，除非做夢者受過專門訓練，或者做夢者睡眠質量比較差，深層睡眠缺乏。影片中也是由多個夢組成。其次，夢是多種慾望和焦慮的表達。因此，在本片中，主人公黛安娜的多種慾望和焦慮是被多個夢共同編織的。

具體說來，黛安娜的夢由這樣幾部分構成，因殺人而產生的強烈恐懼焦慮、因虛榮導致的成名慾望和權力金錢慾望、被壓抑的性慾望、因為絕望導致的強烈的復仇慾望。夢是沒有邏輯性的，所以這些慾望和焦慮會混雜在多個夢裡面，下面本文就具體進行分析。

影片開頭部分那一段吉特巴舞蹈，這是黛安娜最引以為傲的事情，她在一次吉特巴比賽中勝出，也是讓她來到好萊塢的重要原因之一。但現實中的黛安娜其實並沒有多少成為明星的優勢，她缺乏明星氣質，也不性感（之所以強調這一點，是因為這是黛安娜自己夢寐以求的），而且她自卑心比較重並且害怕競爭（在後面會有交代）。這樣的人從加拿大一個小鎮出來，因為虛榮心的驅使來到好萊塢，本身對她就是一個噩夢。

夢境以這樣的情節開頭，除了含有大衛林奇的批判意識外（這部影片有對好萊塢夢的強烈諷刺和批判，本文對此不做分析），更重要體現黛安娜的性格，自卑心下面隱藏的小小自負。黛安娜取得的比賽應該不是什麼級別很高的比賽，甚至可能就是小鎮的比賽，這樣的勝出代表不了才華，黛安娜卻對此耿耿於懷，把自己的處境當作被埋沒的犧牲。這才為她心靈扭曲，產生強烈的復仇慾望埋下伏筆。

接下來車禍的夢境顯然是黛安娜恐懼焦慮和復仇慾望形成的結果。她對卡米拉又愛又恨，並最終找殺手殺死了卡米拉。現實中這個穆赫蘭道坐車的場景是發生在黛安娜身上的，此時讓卡米拉發生車禍，是源於潛意識對殺死卡米拉形成的恐懼焦慮的躲避，同時讓車禍完成自己復仇的慾望。與現實不同的是，卡米拉在夢中並沒有死去，而是失憶。從夢的替代機制，失憶代表著死亡，那個令黛安娜愛恨交織，情慾和嫉妒共同咬噬自己的卡米拉死去了。

餐館這場一個男人述說自己夢境的戲，是夢中夢，這意味著更深的隱藏。這個男人曾經在這個餐館中被黛安娜瞥見，成為夢中出現的線索。但此時這個男人已經成為黛安娜的替代（見前面，夢境都是做夢者的自身表達）。這裡顯然完全是基於恐懼焦慮的夢境逃避，男人的話很值得分析，在他缺乏邏輯的話語中，特別講到自己的第二個夢，潛台詞是還有第一個夢。這表達了黛安娜急於把現實恐懼感受消失在夢中的意願，同時特彆強調牆後那個神秘人的可怕，讓自己的恐懼找到了合理的心理傾向，轉移了對殺人恐懼的焦慮感。更為有趣的是，夢中這個男人最後被隱藏在牆後的神秘人嚇死了。這裡男人是黛安娜恐懼焦慮的形象化，而男人的死則代表這恐懼焦慮的消失。伴隨這恐懼焦慮的消失（短暫的，在一個夢境中，自我安慰功能），黛安娜其他慾望便涌動出來。

下面的幾個神秘電話，都在講一個主題，那個女孩一直都沒找到。而且最後電話的去向是黛安娜本人（現實中她房間電話的場景）。到底是什麼女孩沒有找到，貌似與前面卡米拉的車禍相聯繫，但又似是而非。其實這裡表達的是黛安娜自己的野心和現實中的受挫感。現實中她在試鏡的時候被拒絕，而卡米拉則被啟用，這一直是黛安娜的一個隱痛。此時神秘電話中消失的女孩，其實是指代一個重要的角色，而這個角色一直都沒有人選（女孩沒有找到），那麼這個人選自然就落得黛安娜自己頭上（最後的電話去向）。這其實是一個序曲，為下面的黛安娜做準備，而這個黛安娜則是貝蒂。

貝蒂表面上是黛安娜無意中看到餐館女服務生胸牌上的名字，但這樣一個名字凝縮（夢的變形機制）了黛安娜的理想和虛榮，也凝縮了黛安娜的出身和經歷。貝蒂就是曾經的黛安娜。她像剛來好萊塢一樣，擁有著天真可愛，夢想和激情。像所以這樣的女孩一樣，在心中默默念著，好萊塢，我來了。機場分別的老夫婦，是自我明星夢的大眾粉絲對象，他們善良熱情充滿愛戴之心，期盼她變成人人賞識的明星。這是一個天真小姑娘明星夢的最好粉絲團形象。同時，擁有一個在好萊塢電影圈裡地位重要的親戚（幻想出來的阿姨取代了死去的阿姨），為自己鋪平道路，讓自己的才華得以施展，（幻想出來）最終成就明星夢（虛榮慾望）。

這裡需要指出的是，影片並沒有完全遵循夢的形成，這在這對老夫婦身上充分體現出來。當雙方在機場分別，這對老夫婦坐在一輛與他們身份不相配的豪華轎車裡面，臉上流露著詭異的笑容。而影片結尾部分，也是這對老夫婦的幻想讓已經處於崩潰的黛安娜最終自殺。這是大衛林奇批判意識的典型體現。豪華轎車代表著重要的社會地位，對好萊塢而言，民眾既是一般默默無聞的大眾，又是最重要的迎合對象，而大眾的表面善良無知卻是明星夢虛榮的社會基礎，某種程度上，像黛安娜這樣的女孩子，正是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中，被自身的虛榮逼上絕路的。

隨著貝蒂出現和卡米拉的失憶，黛安娜和卡米拉被貝蒂和麗塔取代了，這是黛安娜曾經的夢想之旅。不過在夢中貝蒂與麗塔並不完全代表著黛安娜與卡米拉，而是在黛安娜夢中雙向的融合。由於黛安娜對卡米拉充滿強烈的愛欲和羨慕嫉妒，讓黛安娜對卡米拉產生很強的佔有慾，但這一點在現實中給黛安娜造成致命創傷。夢中的麗塔只是借用了卡米拉的外表，內在卻是黛安娜自己。而貝蒂則是黛安娜的理想人格。

這裡需要仔細描述一下。黛安娜自身就具有雙重人格特質。一方面她是自卑懦弱害怕競爭的，另一方她又是好強的佔有慾的和喜歡幻想自己勇敢堅強的。前者的表現比較容易判斷，後者的表現要通過一些細節分析。在後面出現的牛仔形象中，隱藏了黛安娜自己的影子，牛仔那句話是黛安娜自己的話，即，人生態度決定人生方式。這帶有自我主宰意識和牛仔天然的勇敢堅強性格形象就是黛安娜的自我幻想，同時在她與卡米拉的同性戀關係中，她扮演的是男性角色。而貝蒂無疑是這種自我幻想的夢中人格展示。

但白日夢的幻想和現實的真實有很大差距，現實中的黛安娜自卑懦弱，並且事實上是依靠卡米拉生活。這樣的雙重人格特徵嚴重摺磨著黛安娜，因此在夢中被分化成了兩個形象，這就是貝蒂和麗塔。貝蒂是她的幻想人格形象，而麗塔則是她的現實人格形象。同時，麗塔依託卡米拉的外表，既隱秘的滿足了黛安娜的佔有慾（與現實相反，是貝蒂處處在照顧麗塔，併產生美妙的同性戀關係），又逃避了殺死卡米拉的恐懼焦慮。

因此，麗塔的很多表現其實是黛安娜的自我表現，而貝蒂的表現則是黛安娜的幻想表現。首先麗塔這個名字的由來，麗塔海華絲是五十年代好萊塢非常有名的性感明星，而她飾演的角色往往是所謂蛇蠍美人。這是黛安娜潛意識的慾望，既通過性感來操控男人。在女同性戀關係中，相比於處於被動女性角色的一方，處於主動男性角色的女同性戀者對男性帶有更多偏見，甚至厭惡憎恨。

在黛安娜的雙重人格中，如果以貝蒂表達的性格是她的真實人格，則她會採取和男性積極競爭的姿態；但貝蒂只是她的自我幻想人格，所以更多被自卑和懦弱所左右，這樣的性格特徵與對男性的厭惡結合，很容易形成陰謀的思維策略，而以性感操控男性是這種策略的理想詮釋。夢中的黛安娜在麗塔與貝蒂之間游移，時而是麗塔時而是貝蒂。這也是夢的轉移機制的表現，就是人格特徵並不固定在某個形象上面。

夢中貝蒂接到面試通知，出現了兩場表演。從夢的層面來說，這兩場表演都是真實慾望的表現。第一場是麗塔幫著貝蒂對台詞。面對笨拙的麗塔，貝蒂表現的輕鬆詼諧，但我們注意貝蒂的第一句台詞，很認真很嚴肅的對麗塔講，這裡不需要你，請你離開。這樣的態度和這樣的台詞表情，其實是自卑心導致的自我厭惡的表現，是藉助幻想人格來驅逐現實人格。

而在另外一場表演中，貝蒂表現出完全不同的態度，面對男演員呈現出激情似火和主動引誘的狀態，這是黛安娜幻想使用性感操控男人的體現。就在這場戲中，黛安娜害怕競爭的意念也表現出來，這就是借導演之口講出來的話，這不是競爭，這是自然真實的表演。夢境中幻想人格貝蒂，具有非常真實激情的表演，因此征服在場所有人，現實中缺乏才華的黛安娜正是憧憬這樣的自我表現，而那個導演木訥的導演能力則是黛安娜借夢境對他的懲罰，現實中正是這個導演拒絕了黛安娜。

黛安娜的虛榮和野心在貝蒂身上被充分流露出來。在夢中貝蒂與麗塔初次相識，貝蒂就滔滔不斷的描述自己的明星夢，並多次強調錢，而在貝蒂用皮包啟發麗塔的時候，包中是大量的現金。這些既體現黛安娜的金錢慾望，也體現出她的金錢焦慮。

夢境由於是人的潛意識呈現，所以夢境中的內容都只是潛意識表達而缺乏邏輯，這裡不止包括形象，還包括語言文字。黛安娜的金錢焦慮在夢中和可可（夢中的可可其實是現實中亞當的母親，黛安娜見過這個女人，在亞當的家庭聚會中，兩個人有過交談，而可可對黛安娜表示過安慰）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被呈現出來，因為在可可的嘴裡出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就是tenbucks所說的貝蒂吧。這個名字沒有來源，並不是夢中貝蒂姨媽的名字，而從字表看，這個詞是十塊錢的意思，意味著窮和寒酸。而虛榮心的表現則出現在另一個夢境細節中，當貝蒂和麗塔看到皮包里大量的現金與那把藍鑰匙後，貝蒂覺得把這個包藏起來，然後拿出一個帽盒，將包藏在了帽盒之中。hat這個詞除了帽子外，在俚語中還有非法所得的意思，這是欲蓋彌彰的虛榮心的表現。

在黛安娜的夢境中，恐懼焦慮和復仇慾望表現的尤為強烈，所以關於這兩個意念的夢多次出現。

在殺手殺人的那場戲中，對話台詞中反覆出現關於調侃車禍的內容。既然車禍是黛安娜轉移殺人的夢境內容，那麼對車禍輕鬆的談論則是這種轉移的進一步強調，但恐懼焦慮並不能因此完全消除，所以殺手在此出現來徹底消除隱患。這就是放在桌子上的那本black book，這個詞可以是黑皮書代表著神秘，也可以是隱含的秘密，按台詞講是通過電話號碼書寫的世界的秘密，這個秘密其實是黛安娜殺人秘密的替代，殺手來到這裡是為了消滅這個秘密。但恐懼焦慮非常強烈，所以在殺手的殺人過程中，幾次出現意外，這是恐懼焦慮的表達，意味著巨大的麻煩，最終殺手將那本代表秘密的黑皮書拿走。

而在另外一場關於夢中殺手的戲裡，殺手和一個愚蠢的女孩在談論淺褐色頭髮美女。淺褐色美女無疑是卡米拉的代表，這樣的談論意願中是卡米拉沒有死的表達，而女孩愚蠢的形象讓黛安娜在潛意識裡面把自己與這件事情隔離開，意味著這個蠢女孩與這件事情有關，和我無關，而且淺褐色美女還沒有被發現。

前面提到過，整個夢境其實是由多個夢組成，體現不同的關於黛安娜的焦慮和慾望，而殺人焦慮經過幾個夢的化解，變得相對消弱，被相對壓抑下去，其他的慾望湧現出來，尤其是復仇的慾望。

現實中的黛安娜已經嚴重心理失衡了，否則也不會作出殺人和自殺的瘋狂行為。如果她是單純人格的一個簡單女孩子，也許走不到這樣瘋狂的地步，但前面提到的雙重人格會強力逼迫她，除了對金錢和權勢（神秘強大的黑社會）的慾望，還包括強烈的復仇慾望，而後者的指向則針對影響她最大的兩個人，卡米拉與亞當。

先說亞當，這個更容易分析。亞當受到黑社會的脅迫，被無所不在的黑社會完全控制，包括凍結他的銀行帳號，並最終借牛仔之口黛安娜說出了自己的話。但這些遠遠不夠，夢中黛安娜對亞當還進行了完勝的性的復仇。現實中，亞當與卡米拉一見鍾情，奪黛安娜所愛。在家庭聚會中，亞當輕鬆的提到了自己的前妻，妻子的偷情讓自己順利離婚。而在夢境中，亞當的妻子當著亞當的面和一個清潔工偷情，清潔工的健壯與亞當的弱小形成鮮明對比，這其實是對亞當性能力的夢中嘲諷，意味妻子的偷情是他無法滿足的結果，最重要的是亞當被妻子和情夫掃地出門，與現實完全逆反。

性的復仇到此並沒有結束，在亞當落魄的寄宿在一家小旅館的時候，他與旅館老闆的對話很有意思，他稱呼對方為cookie,並且在與秘書通話中講自己藏在一個餅乾屋裡。而小旅館老闆的對話中，突兀的出現了色慾（carnal）這個的詞，和表面上講述的內容無關。如果考察一下cookie這個詞，除了餅乾之類的意思外，在俚語中還有男同性戀的意思，尤其指男同性戀中的女性角色，這是對亞當是同性戀的暗指。黛安娜藉助夢境對亞當性的諷刺，完成了對亞當奪取卡米拉的性威脅消除。

與亞當相比，對卡米拉的復仇則要更加隱晦一些，因為黛安娜對卡米拉是愛恨糾結的，是情慾羨慕嫉妒的多種糾結。

對拉米拉的復仇有兩個指向，一是對卡米拉自身魅力的消滅。在夢境中的麗塔只具有卡米拉的身體，並沒有現實中卡米拉的魅力。現實中卡米拉是一個美艷性感眾人矚目的焦點，夢中的麗塔則緊張膽小缺乏魅力。而最重要的體現是夢境中對卡米拉這個名字的直接貶抑。情節中被黑社會推薦給亞當的女孩就叫卡米拉（這個形象其實是現實中亞當家庭聚會中吻過卡米拉的那個女孩），但這個女孩空洞無物缺乏魅力和表演才華。這是黛安娜對現實卡米拉嫉妒的映射，徒有其表，獲得重要角色全憑藉背後的支撐。

現實中黛安娜自己選鏡的挫敗感和對卡米拉獲得角色的嫉妒通過這種方式取得報復的滿足，而夢中卡米拉被挑選隱秘的和自己有直接的關係，讓她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完全強勢的出現在卡米拉面前，藉此完成心理復仇。這就是為什麼當貝蒂被帶到亞當的片場，以幕后角色（她不是試鏡演員，而是站著導演背後，這意味著她是挑選者，而不是被挑選者）出現在選鏡現場，並目睹了卡米拉的毫無特色的表演。同時，在亞當明顯被她吸引後，貝蒂轉身離去，既滿足了性感控制男人的慾望，也藉此完成對亞當的報復。

另一個對卡米拉的復仇指向是對卡米拉身體的佔有。從夢境開始，黛安娜就侵入了卡米拉的身體，麗塔是卡米拉與黛安娜的融合。而黛安娜的另一重人格貝蒂，則全面實施了佔有卡米拉身體的行為。這就是對麗塔失憶之謎的尋找。

在整個尋找過程中，藍鑰匙是關鍵道具，key本身就有關鍵的意思，是可能引發黛安娜殺人恐懼的關鍵，隨著藍鑰匙被藏起來，殺人恐懼焦慮被暫時壓抑下去，而對卡米拉身體佔有的慾望被強烈激發出來。在細節上表現在貝蒂與麗塔做愛的時候，貝蒂表現出來的激烈情緒，而在情節上則是貝蒂堅定執著對麗塔失憶之謎的尋找。

所有找尋過程都是指向那具腐屍，這是卡米拉的屍體。在夢境中，卡米拉的屍體代表著卡米拉自我意識的消失，只有這種情況下，卡米拉才能被黛安娜（貝蒂）完全佔有。貝蒂似乎預見了腐屍的存在（這也是貝蒂看到腐屍後，表現並沒有特別震驚），讓卡米拉的身體（麗塔）遭受最後的打擊，完全轉變為被自己佔有，而標誌就是頭髮的改變。

當麗塔看到腐屍後，極度驚恐，回來後拚命剪去頭髮，此時貝蒂上前，說我知道你想要幹什麼，我來幫助你。然後一個帶著金色假髮（短款）的麗塔與貝蒂一起出現在鏡子面前，貝蒂看著鏡中的麗塔說，你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變成了誰？顯然頭髮和貝蒂非常相似，藉此麗塔從卡米拉的身體轉變為貝蒂（黛安娜）的身體，實現了對卡米拉身體的完全佔有。

然而卡米拉的腐屍再次引發恐懼焦慮，關鍵性道具藍鑰匙被再次拿出來（在小劇場里，貝蒂是從自己的包中發現藍盒子的）。恐懼焦慮表現強烈，驅散了黛安娜的幻想人格，貝蒂於是消失掉了，此時麗塔與黛安娜完全合二為一，麗塔在恐懼中打開了藍盒子，夢境開始向現實逼近。

從做夢本身看，黛安娜的夢是被前任房客的敲門聲打斷的，如果沒有外在的干擾，也許她的夢還會繼續下去，並試圖通過別的方式來再次消除恐懼焦慮。而這一點在黛安娜醒來前的夢境中有所體現，牛仔的出現其實是黛安娜想再次呼喚出貝蒂那個幻想人格的潛意識掙扎，只要貝蒂在她就不怕。但現實外界的干擾徹底中斷了她的夢，黛安娜回到殘酷的現實中。

影片最後黛安娜的自殺是恐懼焦慮造成精神崩潰，在幻覺中自殺的。回到現實的黛安娜看到藍鑰匙（再沒有夢境中那麼精緻，而是普通的破損的，這是她現實的寫照），無法阻擋的恐懼感和絕望感湧上心頭。敲門聲（黛安娜非常恐懼敲門聲，因為有警探一直在調查她）成為精神崩潰的導火索，而幻覺中老夫婦的瘋狂則是現實社會的隱喻。黛安娜無力承受這一切，開槍自殺了。最終小劇場女演員的那句「寂靜」的台詞與疊影出來的貝蒂燦爛的笑容，也算是送給這個被虛榮吞噬的可憐女孩子的輓歌吧。